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对棠月里合揖行礼，说想请她给些建议，当然，他会付钱的。

　　棠月里爽快地答应了。

　　……

　　“地段”、“税收”、“租金”、“雇佣”、“工钱”、“市场”……

　　一个个令人头秃的词语从酒馆内传来，阿芙萝坐在酒馆门口，听着里面三人的交谈，手里无精打采地揪了根杂草绕着。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

　　身为魅魔，却勾不到一个裙下之臣，被赶出族群。面对酒馆的客人，紧张得话都说不好，最后还要领主大人自己来招待客人。帮领主大人种田，却害得领主大人担心……

　　她什么时候可以像凤前辈、像胡姐姐那样，帮上领主大人的忙？

　　阿芙萝垂头丧气地抱住膝盖，脸埋到臂弯里。

　　自己真是个废物。

　　她沮丧地想。

　　……

　　酒馆内，三人的商议已接近尾声。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讲到，棠月里只给姬墨提了一个粗略的框架，姬墨赶时间，自从知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后，他就不能在酒馆呆太久，不然舅舅又要以为他失踪了。

　　不过，即使没来得及谈细节，神女说的每一点已经给了他很多启发，听说神女有意在他的商业街开一家店，姬墨当即表示不需要神女付钱，一个铺面，就当作是今日的报酬了。

　　于是，宾主尽欢。

　　……

　　酒馆门前，不知何时凝起了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阿芙萝一怔，唰地站起来。

　　有客人来了！

　　她转头望了望酒馆里，领主大人仍然在和姬墨交谈。

　　那么这位客人得由她来招待了！

　　这次一定要做好！不能再出差错了！

　　阿芙萝握了握拳，隐去犄角翅膀和尾巴，目光坚定地看向雾气。

　　白色雾气里逐渐显现一个黑影，逐渐走近。

　　不知道那会是一位怎样的客人，是男是女，会不会不好相处。随着黑影越来越清晰，阿芙萝心脏紧张地怦怦跳起来。

　　她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阿芙萝，加油，你可以的！

　　给自己打完气，她睁眼：“欢迎光――”

　　然后她僵住了。

　　“你你你、你是……”

　　清冷而圣洁的银色长发流泻而下，如湖般流淌，六角形的雪花凝结成冰晶，碎钻一般点缀在长睫上，随着他微微眨眼，光华流转，晶莹剔透。

　　“魅魔？”来人说。

　　那是世界上最优雅动听的语言，然而听他一开口，阿芙萝在深渊里磨练出的战斗本能与身体的防御机制瞬间作出反应，她迅速后撤与他拉开距离，蝠翼张开，犄角、尾巴统统冒出来，身上每一处都进入备战状态。

　　“冰霜精灵，”她森冷地开口，“真是讨厌的味道。”

　　白皮肤的精灵是光明神的宠儿，与她这种生活在深渊里的种族天生势不两立。

　　阿芙萝又戒备又诧异，她认出了眼前的这只冰霜精灵：“是你！”

　　他的事迹由吟游诗人传遍大陆，他的名声不亚于光明神，是无数少年少女的幻想对象，连姐姐们也曾拿着他的画像想象着将他拖入深渊，想象他那头长发被浸染成同深渊一样的黑色时的模样――但也只是想象，因为他……他明明是几个魔法纪元以前的传说中的人物啊……

　　阿芙萝脑子里很乱，迎面而来的光明气息照得她极度不适，露在外面的皮肤一阵阵战栗，她盯着冰霜精灵，戒备提升到了极点，小鹿一般的眼睛已经变得猩红一片，属于黑暗生物的暴虐即将压抑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棠月里的声音响起。

　　“因古兰特？”

　　冰霜精灵闻声，停止与魅魔的对峙，转身向棠月里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棠月里眼睛发亮：金主爸爸！！！

　　如果这是动画片，棠月里的眼珠一定已经变成了两根【生命树枝桠的复制品】。

　　他来得太是时候了！

　　她身旁的姬墨脚步一顿。

　　棠月里：“欢迎光临，请进请进。”

　　棠月里连忙走过来，不着痕迹插入两位剑拔弩张的精灵和魅魔之间，心里纳闷，前有凤煌，后有阿芙萝，怎么她的员工对因古兰特敌意都这么大，还好因古兰特没有介意。

　　阿芙萝看着棠月里的背影，顿时觉得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被冰霜精灵身上的光明气味激发出的战意瞬间冷却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又搞砸了。

　　“领主大人，我……”阿芙萝讷讷，碎金般温暖美丽的长卷发变得黯淡无光，尾巴耷拉着，垂头丧气。

　　“没事。”棠月里拍拍她的肩，带着安抚意味，而后对因古兰特道，“非常抱歉，刚才阿芙萝……”虽说因古兰特没有生气，但这个歉还是要道的。

　　“没关系。”因古兰特不在意地摇摇头。

　　“姬公子，这边请。”

　　另一头，胡微酒送姬墨来到时空隧道之前。

　　姬墨回神，收回投在因古兰特身上的目光：“那是……”

　　“与您一样，是我们的客人。”胡微酒微笑道。

　　客人……吗……

　　姬墨眼睑微垂，忽然问胡微酒：“怎么才能留在这里，成为员工。”他记得胡微酒原本也是客人，他也想留在神女身边帮忙。

　　“这个嘛……”

　　对方沉吟着，却没了下文，姬墨忍不住抬眼看他。

　　对方也正看着自己，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什么深意。

　　姬墨并非普通少年，他在吃人的周王宫长大，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如何在那些凌厉威严的贵族前不动声色。可不知为何，在面对胡微酒的目光时，他呼吸一紧，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

　　下一刻，周身压力一松，对方已移开了视线：“招收员工的事情，我无法做主，你――”他又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胡微酒把姬墨带到棠月里面前，将他有意应聘员工的事情说了。

　　棠月里听后非常高兴：“可以可以！当然没问――”

　　她打开姬墨的面板，下滑到招募界面，却发现那个键是灰色的，旁边括号里备注“不可招募”。

　　棠月里声音顿住。

　　她记得，从其他位面的客人中招募员工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对方必须是回头客。二是该客人的用餐体验达到1次【非常满意】。

　　姬墨明明都满足。

　　可为什么不能招募？

　　胡微酒靠过来，扫了一眼界面，轻声提醒她：“领主，这儿是妖怪农场，”他强调道，“妖、怪。”

　　“不是，这游……怎么还搞种族歧视呢？”棠・人类・月里不满了。

　　胡微酒笑了一下：“并非领主想得那样。”

　　他转身看向像等待审判一样紧张的少年，说：“姬公子，您来过几次，应该已经知道，这里的时间和你的世界不一样。”

　　姬墨脸色微变，随后眼睛黯了下去。

　　胡微酒说：“在这里工作上半天，你的世界就过去了十天半月，你能接受吗？”

　　第28章

　　姬墨无法接受。

　　姬墨离开了。

　　望着他逐渐没入迷雾的背影, 胡微酒向棠月里解释：“人类寿命太短，牵挂太多，还有自己给自己添加的责任, 注定无法留在这里。”

　　棠月里在胡微酒问姬墨那句话时就已经明白了，她想：这游戏策划想得还挺……周到？

　　她看向另一张桌子前坐着的因古兰特。

　　人类不能招募, 那冰霜精灵总可以的吧！

　　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冰霜精灵抬起了眼睑, 银色长发顺着肩头落下。

　　“我没有铜币，可否用此物支付？”他合上菜单，玉白的手腕一转，手中就多了根树枝。

　　毫无疑问，是她心心念念的【生命树枝桠的复制品】！

　　“可以！”原本就准备要跟他谈笔生意的棠月里顿时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

　　她已经迫不及待把这根新的树枝拿到了游戏外, 一入手，就感觉到了浓郁的生命气息，棠月里手里握着它，对准光脑麦克风问因古兰特：“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因古兰特说：“一份水果拼盘。”

　　“好, 请稍等！”

　　水果拼盘这种没有难度的料理系统做起来很快, 在等待读条的间隙, 棠月里为因古兰特倒了杯水――非饮水机里的普通水, 而是农场边浇灌农田用的井水，上次因古兰特来时就表现出喜欢这井水。

　　“领主。”胡微酒摸入后厨, 说，“我得早点回去和你小迷弟一起准备开店的事情。”

　　“好, 麻烦你了。”棠月里点点头, 把胡微酒拖入行商系统。

　　他走后没多久，水果拼盘的读条结束了。

　　棠月里把它们放上托盘端给因古兰特：“您的水果拼盘和水, 请慢用。”

　　“多谢。”

　　冰霜精灵的用餐礼仪是能当作模板写进教科书的，肩平腰直，却又非军人那样的板正，而是自然放松的，手握刀叉，轻起轻落，除了用餐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声响，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述说着优雅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