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如果不是这次她一去可能就不会来了,她不会主动去找他们,而是等他们再次联系她。
但是……就算他们后来没有再管过她,放着她一个人自生自灭,毕竟他们也曾生养过她,如果这次她真的回不来了,她至少要去跟他们道个别。
至于她先前谈好的那家公司,只能遗憾地给经理打电话说她有事要爽约了。
她给父母各打了一个电话,约好明天上午去妈妈家,下午去爸爸家,一天内把所有的“后事”都处理完。
然后又给新公司的经理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声抱歉。
那个经理在谈薪酬待遇时,大概了解过她的家庭情况,还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如果暂时有事的话,可以延迟时间去上班。
经理实言,他看中了她的技术能力,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她走。
宋锦西说自己因为有事可能需要至少离开一周,最长可能要离开好几个月,所以无法给经理保证。
经理只好说他们公司的大门随时为她打开,只要她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跟再跟她去谈。
挂了电话,宋锦西不由发出一声感叹,得益于自身优秀的技术能力,她从来不愁找工作,并且每个月的收入都很可观,足够让她过上有品质的好生活。
如果她的个人能力不够强,赚不到足够的钱养活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她爸差遣呢。
想到明天要去面对爸妈的老生常谈,她的头就隐隐作痛。但是转眼又想,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们的话,那就再忍最后一次吧。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早上要先去妈妈苏桂红的家。
十年前,父母离婚后,她的父亲宋礼钊很快就和给他生了宋锦南的小三陈苗苗结婚了,母亲苏桂红则是在半年后嫁给了她的初中同学林连宽。
听说林连宽一直都很喜欢她妈妈,她妈妈是林连宽的初恋情人。
当时宋锦西住在奶奶家,不知道妈妈那边的情况,反正妈妈也很快结婚,并且在三年后给林连宽生了个儿子林格文。
她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足足比她小了十四岁。
苏桂红在生下林格文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好,无法出去工作,他们一家包括平林连宽的母亲,只能靠林连宽每天跑出租车赚的钱过日子。
宋锦西很少去苏桂红家,因为林连宽的母亲是个非常尖酸刻薄的人。老太婆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儿子竟然娶了个别人不要的女人,要不是苏桂红后来给林连宽生了个儿子,听说老太婆还想逼林连宽和苏桂红离婚来着。
这些都是宋锦西成年后,苏桂红告诉她的。
后来林格文被生下来了,苏桂红的日子才好过点。只是在老太婆的耳濡目染下,林格文非常讨厌宋锦西。
所以,宋锦西很抗拒去苏桂红家。
只是这一次,她做着去道别的打算,想着就去这一次,以后也许都不会过来了,才强逼着自己提着准备好的礼品来到苏桂红家。
她给苏桂红买了一盒阿胶浆,给林格文买了一个变形金刚。走到苏桂红家门口,叩响了大门。
来开门的是林格文。
宋锦西刚扯出一个笑容,想和林格文打招呼,林格文一看来人是她,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宋锦西刚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动,脸上的笑容还没到位,就已经僵硬了。
她默默地低下头。
她好像听到门内传来苏桂红的声音,苏桂红问:“文文,是谁呀?”
林格文回答:“是乞丐,妈妈。”
“瞎说,我们住在四楼,怎么可能有乞丐呢?”苏桂红说着,门被从里面打开。
苏桂红本来似乎也是笑着的,也不知是被林格文童稚的谎言逗笑了,还是为何。不过那笑容在看到宋锦西的那一刻慢慢停滞,变成了一丝尴尬。
她低头轻斥林格文:“明明是你姐姐,怎么说话的呢。”
“什么姐姐,我和她没关系。”林格文说着,却眼尖地看到宋锦西放在脚边的变形金刚的盒子。
他伸手直接拿了盒子,就往房间里跑,一边说:“她就是乞丐,来我家讨饭吃的,略略略。”
“这孩子……”苏桂红假意斥责了一句,对宋锦西说:“你弟弟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别忘心里去啊。”
说完,目光一移,看到了宋锦西放在脚边的礼品,又对宋锦西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客气得像是在招呼普通客人。
宋锦西却早就习惯了她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跟着苏桂红进了她家,老太婆摇着蒲扇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宋锦西:“哟,宋家丫头,来吃饭啊?”
宋锦西真的很不懂老太婆的脑回路,她来看望苏桂红的次数极少,也很少来她家蹭过饭吃,可是老太婆就是很抗拒她的出现,每一次都会以一种“你又来我家蹭饭吃”了的目光看着她。
宋锦西干笑了笑:“没,来看看我妈,坐会儿就走了。”
“走那么急做什么?留下来吃个午饭啊。”苏桂红说。
老太婆立刻呵斥她:“吃吃吃,吃什么吃?又没有好菜招待客人,你难道就炒个小葱拌豆腐给宋家丫头吃吗?家里穷成这样,就靠连宽的一点工资过生活,炒那么清淡的菜你也不怕人家客人笑话。”
说完,假意朝宋锦西笑道:“宋家丫头,你可别瞧不起我们啊,这日子太穷了,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招待你。”
宋锦西:呵呵……
当年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被老太婆这样假里假气地气到过,只是当时她还没有经济能力,只能靠着父母给的抚养费勉强度日,被老太婆这样挖苦了,无法反驳。
然而现在几年过去,她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她不能再这么包子。
“没关系的,奶奶。”她笑着说道:“我每个月工资两万出头,每天都在外面吃大鱼大肉,有个时候反而想吃点清淡的。”
老太婆估计是没想到,这个曾经每一次都被她挖苦得一脸委屈却又说不出话反驳的小女孩,也会有把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的一天,只觉得宋锦西在打肿脸充胖子。
便笑着问:“哎哟,那可是有大出息,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一个月能有两万呢。你叔叔每个月累死累活,也就只有一万块的工资。这活要是好做的话,能不能介绍给你叔叔,让他也跟着你赚点钱?”
“要懂电脑才行,还得是大学毕业,英语也要好,一般人是做不了的。”她说完,看向苏桂红,几乎想马上和她道别。
苏桂红却把她拉进了房间里。
“你现在怎么样啊?工资真的一个月两万多?”苏桂红问。
宋锦西点头:“跳槽之后就是这个价。”
“那挺好,可以自己买房子了。你那个远房表哥也自己买了房子,到时候你们可以有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租出去每个月还能收租金。”苏桂红说。
又来了。
宋锦西一个头两个大,皱着眉头说道:“妈,我和那个远房表哥不来电,再说了,我们是正好隔了四代的亲戚,真的没办法在一起,你别再撮合我们了行吗?”
“是五代不是四代,在四代之外了。你那个表姨那么喜欢你,你要是嫁过去了,以后都不用担心婆媳关系,她也会监督他儿子带你好,我才能放心。”苏桂红说,“这女人要是找不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这一辈子该有多辛苦你是知道的,你和你表哥在一起了,就不会像我这样。”
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靠近宋锦西,在宋锦西耳边小声说道:“我当初流了好几个孩子,直到你这一胎,医生说你是男孩,你爸才准我把你生下来。结果没想到生下来还是个女孩,他才去找外面的女人生的。要是我当时生的是男孩,你爸哪里会和我离婚?我现在还是有钱人家的富太太,根本就不用因为找不到工作在家里受这个老婆子的气。”
宋锦西低着头,“所以都怪我生错了性别。”声音出奇地平静。
“也不是怪你,怎么能怪你呢?”苏桂红说着,叹了口气,“听妈妈的话,找时间和你表哥出去约约会,培养培养感情,嫁给他吧,嗯?”
“我不喜欢他。”宋锦西眉心紧蹙。
“不喜欢不喜欢,你找个你喜欢的但是人家不喜欢你有什么用?”苏桂红也生气了,“反正我看好了你表哥,你要是不和他在一起,我以后就不管你了,管你以后嫁的人好不好,吃不吃亏。”
“你――”宋锦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了?
自从再嫁之后,你就没有再管过我。
这两句话到了嘴边,却因为顾及苏桂红的心情,没有办法说出口。
已经放任她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却想插手她的终生大事,不顾她的喜欢与否,偏执地让她嫁给那个远房表哥。
这真的是母爱吗?
宋锦西一直有这个怀疑。
偏偏苏桂红不懂得反省自己,还把错推到别人身上:“你这孩子,就是被你奶奶带坏了,都不听我的话了。”
宋锦西无法再忍,侧着头看一边的地板,冷着声音反驳道:“你别怪奶奶,当初你们两个不要我,是奶奶辛苦把我带大的,你没有资格怪她。”
苏桂红:“你――”
就在这时,卧式门外传来林格文的声音:“妈妈。”
苏桂红走去开门,听林格文说老太婆找,便走了出去。
宋锦西坐在椅子上深呼吸,却见林格文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你送我的变形金刚是坏的。”林格文说。
宋锦西翻了个白眼,“自己玩坏的不要怪别人,那个变形金刚我买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
“我不管,它就是坏了,你要再给我买一个新的。”
宋锦西冷笑,“你做梦。”
她说完,见林格文的手一直握着拳头,便有些好奇他拿的是什么。却见林格文趁她不注意,一手直接把手上的东西扎进她的膝盖里。
是一个图钉!
“哇你这个死孩子!”宋锦西倒吸一口冷气,一手把他推开。
十岁的小孩还是有点力气了,再加上他出其不意,那个图钉竟然被他刺了一般进肉里。宋锦西忍着痛把图钉拔出来,林格文却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哇哇大哭。
口里叫着“奶奶”和“妈妈”。
“怎么了怎么了?”老太婆一摇一摆快步走进房间,看着躺在地上哭的林格文,二话不说就指着宋锦西开始骂:“好啊你这小贱蹄子,来我家蹭饭吃也就算了,还打我孙子。我家是欠你们娘儿俩的,娶了你妈这个三年下一个蛋的老母鸡回来,还要看你来家里欺负我家的宝贝金孙。”
“你说什么呢,妈?”苏桂红也有点脾气了,拉过被老太婆扶起的林格文,仔仔细细看了眼他全身上下,发现没怎么磕到,才转头看向宋锦西:“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欺负你弟弟呢?”
宋锦西伸出手,手上躺着那颗沾了血的图钉,“他拿图钉刺我,我就只是顺手推了他一下而已,是他自己躺地上的。”
苏桂红刚想问林格文是不是真的,却听老太婆马上反驳道:“他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一个小小的图钉还能把你刺死了?你要这么推他?他现在人小,万一被你推出个脑震荡怎么办?”
宋锦西沉默着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苏桂红。
她只在乎苏桂红的看法。
只可惜,苏桂红也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你干嘛跟一个孩子计较呢?他毕竟是你弟弟。图钉刺了一下贴个创口贴就好了。你弟弟虽然长得高,可是太瘦了桩子不稳,你这么一推,万一真的摔到了脑子怎么办?”
明明早就告诉自己,不应该再期待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可是当听到苏桂红这么说的时候,宋锦西还是有点喘不过起来。
她的心有点冷。
甚至还有点想笑。
也稍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天花板,强忍着把到了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可是鼻子还是有些发酸,眼泪好像有点止不住。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