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证明他还“老当益壮”,这一天可谓是疯狂。沈来正不知云里雾里的飘荡间,却听见周既吻着她的脖子嗓音沙哑低沉得几乎不可闻地道:“我爱你,来来。”
爱,这个字眼,年轻的时候听着感动,以为能宣之于口,必然深刻在心。后来沈来听得多了,周既也爱讲,渐渐地麻木,基本跟听见“我想你了”没什么多大差别。
那时候以为自己就算通透了,焉知道后面还有更深的领悟。
爱这个字,真的是惠而不费的东西。女人还是女孩儿的时候,对这个字珍而重之,哪怕爱到了心尖上,也不肯吐露半个字,自己珍惜,所以便觉得对方也珍惜这个字。如今方才知道,这个字不过是□□的良药,当给钱不起作用时,说爱必然奏效。
当初的小挪威喜欢说“i love u”,沈来来自礼仪之邦,自然要礼貌地回一句“me too”。
对上周既,沈来觉得爱这个字更是一钱不值,所以周既在床上说爱她,沈来便也能圈着周既的脖子,很无所谓地说句“我也爱你。”
周既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他没指望过沈来回应他,刚才那一刻他甚至想捂住她的嘴,不愿听她说出任何伤人的话。他脑子里在那片刻已经闪过了无数沈来可能讽刺他的话,但却没想到会是这句,让他的心,心不由己的话。
惠而不费,互述“爱意”之后的温存,异常体贴、柔情、缠绵。
次日醒来,沈来抻了个懒腰,伸手揉了揉眼睛,却觉得脸被什么东西刮得疼,她认真睁开眼睛才发现无名指上的钻戒。
再愕然抬头看周既,周既就坐在床边含笑看着她。
走出这一步,其实周既也很吃惊。在昨天之前他没有考虑过再和沈来结婚的,可是昨天之后,却又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
是冲动,却也是必然。
以前想得太多,比如朋友怎么看?万一父母知道沈来当初的事怎么说?但一切原来都不过是借口而已,重要的从来就只是沈来的反应。
其实周既也想过,为什么一定要将就沈来。这么些年漂泊下来,心无定所,跟谁都只是纯粹的解决生理问题,浪荡得他自己也烦心,身体之欲如此累赘。不是没想过认真找个人定下来,可总是过手就烦了。
倒是和沈来重逢后,像是自然而然地就对其他人都没了兴趣,所谓的报复不报复的,不过都是亲近的借口罢了,那时候自然不肯承认,甚至昨天都不肯承认,但现在周既敢于直面了自己。
他不愿意以后四十、五十了还在一群年轻的女孩子里晃悠,那真是老而为贼的龌龊了。
此刻,周既看着沈来笑,钻戒小了点儿,是临时出去买的,只当订婚戒好了,以前沈来的那枚他虽然还存着,可再不能拿出来用了,不然沈来肯定要糊他一脸。
此刻,沈来因为吃惊,所以微微张着嘴,看得周既想吻她。
但如果周既知道沈来内心的想法的话,大概会收回这个念头。
沈来的确吃惊,这枚戒指来得毫无铺垫,周既该不会纯情得以为她回应一句“我也爱你”就是真的意味着爱吧?开什么玩笑,这岂非是越老越天真?
还有便是,周既这笑容是什么表情?笃定她会对他的求婚感激涕零、感动缠绵吗?
可是谁稀罕周既的婚姻啊?曾经沈来弃若敝履,如今也没兴趣捡回破鞋。
沈来知道周既的心理,不过就是觉得她出轨了,他还能不计前嫌地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就想当然地觉得她一定会被他的“深情?痴情?”打动,继而扑入他的怀里,说一句以前是她错了,跟演电影似的,还自带煽情效果。
然而周既凭什么觉得她就会原谅出轨的他啊?男人出轨难道就因为常见,所以女人都不用觉得丢脸么?
她沈来以前好歹也是女神级别的好吧?后来被人提及婚姻,别人也总会笑着说,“沈来这么漂亮,她老公虽然有钱但一定不会出去乱搞的啦”。
这话以前沈来听着觉得奉承得有多舒服,后来就会觉得脸有多疼。
再后来沈来离婚,自然有好事八卦者要探听消息。再再后来,即便是不知道周既的人,可看着沈来,也难免会背后闲聊,她怎么会离婚的?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居然都挽留不住男人的心?就这一个话题就留给了人无数的磕牙资料。
原因么,众猜纷纭,比如金玉其外,比如床上死鱼,比如丈夫有白月光,又比如……
到如今沈来对婚姻早就没了憧憬,当初她小姨给她张罗相亲,她想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段婚姻。
有时候那张纸是真碍事儿,比如现在的沈来,当初若是不和周既结婚,那即使分手,她也是一婚的炙手可热女青年,现在却成了二婚嫂,可见婚姻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沈来心想,她可没兴趣有朝一日再成三婚嫂。
在周既的笑容,沈来打了个哈欠,然后抬起手仔细端详了一下钻戒,再缓缓捋了下来,“这个是跟钻石耳钉一样的过夜费,还是那个通俗意义上的意思啊?”
周既的笑容渐渐收敛,眯了眯眼睛道:“过夜费?你当你的0钻石做的么?”
沈来摆弄了一下钻戒,“哦,那就是通俗意义上的钻戒咯?”
周既不语,已经看出自己是在自寻其辱了。
沈来把钻戒放到周既掌心,“这个就不用了,就如你以前许诺的那样,把康养山庄后续项目给我做就行了。”
第51章
“来来,你知道我当时那么说只是气话。”周既正色道。周既从没像现在这般,希望说过的话可以收回去。但其实古人早就有这种感触了,所以才造出了“覆水难收”这个词。
沈来挑眼看向周既,“可是我当真了怎么办,周既?”
周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戒指,“为什么不想结婚?”
直言怕是不妙,沈来不想在这里刺激周既,很多杀人案,都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
“你知道的结婚好麻烦的,离婚就更麻烦了。”沈来道,脸上有故作的天真。
“不会离婚的,这一次。”周既看着沈来的眼睛。
沈来眨了眨眼睛,她以为自己听了这句话会感动的,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为什么会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沈来想她真的是完蛋了。老了,心伤得一寸嫩肉都没有了,全是血痂,厚厚的一层,已经找不到柔软的地方可供感动使用。
好可悲啊,她甚至连对周既都没有了期盼。若说当初离婚时,沈来没幻想过今天周既求她这一幕,那是谎话,她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幕来安慰自己的心,可当今天真的发生的时候,她却可悲的没有任何感觉了。
就好似穷的时候,想起烤肉、海参鲍鱼就流口水,总想着将来攒了钱出去大吃一顿,光是想想那一幕就觉得美好。可当有一天不再为吃发愁的时候,心里问自己有什么想吃的吗?却再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比喻虽然不恰当,毕竟沈来可不是不为爱发愁,但感觉却是雷同的,她已经找不到“想爱的”了。
沈来有些茫然,她是真正的彻底的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了吗?
而周既却错误地理解了沈来的茫然,他轻轻摩挲着沈来的脸颊,“来来,这一次我们好好过,行不行?”
沈来低头垂眸,“太突然,我没想好,周既。”其实答案早就想好了,但年假还有一、两天,上班狗的年假异常珍贵,沈来可不愿意为周既坏了后面两天的兴致。且也没必要跟周既争论,敷衍过去就行了。
再次在滑道上风驰电掣的时候,沈来想起那枚戒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早就察觉出周既不止想要sex partner的关系,但却没料到他会这般激进。
求婚,也真亏周既想得出。
天气预报里说寒潮来袭,沈来和周既只滑了半天就回了房间。结果这次寒潮太过猛烈,导致周围一个电站的设备出现故障,整个度假村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那时沈来正在阳台泡温泉,突然的漆黑让她还以为是周既想出来的新花招了,只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周既跳入温泉缸,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周既开推拉门的声音。
“酒店停电了,是附近的电站出了故障,虽然启用了备用发电机,不过供暖可能会有问题。”周既走到温泉缸边,“要不要起来?”
沈来当即就站了起来,就着周既替她展开的浴袍穿了。她呵了口气,全是白雾,一出水面就哆嗦了一下,“好冷。”
周既替沈来裹好浴袍,又翻开箱子替她将保暖衣和保暖裤都找了出来,“先穿上吧,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客房服务就多送了两床被子来,这意味着供暖真的没有了保障。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既就体现出人形取暖器的优点来了。沈来的末梢血管循环不畅,一到冬季就手脚冰凉,而周既的手则一直都是干燥温暖的。
沈来使劲儿地往周既怀里挤,甚至恨不能钻他肚子里去保暖。
周既轻轻拍了一下沈来,“能不能别乱动?”
男人可不比女人,动物性一点就燃。不过周既并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实在是太冷了,他怕动静太大,沈来不小心着凉,她身体的抵抗力真是让人没有任何信心。
沈来果然安静了下来,她对周既的自制力也没有任何信心。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将头枕在周既的肩头,感觉彼此的呼吸萦绕,顿觉温暖安心。
夜深人静,寒冷冻人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人,可以手脚相缠,不管是谁,都是极好的。
周既用了须后水,淡淡的冷香很舒服。沈来吸了一口,她知道周既晚上剃胡子都是为了自己,一是为了胡茬不刺人,二来么也是心机,知道她喜欢那个香气。
有一刻沈来很茫然,嵌在周既的怀里让她有种过去的岁月被剪切了一段的错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就像一对才度蜜月的新婚夫妻一般。而实际上,酒店为他们布置的房间,也的确是按照蜜月套房来布置的。
入住当天床单上就铺着红色玫瑰花瓣围绕的心形,床头还有一个冰桶冰着香槟。
沈来闭着眼也问自己,她是不是太软弱了,本来不应该再和周既纠缠的,可终究还是贪恋人的怀抱,真不知道当年的妈妈是怎么过来的,沈来微微叹息,她不如她妈妈太多了。
周既的唇抵在沈来的额间,带着压抑的低哑,“回去后,我们一起去见张秀苒女士怎么样?”
沈来略略松开还住周既的手,抿嘴笑道:“我妈估计对你没什么好脸色,别麻烦了吧。”
“不麻烦。”周既将沈来的手捉回来亲了亲。
沈来抽回手,这个周既怎么回事啊?一把年纪了还扮情圣了?“周既,我们不能就这样吗?如果复婚,光是人际关系就太麻烦了。”
“你不想复婚?”周既撑起身体从上方俯视沈来。
冷风从被子里灌进来,冷得沈来又是一个哆嗦,不过嘴还是硬的,“我是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挺好什么呀?你现在跟小学生有区别吗?”周既问,说着话又躺了下来,将沈来圈紧,怕她又冷。
沈来忍不住笑出声,知道周既在抱怨什么。不过这一点上,女性是有优越性的,身体之欲没那么强烈和不可遏制。沈来不无恶意地想,周既之所以加注婚姻的筹码,怕也就只是为了办事儿方便而已。
早起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回国的班机延迟是肯定的,能不取消已经是万幸。不过不得不说周既还是有点儿神通,让沈来登上了第一班从札幌起飞回国的班机。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沈来才回到家,没想到张秀苒女士就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
“退休?!”沈来惊呆了,她虽然知道她妈妈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纪,但却没料到转眼就到了。
张秀苒点了点头,“当初不是说退休后想去山村支教么?”
沈来点了点头。
“可惜我年纪大了,接收单位也会有一些顾虑,托了好多人才找到一个地方,在云南,我想过去。”张秀苒道,这不是商量的语气。
沈来喃喃地张开嘴,“去云南?”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张秀苒女士会去那么远。说支教的时候也就是随便说说,没有深想。现在真到了眼前,才想着支教的地方都是偏远山区,她怎么放心让她妈妈一个人去。
张秀苒点了点头,“下个月就走。”
张秀苒女士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自己定下的事,便是沈来也劝不动的。
“来来,那是妈妈想做的事。不过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已经跟你小姨说了,托她照顾你。”张秀苒道。
沈来有些慌张。人是情感动物,一身的感情总是需要找个寄托的,可以说沈来现在的所有感情都系在张秀苒身上,听到她真要走时,整个人都是慌的。“妈,那我也跟你去支教。”
张秀苒不由好笑,“来来,别孩子气了。”张秀苒替沈来理了理额发,“你的事业正是上升期,别轻言放弃。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
沈来点点头,她的头晕乎乎的,还没从下个月张秀苒女士就要去云南这件事上转出来。
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女,沈来的决定也做得很快,而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别人也劝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饭,沈来就道:“妈妈,我昨天考虑了一晚上,我决定跟你去云南。”
张秀苒不语,只是看着沈来。
沈来道:“我不是跟你去支教,我去昆明,那也是大城市,我要找个设计工作也不难。这样一来,我离你也近一些,周末都可以去看你,我放心你,你也放心我。”
“来来。”张秀苒摇头道:“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并不容易,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
沈来无所谓地道:“我不怕,只要你在就行。妈妈,说实话,江城这地儿也没什么好的,雾霾又重,太阳也不亮,天也不蓝。我喜欢云南,蓝天白云空气好。你不在江城,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张秀苒叹息一声,江城的确是她母女的伤心地。其实张秀苒当初要考虑过带着沈来离开江城,以躲避沈存中的纠缠,不过她们那个年代换城市要考虑的更多,而她在江城的工作又的确舍不得所以才留下的。
而到了沈来这一代,年轻人在各个城市之间流动已经不鲜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