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主残魂上一定还有什么问题,不然同样要复活他的两拨人不会相互之间争成这样。
白琅睁开眼睛,转身回望,栖幽竟然跟了下来。
她的天权在池底延展,红线向四面八方散去。池中皆是魂灵,施展天权压力极大,白琅没料到栖幽竟能如此行险。
继续下潜,不远处亮起了光芒。
一个空置的青铜镜座上漂浮着白色光点,当白琅接近它时,才发现不止有白色光点,还有黑色结块。它们犹如整体,难舍难离,五个魂池正疯狂抽取洞阴极尊等人的力量,并将魂灵转化成它的一部分。
“住手!”
一道红线拦在白琅面前。
天下剑剑芒无法突破,白琅转而拔出煌川,但是红线柔而克刚,始终无法斩断。
白琅越不过去,只得回身招架。
“铮——”
剑与绣线交接竟然发出刺耳的金属铮鸣。
周围魂灵和镜主残魂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白琅与栖幽的力量都被削弱不少,但是栖幽对此处更加熟悉。她很快到了白琅面前,虽被白琅用剑指着,却也不显恼怒。
“把手给我,我带你离开此处。”她柔声道。
白琅笑着摇头。
栖幽到她跟前,似乎想伸手拉她,指尖却只碰到冷冰冰的镜面。
红线交织,镜面破碎,白琅已经站到了镜座之上,那些白色光点与黑色结块漂浮在她身边。
栖幽远远见她举起手中的煌川剑刺入镜座,这才理解到她并不是想终止仪式。
“偷天换日……”栖幽转身便走。
几息之后,她现身池边,对洞阴极尊道:“停止仪式。”
灭心在上空与微生涟打得难舍难分。微生涟将天下剑、煌川剑都给了白琅,所以并无武器傍身。警晨君又被栖幽限制,什么都做不了。两人战局十分凶险,这会儿听见栖幽的话,灭心不由分神道:“停止?为什么?再聚魂灵可又是几千年,你不会……”
微生涟一击将他甩在壁上,灭心没能把话说完。
“立即停止仪式。”栖幽振袖,神情怒极。
“知道了知道了。”洞阴极尊闭目,缓缓停止五个魂池对力量的抽取,“下面怎么了?”
未等栖幽回答,魂池之下便涌起漩涡。
“走吧。”栖幽面色寒冷。
她拂袖消失,洞阴极尊眨了眨眼睛:“到底怎么了?”
蛛母摆脱魂池束缚,很快到他身边:“圣尊,魂池下方发生剧变,还请速速离开。”
“等等。”
灭心摆脱微生涟随栖幽撤离,其他人也纷纷消失,唯有蛛母和洞阴极尊还站在原处。
蛛母又劝道:“圣尊,真的很危险,魂池恐怕要彻底崩毁了……”
“看会儿热闹又不会死。”
“这可不一定……”
微生涟也感觉到下方积聚的恐怖力量,他正想离开,却被警晨君死死拉住:“哥哥还在下面!”
“那又如何?”微生涟冷冷道。
连白琅他都没管,还管什么司夜君。
“不许走!”
这边几人都在拉拉扯扯,迟迟不撤。下方已经犹如火山喷发,无数魂灵尖啸着汇作一团。没有蛛母、洞阴极尊等人的控制疏导,这些魂灵显得极为紊乱,充满破坏性的可怕力量。
白琅深陷最下方,双手死死握紧煌川不放。
既然魂池可以用于复原镜主的神魂,那么同样也可以用于复原折流的神魂。
只要她将镜主的神魂拿走,换成煌川剑,就能一举两得。
但栖幽停止仪式太过果决,所有魂灵在一瞬间就失去控制,既无法汇聚也无法挣脱。白琅将煌川剑刺入镜座之后就彻底失陷,上方游魂乱流重重,下方镜座无限制地吸收着周围的神魂力量,场面焦灼,她几乎想不到任何办法逃脱。
再加上带来的器是微生涟,所以连增援都别想有了。
那人怎么可能潜入魂池救她?
想到这儿,白琅也没有气馁,她牢握剑柄,心平如镜。
“长原,春涧,空金罍。高台梦仙,人间天外天。”
一道新的镜面在镜座上立起,煌川剑斜插入镜,通融无碍。真言自唇舌中艰涩道出,白琅浑身魔纹愈发明显,刺骨的痛苦都被镜座上的光芒掩盖。
没有他人相助,那就只能借一下镜主遗留的圣器了。
周围的世界仿佛全部向着镜面坍缩,白琅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知道寒冷彻骨的魂灵朝她冲刷过去。她像狂风暴雨中的扁舟,几乎要握不住煌川的剑柄。风浪越来越大,乱流破坏了整座宫殿,席卷着朝周围几界涌去。
“走了。”池边,洞阴极尊拉了一把蛛母。
蛛母化作妖身,载他离去。
那头微生涟也终于摆脱了警晨君,准备离开乱流中心。警晨君利用履带和承轴将司夜君拉入空中,他们都在乱流中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淹没。
“等等!”警晨君又拉了一把微生涟。
“放手……”
微生涟话音未落,下方剑光冲天而起。
白衣剑仙,面容依旧。
剑光自九天来,远指天下苍生,如倾川流,如覆天池。
折流抱着白琅,白琅已经昏迷,但手还紧握着煌川。那柄剑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它剑身如水,伸手一碰就荡漾成波纹散开,待平静时又渐渐凝聚为寒铁——已然是真魂转身体的样子。
微生涟微微皱眉。
“这边!”警晨君喜极而泣,她一手拉着司夜君,另一只手控制履带将折流引向镜面,“带她入镜离开,这里就要崩溃了!”
折流闻言微怔,但还是反应极快地御剑入镜,消失不见。
与微生涟错身而过时,他的视线没有偏移。
微生涟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警晨君的掩护下,所有人都安全撤回了大殿。
殿上一片平静。
警晨君轻唤司夜君,想把他弄醒。微生涟与折流对视,目光审慎,仿佛有些不确定。确实如世人所说,他们容貌气质都极为相似,但折流更近仙道,一身清气盎然,而他则总是晦暗不明,喜怒莫测。
良久,折流问道:“这里是?”
“无极殿。”警晨君答道,“白琅姐姐现在是灵虚门掌门了,她就在这儿处理门中事务。”
“白……琅?”折流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微生涟终于意识到折流有哪儿不对——那双眼睛太过空洞。
他也常收敛情绪,目下空清,所以并未太在意折流的冷淡脸色。但现在仔细端详,总觉得那种“空洞”并非干净无物的空洞,而是浑浊又迷茫的,如同迷雾笼罩的海面。
“我就是白琅。”白琅终于睁开了眼,她从折流怀中跃下,手里煌川剑散作水流消失。
她好像很清楚折流的问题。
“他怎么……?”微生涟问。
“栖幽停止仪式,魂池不受控制,没办法按照原来的样子聚集魂灵。”白琅掩嘴微咳,朝圣座走去时有些跌跌撞撞,微生涟抬手扶了她一把,将她搀到座上。回头一看,折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碰白琅的手。
“……听着好像有点瘆人。”微生涟低声道。
折流静静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白琅咳嗽完了,抬眼看去:“我下诏请大长老来,他在灵虚门呆得久,对你比较了解,有什么事情就问他吧。”
警晨君张了张嘴:“姐姐,你难道不想跟他说么……”
白琅咳嗽一阵,警晨君的话也没有说下去。
“警晨跟我来后殿吧,我帮你看看司夜君的情况。”白琅神情如旧,“劳烦微生前辈帮我把近日邀约推掉,我需要一点时间恢复身体。”
她消失在圣座后的镜子里,折流仓促间都没看清她的样子。
他只记得刚睁眼时,她藏在凌乱长发后的痛苦神情。
“逃。”那时候她什么都没解释,紧紧扣住他的手腕,然后跌入了他怀里,他下意识地将她抱了起来。
这个字,“逃”。
有种接近本能的清晰感,但他始终想不起源自何处。
白琅带着警晨君到后殿,她将司夜君置于玉台之上,低声道:“冒犯了。”
然后开始帮他除去衣物。
“哥哥怎么了?”
“受栖幽天权所制。”白琅在四方立镜,玉台本身也平滑如镜,所以各个方位的红线她都能看见。
那些红线密集交织,完全找不到结点。
白琅皱眉道:“沈砚师处理这个应该比较顺手,要不然……”
警晨君大声哭闹:“不行不行,我只放心姐姐。”
白琅无奈苦笑,她捻弄着那些红线,想找个线头出来。
“姐姐,你怎么不同折流上人说话?”警晨君问。
“害怕。”白琅答道。
警晨君诧异。白琅敢当着栖幽、洞阴极尊等人的面直接入镜,也敢坠入魂池破坏仪式,却害怕同刚刚复生的折流说话。
“我怕他那副不认识我的样子。”白琅温柔地笑了,眼下有些许欣喜,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她从司夜君颈后找到了线头,一点点扯下来。两股天权之间发生冲撞,司夜君皮肤上渐渐出现可怕的裂口,一股股血涌出来,是黑色的,似乎有毒性。
“呀!”警晨君尖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