当时慕含娇想着若是她跟着母亲去汉中,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魏浟,所以不愿意跟着去。
正好母亲也不想她远去他乡,便将她托付在镇国公府,独自一人远嫁西蜀,谁知水土不服,去了还没有半年就突染恶疾去世了。
那时候母亲病重的消息传回洛京,慕含娇立即出发赶去汉中侍疾,可是才走到半路母亲就已经病逝,等到慕含娇到汉中的时候,只能是为母亲送葬。
这件事一直压在慕含娇胸口,至今无法释怀。她时常在想,若是她当初跟随母亲出嫁,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照顾,母亲也不至于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就病死了,直到后来,慕含娇也不知道母亲在汉中的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现在对于慕含娇来说,她有挽救的机会,这辈子再也不丢下母亲独自一人。
现在正是三月初,那汉中王进京的日子,可千万不能让他再看见母亲才是。
该劝母亲这阵子都不要出门,也不要进宫,才保险。
慕含娇正坐在梳妆台前浮想联翩,门口便听少女清亮的嗓音,伴着脚步,由远及近。
“含娇妹妹身子如何?我这几日在宫里,今日才刚回来,一听说妹妹前几日下雨摔了一跤,便特意过来看看,也不知摔到了何处。”
慕含娇侧脸看去,就见少女身着海棠紫广袖上装,雾纱裙上用金银丝线绣着攒枝千叶海棠,朝云髻上别着鎏金蝴蝶步摇,生得清丽秀美,气质高贵大方。
她就是和魏浟从小就有婚约的高云旖,比慕含娇大一岁,如今刚刚及笄。
前世慕含娇羡慕高云旖和魏浟的婚事,手帕都不知揪烂了几条,现在见了高云旖,竟然心平气和……呵呵,就让她嫁给魏浟,让她去受折磨吧,那小身板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虽然以前慕含娇被高云旖害得很惨,不过现在的高云旖才十五岁,两人没见过几次,还无冤无仇,也不该把账算到她头上,毕竟曾经肖想未来表姐夫什么的,慕含娇自己也有不对。
慕含娇笑了笑,起身过去见了礼,回答道:“多谢姐姐挂念,含娇只是磕破了膝盖,现在已然无碍。”
就见她让贴身丫环把食盒提了进来,揭开盖子,里头有冰阵着,取出一碟鲜红透亮的樱桃,光是让人看了看,便能有垂涎欲滴之感。
高云旖笑道:“妹妹,这可是今年东郡进贡的第一批樱桃,姑母赏赐给我尝尝鲜的,想来妹妹少见,便分一些给妹妹也尝尝。”
“少见”一词她故意说得重,因为在高云旖眼中,一直就觉得慕含娇是乡下来的,瞧不起她,毕竟东莱对于洛京来说,确实也偏远,所以每次皇后赏赐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她都不忘拿来显摆一下,比如说这御赐樱桃。
慕含娇其实想吃,暗暗咽了口唾沫,忍住嘴馋。
她纤秀的手指拈起一颗樱桃,在手中左右端详一眼,道:“其实也算不得少见吧,比姐姐见得多一些,毕竟东莱也是樱桃产地,每年樱桃成熟时候,漫山遍野随意摘取,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才叫新鲜可口,人间美味……
“只可惜……我小时候顽皮,不听娘亲的劝,偷着跑到山上吃樱桃,吃得太多都吐了,连续吐了好几天,导致现在一看见樱桃就想吐……”
说着慕含娇干呕了两声,背过身去,叹息道:“姐姐不如还是留着自己吃吧,不是含娇瞧不上这贡品,只是小时候拉下的毛病,实在无福消受,要白费姐姐一番心意了……”
高云旖脸都黑了,御赐樱桃可是无上荣宠,她竟然看见想吐?
高云旖揪着手帕,强颜欢笑,道:“都送来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妹妹不爱吃,孝敬小姑姑就好。”
慕含娇想留着偷偷吃,于是道:“那含娇替娘亲收下了,多谢云旖姐姐。”
高云旖过来,亲昵的拉着慕含娇的手,二人并排坐在软榻上说话。
高云旖问道:“妹妹来了洛京也有大半个月了吧,不知可还习惯?”
“习惯,姥姥和舅母都疼含娇。”
高云旖又问:“那妹妹觉得,洛京好还是东莱好?”
知道她故意这么问,慕含娇毫不犹豫道:“在含娇心里,自然是哪里都比不上家乡东莱。毕竟东莱有一样东西,在洛京绝对没有。”
高云旖有些不屑的一笑,“哦?还有什么东西是我大齐国都洛京没有的么,妹妹可说来听听?我倒是洗耳恭听。”
慕含娇一本正经:“是海,东莱四面环海,海上盛产海鲜鱼虾,海景绝美……这些洛京都看不到,想来姐姐没见过吧?”
高云旖是大家闺秀,养在闺中的金丝雀,从未出过汴京,走得最远的也就城外几里,自然没见过大海。
高云旖不以为意,道:“我以为,也与万山湖差不了多少。”万山湖已经是洛京境内最大的湖了。
慕含娇嗤笑:“差得可就太远了……海水比天还蓝,一眼望不到头,想象不到的大,而且听说东海里还有座蓬莱仙山,仙山上有座仙宫,有人还亲眼见过呢。我小时候,爹爹曾带我坐船出海,去找神仙……”
说起出海找神仙,高云旖登时提起了兴致,询问:“那你们可找到神仙了?”
慕含娇笑着摇摇头:“神仙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们的船才出去一天就遇到了大风大浪,迷失了方向。你不知道当时天上乌云密布,风雨交加,海里跟藏了怪物似的,两层小楼阁那么大的船,在海里就像一片叶子飘在万山湖里,我们就在船里摇啊摇……”
“然后呢。”
她道:“海上风浪实在太大,把我家喵喵都吓得嗷嗷叫……”
高云旖问:“你出海还带了猫?”
慕含娇摇头:“我养的狗,取的名字叫喵喵。”
高云旖差点忘记她高门千金的架子,掩嘴哈哈笑了起来。
高云旖还道:“然后喵喵怎么样了?”
“喵喵胆子特别小,受了惊吓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怎么喊都不出来……这风浪,持续了一天一夜,天才放晴……”
慕含娇描述得有声有色,高云旖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得起劲,母亲高氏自门外进来,温柔的声音道:“你们两姐妹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老远都听见了。”
慕含娇停住,和高云旖相视一笑,起来见礼。
回答:“我在跟表姐说当初和爹爹一起出海找神仙的事。”
慕含娇这是第一次说她出海找神仙的故事,以前因为一说这个就想起过世父亲,所以不愿意提及,重活一次好像把生死看开了许多。
高氏眉梢微微一颤,心下也有些奇怪。
因为慕含娇的父亲慕劭,当初就是因为那次出海受了伤,回来之后不多久就病逝了,慕含娇也因此大病一场,受了惊吓,坐船都害怕,所以很不愿意提起曾经出海的事情……
高云旖问:“小姑姑,妹妹说的那次出海寻仙,你去了么?”
高氏微微摇头,她没去,当时本来也不愿意让才十岁的慕含娇跟着出海,奈何拗不过慕含娇又哭又闹,只得心软允了。
本来计划十天就回来,谁知道出了事,他们父女失踪了,请了无数人出海去找他们,那两个月高氏整日提心吊胆,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记得当初捡回一条性命之后,慕含娇连续做了好久的噩梦,总梦见自己还在海上,说她当时真的见到了神仙,是神仙救了她和爹爹。
不过慕劭说,慕含娇当时见的应该是传闻中的海市蜃楼,这世上没有神仙,他们也没有找到蓬莱仙山。
父亲因为那次出海受伤,回来不多久就过世了,慕含娇便再也没提过出海的事情。
高云旖听找神仙的故事才听到一半,意犹未尽,看了看两母女,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好道:“那云旖先告退了。”
三人道别,高云旖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身过来。
“对了,明日上巳节,我要与家里姐妹出去万山湖踏春,含娇妹妹也随我一起去吧……”
前世踏春什么的高云旖没邀请慕含娇,回头还说她忘记家里多了个人,故意要给她难堪。
现在倒是好心好意的请她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浟某日早上起床看了看撑起的帐篷,神色凝重:怎么总觉得好像被谁睡过了
娇娇:没有我没有不是我我没睡
第3章
其实慕含娇并不想去,她现在要紧的是看紧母亲,确保她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免得被那个汉中王遇见了,又要嫁去汉中。
不过慕含娇还没开口,母亲高氏就已经帮她应下了。
高云旖走后,慕含娇才勾着高氏的手,撅着小嘴,道:“娘,你怎么也不问问就答应了?”
高氏嗔她一眼,道:“咱们刚来京城不久,娘倒是生在此处长在此处,可你人生地不熟的,就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你这个表姐的朋友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多来往也有好处……”
高云旖那些朋友,所谓的贵女,在高云旖的带领下,故意把慕含娇排挤在外,以前慕含娇还真以为能结交到朋友呢,后来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笑话,外地来的,即使东莱望族也入不得她们的眼,总是跟他们融入不进去,连说官话的口音也会被她们暗地里嘲笑,唯一一个朋友,是跟慕含娇一样,也是外地来的,也是被她们排挤的……
想一想慕含娇都叹气,觉得还是先忽悠母亲不要出门要紧。
慕含娇便道:“娘亲,再有一两个月就是姥姥六十大寿了。”
高氏点点头:“是啊,娘亲早想好了,我们从东莱带回来那颗最大的夜明珠,就留给你姥姥做寿礼。”
慕含娇歪着脑袋道:“那夜明珠确实稀世罕见,不过女儿以为多少缺乏一些诚意。”
“那你觉得如何才有诚意?”
慕含娇有条不紊的说道:“夜明珠固然要送,可姥姥向来信奉佛祖,不如娘亲去给姥姥抄个七七四十九天的经书,斋戒祈福,请求佛祖庇佑姥姥健康长寿,万事顺心,娘亲觉得如何?”
高氏一想,有些道理,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笑道道:“没想到我们娇娇还有这份孝心,那你怎么不去抄,让娘去抄?”
慕含娇把脑袋埋进母亲胸口,一顿撒娇卖乖:“娘亲这么多年没怎么回过京城,常年不在姥姥身边,你可是姥姥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么好的孝敬姥姥的机会,女儿怎么敢抢了娘亲的功劳……娘亲放心,女儿有空也去帮娘亲抄。”
高氏都快甜到心坎里去了,还能说什么?只得连忙点头:“小机灵鬼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你都这么说了,娘还能不去?”
汉中王最多在京城待一个月,等母亲抄个七七四十九天的经书,刚好过了外祖母寿辰,再出门就安全了。
所以慕含娇还不忘叮嘱:“娘亲要记得不能出门染了浊气,特别是不要进宫,碰上那些煞气太重的人……”
反正乖女儿怎么说都有道理,高氏只顾答应:“好好好,明日娘亲就去给你姥姥抄经书,你就出去春游踏青,记得到时候别失了礼数。”
“知道了。”慕含娇嬉笑,拿了颗樱桃送进高氏嘴里,两母女又坐到榻上,一番谈话,晚上还一起用了晚膳。
慕含娇心里都觉得暖融融的,有娘疼的孩子真好。
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犯愁,还是汉中王名义上的继女,母亲一走,镇国公府的人才开始露出了真面目。
唉,她真是没心没肺,为什么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竟然选择和娘亲分开,实在太不值得了。
当日慕含娇休息得很早,养足精神,做好准备次日出去踏春。
夜里慕含娇又梦见了魏浟,梦见他啃她的肩头,不轻不重,痒痒的很难受。
慕含娇想哭,想告诉他别啃了。
可是她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到喘着粗气,吓得清醒过来。
已经是次日黎明,慕含娇便也不再睡了,唤来丫环梳洗更衣,准备出门。
阿桃拿来了她最喜欢的石榴红裙子,还有一套鎏金镶红宝石头面,她看着这些衣裳首饰,愣愣出神。
她那些狐骚媚子的名声,和她小小年纪总是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应该也多少有些关系吧?
所以还是别费心思精心打扮了,她虽然只是为了爱美,可是在男人眼里好像就是犯罪,就是引诱,那些臭男人,自己管不着自己,全怪到她头上来。
慕含娇发誓,她除了勾引过魏浟,其他谁也没勾引过,都是他们自作多情。
“我是不是有件月白色的劲装?”
阿桃有些吃惊:“姑娘要穿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