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棆就这样枯坐在窗前,直到浑身都被深秋的夜风吹得冰凉,他才仿佛惊醒过来,脸上露出了苦笑。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凉薄的人。也许是因为自幼都得不到重视,所以他除了格外在意母亲之外,对任何人都有所保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不下心结,坐视王妃病逝。
王妃病逝,不仅令他觉得懊悔,令他觉得愧疚,更唤起了他所剩无几的疑虑——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邵太妃的言论产生了怀疑,怀疑他的选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他从开始就是错的,那如今他所经受的一切,只能算是自己咎由自取。可王妃却实在是无辜,她嫁给了自己之后,就没有过几天好日子。
可是,母亲真的错了么?他真的错了么?
满腹心事、纠结不已的朱祐棆就这样病倒了,缠绵病榻两三个月,迟迟没有病愈。直到将近年末,忽有一天,他觉得身体难得轻快了些,忙叫人抱来了刚满一岁的嫡女。听着小姑娘甜甜地唤他爹爹,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孩子还这么小,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留下她。可是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于是,他对亲信道:“我去之后,将她和她姐姐都送到京城,托皇兄皇嫂照看一二。”
他的亲信愣住了:“殿下,太妃娘娘在雍王府——”
“不劳母亲照看了。”朱祐棆道,温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她尚且年幼,在京中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他相信皇兄皇嫂会善待两个小侄女,留在皇宫里长大,对失去怙恃的她们俩而言应当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母亲……无论母亲是对是错,无论自己是对是错,他都不希望女儿变得和自己一样偏执。她们最好甚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做两个快乐的小姑娘,高高兴兴地长大,便足矣。
弘治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岐王朱祐棆薨逝。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岐王在弘治十四年十二月薨(具体日期不一样哈),岐王妃比他早走半年,两人留下的嫡亲闺女后来早夭。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岐王和岐王妃怎么走得那么早,但这里的岐王是因为懊悔、愧疚、纠结以及着了风寒等复杂原因一病不起的。他对岐王妃不是爱,但对她的死非常愧疚,再加上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也算是信念崩塌吧……
作者:来,豪华便当大礼包
岐王:……好吃吗?
作者:吃过的都说好,不信问你爹
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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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双开了,但是我觉得开局没有开好,所以决定这周末梳理一下,节奏更明快些。
大家放心,新文不会影响这篇的更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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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斯人已去
岐王就藩的德安府与京城相距两千余里, 纵然信使日夜兼程, 紧赶慢赶地将讣闻送到京城, 也已经是十余日之后了。朱祐樘听人禀报的时候,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空茫,迟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何鼎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万岁爷”,他似乎才回过神来, 声音低哑地问:“岐王,薨逝了?”
“是……自王妃去世后, 岐王殿下的身子便有些不好。后来不慎着了风寒, 便一病不起了。”前来报讯的人正是朱祐棆的亲信, 红着眼眶忠实地转述了主人临终的嘱托, “殿下临走的时候说, 丧事不必大办,早些让他与王妃合葬便足矣。”
朱祐樘闭了闭眼,良久方又问:“他可有甚么话捎给朕?”
“……殿下想将两位小郡主送入京城, 烦劳陛下和皇后娘娘照顾。”
“朕知道了。”朱祐樘长叹一声,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他按了按眉间:“你且先去歇息罢。何鼎,问问兴王眼下正在何处,让他立刻来坤宁宫见我。”说罢,他便再也顾不上御案上堆积的奏折,起驾回了坤宁宫。
张清皎对于他忽然回来也有些意外, 但从他眉宇间的沉重便可瞧出应当是发生了甚么事。她使了个眼色,让肖尚宫悄无声息地带着众人退下,亲自上前帮他解下了大氅。而后又仿佛牵着孩子一般将他牵到长榻边坐下, 给他身边塞了引枕,紧接着斟了一杯热茶。
朱祐樘坐在长榻上,手里捧着她斟的热茶。茶盏蒸腾而起的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神情,却无法掩饰他此刻低落的心情。“卿卿,岐王……祐棆病逝了,托咱们抚养他的女儿。”
张清皎微微睁大双眸,有些难以相信。朱祐棆才二十三四岁,平日里身体也很健康,怎会如此突然便病逝了?岐王妃李氏沉疴难愈,是因着生孩子难产留下来的病根。可他年纪轻轻,就算是生了病,也不至于走得这么快啊。
“世事无常,当年他就藩的时候,我真没有想到,那会是最后一次见面。”朱祐樘垂首苦笑道,“虽然我对他很失望,觉得他辜负了我的信任,索性便随他的意就是了。但即使是最恼怒的时候,我也希望他在封地里过得自在些。等到日后兄弟们都齐聚京城,也许他可能会心生动摇,我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张清皎一直都很清楚,他性情仁善,对弟弟妹妹们如兄如父。可她却没想到,原来他心底还对朱祐棆怀着一线希冀。或许理智告诉他,分隔两地对于他们兄弟俩而言才能彼此相安,但多年的兄弟情谊却仍然维系着岌岌可危的信任。就算平时不提起也不多想,但那份信任始终都还在。
事实上,朱祐棆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最后一丝信任。他舍近求远,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他们俩,这便是他最终做出的选择。无论他是不是觉得当初的自己错了,他至少学会了不让女儿重蹈覆辙,让她们远远避开了邵太妃。
“英年早逝,确实很令人惋惜。不过,我猜他在走之前已经完全想通了。至少,他是通明透彻着走的,而不是像从前那般纠结着离开的。咱们帮他好好地养大两个小侄女,他和李氏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朱祐樘轻轻握住了自家皇后的柔夷,“卿卿,你会一直陪着我罢?”
张清皎怔了怔,知道他再度被勾起了对于生死之别的恐慌。她的神色立时便柔和起来:“当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你想将我赶走,我也绝不会离开。”生生死死,确实并非人力所能改变。他们俩这些年只顾着忙碌,只顾着教养孩子,彼此陪伴独处的时光格外短暂。仔细想想,人生短短数十年,不仅有许多事需要他们去完成,互相陪伴也应该是极为珍贵的。
朱祐樘微微松了口气:“我怎么会忍心将你赶走?只恨不得你每时每刻都能待在身边才好。”若不是内阁诸臣极有可能反对,他甚至希望自家皇后就像从前某段日子那般,搬到乾清宫东暖阁或西暖阁里处理宫务。他其实一直觉得,唯有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才能彻底安定下来。
不久之后,朱祐杬便应召而至。他一面笑着脱下大氅,掸了掸身上覆着的薄雪,一面道:“幸好皇兄派人过来给我解了围。不然我还被那群家伙堵着,都想尽办法从我身上套话呢。”
这回入京,他身边一直很热闹。所有进京的宗室都顾不上引来非议或者怀疑,想方设法地与他见面,希望他能多说些投献王庄的事。他讲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家伙仍然不满足,恨不得让他将所有心里话都掏出来讲得一清二楚。平日里看似他们是万事都不太在意,偏偏此事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机灵劲儿与热情劲儿直往上涨,有几只老狐狸他都快应付不住了。
“祐杬。”朱祐樘静静地注视着他,等他在身前坐下,方道,“我方才接到讣闻……是从德安府传过来的。”
听了他的话,朱祐杬的笑容便猛然僵住了,双目微张。他心里掠过各种各样的猜测,怎么也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匪夷所思的猜测。可是,皇兄的表情无形之间已经告诉了他,那个他觉得最匪夷所思的猜测才是事实。
“十六天前,祐棆病逝了。”朱祐樘低声道。
朱祐杬呆怔了许久,瞬间便泪流满面。纵然他们兄弟已经形同陌路,但彼此间的骨肉亲情又怎么可能轻易斩断?就算他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可他们到底还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弟啊!他从来没有想过,自从当年自己离京就藩之后,他们俩竟然真的再也不可能相见。明明封地相邻,明明只要两人中有一个人稍稍低头,关系或许便能转圜——可是,如今已经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等他的心绪稍稍平复些,朱祐樘方接着道:“祐杬,我不能离开京城,便由你主持祐棆的丧礼。带着祐槟他们几个都去一趟德安,替我好好送他一程。他临终前的遗愿,一是丧礼从简,与王妃合葬,二是将两个孩子带来京城,由我和你嫂嫂抚养。身为兄长,这两个遗愿咱们必须替他完成。”
“好。”此时此刻的朱祐杬已经不愿再想,由他替弟弟主持丧礼是否稍有些不合礼节。他如今比谁都更渴望能立即离开京城,赶赴德安府。
“我会派礼部与宗人府的官员与你们同行,你赶紧回去收拾,稍晚些便准备离京。”朱祐樘道,紧接着又派人将朱祐槟等一干弟弟都叫了过来。朱祐槟几个对于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年纪小些的直接懵了,完全无法相信事实。
两三个时辰后,内阁刚正式接到岐王的讣闻,九位亲王便已经齐齐离京。虽然言官们都很清楚,没有就藩的亲王擅自离京完全不合祖宗规矩。可他们并不是木头人,也并非分辨不清楚皇帝陛下目前的情绪,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捋陛下的虎须。俗话说,事有轻重缓急,事急从权,他们能够理解陛下和诸位殿下哀痛难当的心情,便索性当作不知此事。
数千里之外,衡州雍王府,接到讣闻的雍王朱祐枟在书房中呆坐了许久,才抖着唇浑浑噩噩地去了邵太妃的寝殿。此时邵太妃正跪在偏殿设的小佛堂里念经数佛豆,朱祐枟顾不上让人通报,直愣愣地就闯了进去。
邵太妃转身,不悦地竖起眉来,正要训斥他,便听他道:“娘,三哥,三哥去了。”
邵太妃怔了怔,竟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你说甚么?!”
“三哥,三哥已经走了。”朱祐枟宛如梦游,“我刚接到岐王府送来的讣闻,说是三哥年前就已经……已经走了……”
邵太妃双目圆睁,手中的佛豆撒了一地:“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才二十四岁啊!!”她状若疯狂地摇着首,紧紧地抓住朱祐枟的手臂:“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假消息!!”
朱祐枟只觉得手臂一疼,仿佛被她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血肉,不由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许多:“这人是三哥身边的亲信,我认得。”
“不!!”邵太妃目眦欲裂,胸臆间气血上涌,猛地仰倒在地上。
朱祐枟赶紧唤人将她送回寝殿内,又使人叫了大夫过来看诊。一时间,整座雍王府都惶急起来,仿佛每个人都跟着紧张不安。唯有紧闭院门的雍王妃淡定得很,吩咐身边的侍女与管事娘子甚么事都不必打听。
等到邵太妃悠悠醒转,已是半夜时分。朱祐枟一直守在她床边,见她虽醒过来了,双目却依然有些呆滞,自是心疼极了。他想了想,低声道:“娘,我想着,从衡州去德安府也不远,眼下赶着去给三哥送行,应当来得及。”
邵太妃垂下眼来,沉默许久:“……不许去。”
朱祐枟愣住了,立即接道:“娘,我与三哥已经这么多年不见了,总该送他最后一程。不仅是我,二哥应该也会去的。皇兄那么疼爱二哥,肯定不会怪罪他,自然也不会怪罪我。娘便放心罢,我送完二哥马上就往回赶。”
“我说了,不许去!”邵太妃攥紧了他的手臂,睁大的双眸里布满了红血丝,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高喊道,“藩王不得无故出城!更不能无故离开封地!你忘了么?!皇帝正等着找借口处置你们呢!你还上赶着给他送把柄?!”
“兄弟一场,皇兄不会那么无情……”
“住口!住口!!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棆哥儿已经没了,我的棆哥儿已经没了!我就剩下你们俩了啊!!只剩下你们两个了!!你给我安安生生地待着不好么?!让我能安心些不好么?!我,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朱祐枟呆呆地望着犹如疯癫般的母亲,许久许久之后才垂下眼,轻声道:“娘放心,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好!好孩子,好孩子……你赶紧给杬哥儿写信,让他别出封地!!快去啊!去啊!你还在等什么?!呜呜呜呜,我可怜的棆哥儿。明明身体那么健康,前两个月还给我写信来着,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去了!一定有人谋害他!一定有人要害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皇帝一直贼心不死,我就知道!”
望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住地自言自语的母亲,朱祐枟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举起来疲惫地掩住了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理论上来说,这是邵太妃在正文里倒数第二次出现
下一章她再发一次疯,结局应该在番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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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抚养侄女
尽管邵太妃时而正常时而癫狂, 却仍是将朱祐枟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紧, 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他锁在身边。朱祐枟在心疼她之余, 依然有些放不下心底隐隐作痛的执念。他想去送三哥一程,想去见他最后一面,只当是成全了那份骨肉相连之情也好。可是母亲将他看得太紧了,他实在寻不着脱身之法。
就在雍王府连续数日阴云密布的时候, 来自兴王朱祐杬的信终于让朱祐枟下定了决心。那封信上只有一句大白话:我们都来送他,你来是不来?简简单单, 没有劝说, 没有指责。可是就这么几个字, 却让朱祐枟再度红了眼眶。
抹了抹泪, 朱祐枟直奔雍王妃的院子。他从未如此恳切地托王妃帮忙, 与她说了许多心里话。雍王妃瞧他可怜,点点头答应了,话语间仍是柔声细气, 目光里却再无多余的情意。朱祐枟并未察觉,给她道了谢便转身走了。雍王妃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道:“除了那个老虔婆,大家都是可怜人。”
两三天后,雍王朱祐枟病倒了,大夫叮嘱他必须在寝殿里好好休养。邵太妃自是无比紧张, 生怕他步了朱祐棆的后尘,缠绵病榻,年纪轻轻地就抛下她走了。她原想亲自照顾幼子, 可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医女与大夫都劝她还是安心休养更要紧些。至于雍王殿下,不是还有王妃照顾么?
邵太妃虽百般不愿,但这种时候也只能吩咐儿媳妇尽心尽力些。殊不知雍王妃前脚去了朱祐枟的寝殿,后脚就将她安排在儿子身边的人都拿住了。装病的朱祐枟趁机悄悄地溜出了王府,紧赶慢赶地去了德安府。
时隔数年,兄弟几个在岐王府灵堂上再度相见,彼此都恍如隔世。他们早就已经选择了不同的路途,陌路之人,其实并没有多少离别之情。不过,在朱祐棆的灵位前,一切分歧与不解都变得不重要了。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都只有同样的目的,那便是亲自送兄弟最后一程。其余的便暂且当作不存在就是了。
因岐王临终前要求薄葬,丧事并未持续太久。等到将朱祐棆与王妃李氏合葬,朱祐杬等人便亲自带上两个小侄女以及岐王次妃妾室等内眷前往京城。朱祐枟知道这是三哥临终前的嘱托后,沉默了许久,快马赶回了衡州。
他前前后后在外头待了整整一个月,回到雍王府后便发现府中已是雷霆万钧之势。雍王妃为了守住空空的寝殿,使尽各种借口不让邵太妃派人进去探望。便是好说歹说进去了,也见不着朱祐枟本人。邵太妃清醒的时候便起了疑心,亲自过来探望儿子。谁成想这时候雍王妃干脆利落地放了她进来,她自然便发现儿子儿媳联合起来给她唱了一出空城计。
邵太妃又急又怒,气得再一次仰倒昏迷。这次醒过来,简直是天天泪流满面,时时咒骂不已,无论是朱祐枟还是雍王妃都没有逃脱被她责骂不休的命运。听说她的病情有加重的趋势,刚回王府的朱祐枟来不及稍作歇息,便前去她的寝殿里安抚她,与她提起了去岐王府的所见所闻。邵太妃刚开始还一直哭骂,到得后来突然再也没有出声。
朱祐枟怔了怔,抬首问:“母亲?”
邵太妃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披散的头发隐隐夹杂着银丝。她似乎倏然从惊怒中清醒了过来,目光定定地望着他,轻声问:“你是说,我两个小孙女都去了京城……这是棆哥儿的意思?”
“是。”朱祐枟垂下眼,“我问了三哥的亲信,明明衡州更近些,何必舍近求远?”
“是啊……”邵太妃打断了他,自顾自地喃喃道,“明明我就在衡州,明明我这个嫡亲的祖母还在呢,他为甚么要托孤给皇帝皇后?祐杬和刘氏在安陆,离得更近,他怎么不将女儿托给他们俩照顾?为甚么……为甚么……”
“母亲。”朱祐枟顿了顿,心中到底有些不忍,轻叹一声,“娘,不必多想。三哥许是不想教您费心,也不想教二哥二嫂为难。毕竟两个侄女儿年纪太小、身体又弱,照顾她们须得耗费心神,您和二嫂的身体也都不太好。宫里怎么说都有尚医局在呢,应当能照料得更精心些。”
邵太妃并没有将他的宽慰听进耳中,沉默良久,忽然冷笑起来:“不,他不信任我。”她的冷笑便仿佛夜枭一般突兀,听起来很冷静,却隐约带着无尽的疯狂。“他和你二哥一样,脑后生了反骨,不信任我这个当娘的,反而更信任皇帝。”
“娘,三哥应该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朱祐枟还待再辩解,邵太妃忽然侧过首紧紧地盯住了他。母子俩无声对视,她五指如爪扣住了他的手臂,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血肉里,仿佛盯住猎物的猛禽:“你呢?你信任我么?”
朱祐枟并没有察觉,自己脸上的神情混合着苦涩与无奈:“我当然信任娘。娘让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后悔,为甚么当初不曾意识到“顺水推舟”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为何他总是贪图闲逸,娘说甚么便听甚么,从来不愿意好好想一想何为是非对错?若是当年他听了二哥的话,一起劝服了三哥,共同稳住了娘,是不是今日就不必面对这样的情景了?
邵太妃似是微微松了口气,整张脸终于回到了灯光底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余岁:“枟哥儿,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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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朱祐杬一行人终于顺利回京。稍作梳洗后,他们便直奔坤宁宫去拜见朱祐樘和张清皎。听说他们带回了两个妹妹,朱厚照难得抽出时间来,领着朱秀荣、朱厚炜和朱厚熙在坤宁宫里等候着。
在小家伙们期盼的目光中,朱祐杬等人抱着两个小姑娘出现在坤宁宫前。许是因着周围格外陌生,两位小姑娘都有些怯怯的,似乎连身体都有些僵硬。见一群小家伙等在宫门前,朱祐杬便将小侄女都放了下来,柔声道:“大侄儿,这是你三叔家的两个妹妹。”
朱厚照仔细端详着两个小妹妹:年长些的约三四岁,性情似乎有些怕生,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年幼些的只有一岁有余,睁着圆圆的眼睛,眼底满是懵懵懂懂。她们与他年纪相差太大了,性格看上去也与他不投契,说实话他对她们俩的兴趣很有限。可谁让他是大哥呢?不管喜不喜欢,都得好好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