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异恼怒道:“那我也不接了,爱找谁找谁去。”
他面前的少女面色微青,头生双角, 正是青绣姬。
“我只与你相熟……”
“我与你不熟。”
“你……”
“九谕阁要求罪器对雇主千依百顺,但你要是因此多想就不太合适了。”
青绣姬沉声道:“天字器太少, 值得信任的就更少了……”
“死心吧, 你找不到人接活的, 这事儿你还没看懂吗?”
青绣姬沉默下去,风吹樱落如雪。
钟离异见她眼中似有绝望,也没有安抚,只是平铺直叙道:“是台上有人对付她, 找台下查能查出什么?而且在台下查出来了又怎么样?这诏太烫手了,不会再有人冒出来帮你们查的, 除非碰上傻子……”
他话音一顿, 忽然想到白琅,她可不就是傻子吗?
青绣姬见他神色微变,立即问道:“你有合适的人推荐?”
“没有!”钟离异把她的话给堵回去, “不说了,西王金母耽误了我这么久,后面的诏令都排着队呢。”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跑进了浮华殿。
进殿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西王金母这事儿牵扯太大,陷进去肯定出不来,以后真得躲着青绣姬走。
今天在浮华殿当值的是东窗,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白面无须,一副不起眼的老好人样。他负责接收来自各个地方的诏令,并且按要求分配到各字部。他背后有一排排看不见头的架子,挂满了诏令原本。
东窗一见钟离异入内,立即招呼他说:“钟离?上次见你都是几月前了,你看看你都累瘦了……”
钟离异手臂一伸,从后面的架子上捞了把诏令。
东窗叫道:“轻点啊,都是前辈大能的亲笔诏书!”
钟离异看着上面花式繁多、又费事又缺德的要求,叹了口气:“哎,我不想干了。”
东窗脸色瞬间变了:“别乱说话。”
“开玩笑的。”钟离异随便笑了下,绕过他继续往架子后面走。
东窗起身跟在他身后:“你出去这么久,不会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罪器走到这步是退不下来的,你在九谕阁这么久,应该清楚后果。”
“说了是开玩笑,你怎么老追着不放?”
钟离异忽然在鉴部的架子前停下。
东窗提醒他:“匕部还在前面呢。”
“穆衍之不在?”钟离异指了指铭牌架子上的一个空缺,缺口周围都堆了灰,看起来是不常动的。
“他去灵虚门了。”
“谁找的?”
“你问这个干嘛?我不能说,不合规矩……”
钟离异往他脑门上拍了一把:“少装,灵虚门谁啊?”
东窗小声道:“太微上人,他点名要鉴部。可他都进九谕阁黑名单了,谁还想接他的活儿?诏令传到鉴部,鉴部从天字到人字集体装哑,最后推给无字。”
“太微点名要鉴部?”
“是啊。”东窗点点头,“太微的活儿都太脏,无字也不想接,我只能让穆衍之去了……他也没得选,这么久都没有出过任务,阁内又不养废人。”
钟离异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一直到匕部才停下。
东窗往他手里塞了个玉简:“这圣真仙将诏令好啊,轻松,时间还长,能在外面多待会儿……”
钟离异接过,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
东窗还在滔滔不绝地讲最近又有哪些新诏,钟离异却忽然把手里玉简重新挂起来,说:“我得出去一趟。”
“什么?”东窗瞠目结舌,“诶呀,等等,你忘领诏了!”
钟离异快步往回走,到鉴部面前搜索一阵,忽然取下了一个密封的匣子。
东窗压着嗓子叫道:“这是别人的记录,你不能拿!快放开!”
钟离异直接把这匣子撬了,里面全是薄薄的纸片,穆衍之这张比较靠上,应该没出去多久。纸片上只写诏令来源是“灵虚门太微上人”,雇主和任务具体内容全部没有。
钟离异“啪”地把匣子扔回去了。
“你知道穆衍之去哪儿了吗?”
东窗小心翼翼地收好匣子:“我怎么知道?”
钟离异骂了句脏话,还往鉴部架子上踢了一脚。
东窗终于忍不住了:“你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怎么会把穆衍之派出去啊?他把前一个目标切了一千多块,然后逼雇主吃,雇主不吃,他直接把这一千块一点点缝进人家肚子里了,这事儿你忘了吗?”
东窗纳闷:“我知道啊,小问题而已,这里谁没做过几桩丧心病狂的事儿呢?况且他是去给太微办事的,太微的活儿不都是这类又脏又累的吗?”
“太微以前哪里点名要过鉴器?这是给……”钟离异把白琅的名字咽下去,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你查一下穆衍之的去处。”
东窗平时一向好说话,但这回他没答应,而是认认真真看了钟离异好久。
“你不对劲啊。”
钟离异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对不对劲,快点去查。”
“钟离,你是不是看上哪家谕主了?”
钟离异抄起旁边一个双耳青瓷花瓶,“咣当”一下砸在东窗头上,气得破了音:“胡说八道!!!”
空气渐趋凝滞。
东窗把掉在头上的花撩开,难以置信地看着钟离异。
钟离异则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瓶底,表情一言难尽。
僵持很久之后,东窗才说:“你这个不打自招我是服的。”
*
步留影真的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她活生生把一次冒险聊成了四个人打麻将唠嗑的气氛。
“听说太微曾想把正阳道场所有门都削成一米五。”
“……”
“后来被长老拼死制止了。”
风沙呼啸。
“扶夜峰重女轻男严重,风气不好。”
“是吗?”
“都是那个新峰主带的!她好女色,以前觊觎扶夜峰的都是想把儿子入赘过去,现在都是想把女儿嫁进去。”
暴风卷地。
“衣清明不久前被人渣了,啧啧,谁能对这张脸下得去手?”
“……谣传吧。”
“不,是他自己说的。”
“……”有种不详的预感。
天色昏黑。
“据说夜行天长得倾倒众生,不过他希望以实力取胜,而不是像衣清明那样被人议论外貌,这才选择戴面具。”
“……”确实长得不差,但“倾倒众生”还是有点过分了。
“好多人向他挑战就是为了弄掉他那个面具。送命题也有这么多人做,我不懂。我一般都是等别人做完再抄答案的。”
鬼哭风嚎。
“你知道全魔境最适合娶回家的女人都出在哪儿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浮月孤乡玄女派啊!比如我家靥深,美不美?”
“美是美……”
“你要知道,器这个东西,实力不重要,美才是一辈子的事儿。”
一路叽叽喳喳到那天司命与月圣交战之所,步留影终于停了。
这里非常混乱,一眼过去什么也看不清。地上有巨大深黑的裂隙,边缘又是骨刺又是血,魔气汹涌,遮天蔽日,异常可怕。
“是化骨狱的功法。”步留影蹲下检查地面痕迹,“战场打成这样,司命估计没出多少力,都是封萧干的。哎,怎么别人的器都这么好用……哎哟!”
靥深往她屁股上踢了一脚。
白琅也帮忙检查起来,地上的骨刺都是化骨狱功法形成的,与古龙佛尸身无关。她试着往裂隙里面看了一眼,结果刚探身出去就被抱了回来。
“放、放开!”
穆衍之放开她:“取器吧,此地凶险,不宜以身相试。”
白琅从他胸口取出吞光鉴,凝神寻找古龙佛尸身方位。不久前她曾在石礼界见过月圣暴走,也见过那条巨大的黑龙和嵌在它额头上的半个僧人身体,所以只要在脑海中仔细搜寻,应该能找到尸骨下落。
“周围很黑。”白琅盯着镜面,她觉得已经照见了尸骨,可镜中依旧一片黑暗,“尸骨在深深的地下,被完好地保存着。”
步留影见她开始用权,于是连忙跑过来围观。
“你不是骗的我吧?这镜子倒着拿还能看见东西?”
“……”白琅差点被她这个逻辑带偏,“镜子正着反着都能看见东西。”
步留影:“为什么呢?”
“因为光的反射还有关于道法、天权的一些原理……”
“我知道啊,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你反着拿还能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