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自然知道,这群人正在用他们所知道的最优美的词汇赞叹这座城池。他们就是一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夷人,满以为自家的国都便已经是世上最繁华之地了,哪里知道仅仅只是一座广州府便足以让他们眼花缭乱呢?不仅是广州府,北上沿途所见的任何一座县城,所遇见的绝大部分平民百姓,都能教他们自惭形秽。
“先生,我们甚么时候能见到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一位年轻的红发白人眼中燃起了热情的光芒,“您不是说,娘娘最喜欢听海上旅行和陆地旅行的故事?您觉得娘娘对我的梦想会怎么看?她会支持我吗?”
此人用的是叽里呱啦的番邦语言,李广已经说得很熟练了,回道:“陛下与娘娘不是等闲人能见到的。你们都跟着我找个地方落脚,等我先禀报了陛下和娘娘,再安排你们觐见。不过,见与不见,都只能看娘娘的意思。你们灵醒着些,赶紧练练官话,多练习练习入宫觐见的礼仪。”
众人都纷纷称是,随着李广进了京城。他们的路引是广州府市舶司临时开出来的,非常特别。城门的兵士仔细查验之后,便立即派人告知了锦衣卫。锦衣卫立马分出一队人马前来相送——名义上是“相送”,其实是“监督”。
李广将这群人安置在自己的某座小宅子里,洗浴更衣完毕,这才匆匆进宫觐见。当他来到坤宁宫,见到那些熟悉与陌生的脸孔依然守在里里外外,见他来了便高声通报的时候,忽然有些恍如隔世。这种淡淡的疏离感,在终于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瞬间便破碎得甚么都不剩下,留下的唯有心底翻涌的激动之情。
坐在罗汉床上的皇后娘娘瞧上去依旧光彩照人,与八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岁月对她极为厚待,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甚么痕迹,唯有气质沉淀得越发雍容。然而,八年前尚是稚童的太子殿下却已经长成为风姿卓然的小少年,那时候刚刚出世的小公主也长成了秀美沉静的小少女,就连他离开时还没有消息的二皇子殿下如今亦是长大了。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李广跪在了地上,俯首行礼,又给朱厚照等人行礼。
张清皎轻叹一声:“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真是不容易啊。起来罢,坐下再说话。”
李广口中称是,小心地坐在矮墩的一角上,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娘娘,奴婢没有辜负娘娘的期望。不仅去了娘娘说过的天竺等地,还经由阿拉伯地区去了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荷兰……”
张清皎打开册子,便见上头绘制着一幅幅详尽无比的地区地图。朱厚照在旁边看得双眼发亮,迫不及待地问:“仔细说说,你去这些地方可见着了甚么有趣的玩意儿?这些地方的人真像娘所说的那样,都皮肤雪白,长着五颜六色的眼睛和头发么?”
作者有话要说:李广终于回来了一次~
带回来的肯定都是很重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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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世界风云
“回太子殿下, 有趣的玩意儿确实不少。奴婢路过了大大小小的国家, 无论是富裕还是贫困, 都各自有些长处。就像娘娘曾说过的,若是没有些长处,便绝不可能立国且持续下去。瞧上去似乎有些野蛮荒凉,但他们或许精于金银器打磨, 或许长于铁器制作,或许懂得如何饲养战马, 或许知道如何驯养野象作战, 总归会有一两项令人眼前一亮的技艺。”
“至于生活在那些地方的人, 面貌确实与咱们中原人完全不同。交趾、暹罗与占城、寮国等地之人都面黑且矮小;天竺的世族皮肤雪白, 贱民则皮肤棕黑;再到娘娘说过的阿拉伯半岛, 那里的人高鼻深目,肤色略浅些。到得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法国等极西之地,便可见着那些生着不同颜色眼睛与头发的白人。如果进入埃及, 再往南行至不刺哇(索马里),则处处可见皮肤黝黑之人,几乎辨认不出面容。”
“不刺哇?我听说过,是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去过的地方,我见过他下西洋的舆图。”朱厚照很是兴奋,命人将一张巨大的舆图展开来, “这是我照着娘的原稿描摹出来的舆图,你一边给我指,一边说说你的所见所闻罢。”
李广从善如流地颔首。旁边已有小太监备好了作画用的笔墨, 研磨好了各种颜色。他低头挑了靛蓝色,笔尖落在曾经的交趾布政使司、如今的安南国上,娓娓说了起来。刚开始朱厚照脸上尚有些新奇之态,到得后来神情已然沉静下来,听得极为认真。朱秀荣和朱厚炜则当作故事来听,就连刚过来的朱厚熙也听得津津有味。
“如此说来,安南国内形势并不稳定?”朱厚照敏锐地意识到了甚么。
“奴婢初至安南时,其国主为黎思诚,不仅在位时间长,治国亦是颇有心得。他效仿唐宋时期,兴起科举取士,对孔孟之道与咱们国朝之事也都很关心。不过前些年他去世了,继承他国主之位的便是其世子。世子继位之后,事事都依父祖法度而行,国内倒也平和。但奴婢这次回来时,听说他已经病重。他的儿子身体比他更弱,兄长品性又败坏,若有万一……”
“我还记得,当年唐寅的座师梁储便是前往安南册封世子为王的使节。”朱厚照记性奇佳,想起了如今正在文华殿里当侍读的唐寅唐伯虎。目前,唐伯虎已经因为学问做得好,在庶吉士散馆之后荣升翰林院编修之职。只是他性情与寻常文人不同,规规矩矩待在翰林院里难免有些苦大仇深之态。听说最近他已经在考虑效仿前辈王守仁调往外任了。
朱厚照只是一瞬间出了神,转眼就将唐寅抛开了:“安南若生内乱,你觉得有何影响?”
“奴婢不敢妄言。”李广垂下眼,“只是担心,内乱一起,商路便得不到保护。”一旦安南内乱,目前的商路便须得换成从占城、寮国等地自云南进入国朝。但实话实说,广西比云南更安宁一些,云南土司林立,反倒不容易保护商路。
朱厚照自然知晓,安南内乱可不仅仅只是对商路有影响。不过,这样的国家大事,自然不能与李广提起来。李广也知道分寸,他不是司礼监的大珰,没有资格对这些事指手画脚。当然,若有必要,他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除了占城与寮国之外,李广重点说了些暹罗之事:“奴婢在暹罗遇见自西方之地而来的阿拉伯船队。这些船队中只有一部分很守规矩,另一部分与其说是商队,不如说更像海盗。若是他们没遇见甚么海难,人多势众地来到暹罗,往往会劫掠一番。若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到得暹罗,反倒是好说话些,愿意与暹罗人生意往来。”
“奴婢见这些阿拉伯人带着不少娘娘提过的白人为奴,觉着好奇,便向他们打听极西之地的消息。后来偶然交了一位朋友,他顺手就带着奴婢上船去了天竺。奴婢在那里一落脚便发现,这一处也并不是甚么平和之地。不仅众多邦国林立,还因着信的神不同打个不停。天竺国主信的是回回教,底下的民众有信回回教的,也有信他们本地教派的,还有信佛的,彼此都互相看不惯。”
“在天竺,奴婢又遇到一些来自极西之地的船队,也是那时候发现了娘娘所说的玉米。之后,奴婢在天竺没有待多久,便又动身往西,去了同样信回回教的帖木儿国。此国在这块地方,占地广袤。”他换了种颜色勾勒,瞬间便圈了大片舆图。
朱厚炜瞧着瞧着,终于禁不住问,“那里不是鞑靼蒙古的地方么?”
“曾经是,如今早已经不是了。”李广在经营商路之余,最关注的便是这些国家的来路与形势。因着国朝与这些国家都没有交往,所以他虽然做的都是细作之事,却是光明正大地打听消息,从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当年蒙古人西征,这片土地应是察合台汗国所在。但后来汗国分裂为两半,西察合台汗国帐下有名为帖木儿的突厥人贵族,借着与王族联姻不断壮大。最后挟天子令诸侯,不久便杀死大汗取而代之。早先/太/祖/时期,帖木儿国因畏惧国朝,还曾纳贡称臣。到得后来国力强盛,一度想趁着太宗继位前来生事,却病死在途中,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朱厚照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突厥人敢在太宗登基的时候来挑事。他紧皱着眉头,听李广继续述说当年驰骋中亚的帖木儿国就在前两年被蒙古术赤后裔带领游牧部落攻破,最后一个分封的小国度也将摇摇欲坠。
紧接着,李广又提起了雄踞欧亚之间,牢牢控制商路的奥斯曼帝国。这个帝国很是不可一世,东击西进,将两旁的邻居都打得苦不堪言。偏偏它击败拜占庭帝国后,便占据了欧亚交通要道,所有商人都得从他们的国土上过,光是交税都够这个国家富得流油。而它富了之后又耐不住扩张的野心,国土一年比一年更多。
知道就是这个国家灭了传说中的弗林国(拜占庭帝国),不知怎地,朱秀荣忽然觉得史书上的记载离自己竟是近了许多。朱厚照则慎重地盘算起了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强盛,自己日后能不能想方设法打败它。
却说李广好不容易才绕过霸道的奥斯曼帝国,进入了葡萄牙与西班牙,又去了意大利、法国以及荷兰等地。也因此,他知道有一位名气极盛的船长哥伦布,已经去了三趟新大陆,在他动身回来的时候即将去第四趟。也正因去了新大陆赚得盆满钵满,无论是葡萄牙还是西班牙,都对开启新航路极为感兴趣。
“奴婢瞧着,他们不像是去开辟商路,反而更像是一群海盗。不管不顾地就说,那一片新大陆没有主人,理应归属他们的王。分明都只是些蕞尔小国,野心与胆量却是不小,脸皮也极其之厚。”说着,李广又禁不住叹道,“也许正因着全国上下疯狂地想挣得金银与香料,他们倒也很有勇气。凭着几艘小船就敢下海,就敢去新大陆。”
“奴婢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该想方设法去这些船队里跟着他们走几趟,看看他们如何能去新大陆,又如何能想方设法绕道来到天竺。后来实在是没有时间,也轻易混不进去船队,便只能作罢了。”在他的心底,仍然怀着效仿三宝太监远航的梦想。远航便离不开船队,离不开海图,离不开丰富的航海经验,他当然对这些极为感兴趣。
不知不觉间,李广便说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深,都不曾说完他旅途中的见闻。这八年,他确实走得足够遥远,甚至连他自己有时候都难以相信,外面的世界竟然真如娘娘所说的那般广阔。外面那些大小国度的人,竟然真如娘娘所说的那般,既有不足之处,又有令人心惊之处。
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朱祐樘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坤宁宫,静静听着李广的述说。听着听着,他微微挑起眉来,低声对怀恩道:“回头让他将这些见闻整理成册,与他绘制的舆图册一起呈上来。务必要让内阁诸位爱卿与六部尚书好好看一看,让他们瞧瞧,国朝之外可不仅仅只有周围的番邦。”
怀恩点头称是,再望向李广的时候,脸上满是和蔼的笑意。李广讲得口干舌燥,这才好不容易讲了个大概。朱厚照三兄妹却正在兴头上,有些舍不得他就这么结束。李广遂宽慰道:“回头若得空,奴婢再给三位殿下仔细说说故事。此外,奴婢还带了些人回来,若殿下们不嫌弃他们粗鄙,便让他们也讲一讲。”
“甚么样的人?”朱厚照眨了眨眼,“是你提过的白人还是黑人?或者是天竺人、暹罗人、交趾人?”
“甚么样的人都有。”李广笑道,“奴婢生怕他们显出原貌便会吓着人,将他们安置在了宫外。若是等他们稍通宫中礼节了,便带着他们前来觐见万岁爷、皇后娘娘与三位殿下。”要想学好国朝的觐见礼,那些家伙可得再好好练习一两个月。不然,若是在宫中失仪,最终受连累的可是他。
朱厚照目光转了转,脸上便带出了几分狡黠来:“我已经许久不曾出宫了,不如——”朱秀荣、朱厚熙听了,忙不迭地要跟着点头。他们也对眼眸和头发五颜六色的番邦人极为感兴趣,若是能立刻见到,谁想等到一两个月之后再见呢?就算是朱厚炜,对这些番邦人也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很想亲眼看看,这些人到底与他们有什么差异,也想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异。
“你们都安生些罢。”张清皎打断了孩子们的激动与急切,淡淡一笑,“这些人都是自番邦而来,不知礼仪与规矩,还得经过鸿胪寺教导。李广,你也不必将他们拘在宅子里,只管带着鸿胪寺官员领着他们住进客馆中就是了。此外,我还希望你能借此机会,教会鸿胪寺官员说番语,日后指不定甚么时候就能用上。”
“奴婢明白。”李广起身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_(:3∠)_
查资料查得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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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再引粮种
第二天, 李广刚带着鸿胪寺官员安置了他带回来的夷人, 宽慰了一番那些颇有些惶惶不安的家伙, 便又让人担着几篓子盖得结结实实的“礼物”进宫。张清皎听说他是捎带着重物过来觐见的,笑着命人唤他进来:“你们从广州府过来这一路不是轻车简从么?怎么还带着这么重的行李?”
“便是再轻车简从,也得先将娘娘吩咐的事儿给办妥了。”李广忙道,“昨儿奴婢忙着进宫, 一时竟是忘了。今天才想起来还有这些,这不赶紧着送进宫来了么?”他说着, 外头的小太监便哼哧哼哧将篓子抬了进来。别看这几篓子瞧着不大, 斤两却很是不少, 也不知里头究竟装着甚么。
张清皎眉头微挑, 眸中精光微露:“噢?你又寻着好东西了?”
李广掀开篓子, 笑道:“奴婢这回去西班牙,正巧带回两种果实,颇像娘娘曾经提过的红薯与土豆。只是不见这些夷人吃, 奴婢也有些拿不准,便只能赶紧运回来让娘娘认一认。”
随着李广见过的世面越多,他越能深刻地认识到皇后娘娘的不一般,也意识到自己在娘娘跟前的渺小。其实他心里并非不曾怀疑过,为何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的事,皇后娘娘却是无所不知。但仔细想想, 无所不知又如何呢?就当是皇后娘娘是有累世宿慧的高人便是了。若非皇后娘娘有能力,又如何能成为识别他这匹千里马的伯乐?
到得如今,他心底已经默认, 无论娘娘有多么与众不同都是理所应当的。而他能有机会为皇后娘娘效力,自然是与有荣焉。如果他真能借此机会留名青史,媲美三宝太监,就算让他为娘娘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
张清皎自是不知李广心底那番弯弯绕绕的心思,她不惧人怀疑,唯一需要她解释的,只有她的相公与儿女。当然,只要朱祐樘不问,她也不想过多解释甚么。听得李广所言,此时她再看这些篓子,便犹如看着稀世珍宝一般惊喜万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偏偏等到这时候才说?来,让我们仔细瞧瞧。”
肖尚宫赶紧扶着她起身,来到那两篓子果实边。这些果实储藏得不错,历经了如此遥远的旅途,瞧着竟是颇为水灵,有些上头还长出了些芽眼。张清皎不过看了看,便分出了红薯与土豆:“只有这些么?”
“因着它们有些重,奴婢留了一半在广州府。”李广回道,“若是娘娘觉得有必要再带些回来,奴婢下回出去便用船载,多带一些。其实发现这两种粮食实属意外。奴婢在西班牙结识了某位贵族的管家,听他说起那哥伦布的船队从新大陆带回了几样植物,国王分了些给底下的贵族。他们家算是勉强种活了,却只能看个新鲜罢了,不能观赏,也不敢吃用。奴婢用钱与他换了些,还与他约好,下回若再有甚么新鲜植物,便只管给奴婢拿过来,主子最喜的就是新鲜之物。”
“做得好。”张清皎道,“这几篓子便交给北直隶的皇庄耕种。广州府的那几篓子,分给福建皇庄一些,剩下的教广东皇庄好好耕种,记得必须分给琼州府皇庄一些。”海南一年三熟,红薯产量比玉米更高,兴许更适合尽快在南方推广。
李广从贵族管家处也打听了些种植之法,便亲自将这几篓子送去皇庄,顺带着与农事官仔细说一说。张清皎非常高兴,赏了他一座五进的宅邸。说实话,皇后娘娘的夸赞比赏赐更令李广兴奋,红光满面地就出宫去忙活了。
肖尚宫不由得感慨道:“想不到,李广出去八年,倒是越来越踏实了。先前还有些担心他一去就是这么些年,没有人在旁边敲打,极有可能会将心给养大了。没成想,如今看着反倒比先前更忠心耿耿了。”
“他是聪明人,想通了自然便知道孰轻孰重。”张清皎勾起唇,略作思索后,着人唤来了何鼎。何鼎难得见娘娘如此匆匆召唤,赶紧过来听命。便听娘娘道:“你替我去问问万岁爷,他能不能找见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海船修造法式图?”
何鼎怔了怔,想起了昨天刚回来的李广,转身便回了乾清宫带话。说来,他与李广自幼一起长大,共同侍奉主子多年,幼时的情分始终都是在的。如果得空,他也该与许久不见的伙伴好好聊一聊这些年的生活才是。
朱祐樘听了传话,略作思索:“朕曾听人说过,似乎在兵部有一份。你去与刘爱卿说,让他找出来,朕想看看。”如今的兵部尚书是刘大夏,算来是李东阳与杨一清的同门师兄,也是位耿介直臣。他知道刘大夏或许会多想,但他又没有想着造海船,只是想拿来瞧瞧罢了。因此刘大夏便是再不乐意,也不能抗命。
何鼎去了兵部,果然与刘大夏磨了许久,这位兵部尚书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会把海船的修造法式图寻出来。眼下消息灵通者早已知道李广已经回京,刘尚书自然便将海船之事与他联系起来,对他无比警惕。要知道,国库好不容易才充盈起来,怎么也经不起造海船再下一趟西洋。要是陛下有想效仿太宗皇帝的意思,他绝对会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听说李广带回了新粮种,朱祐樘也很高兴。一家子听着张清皎描述这些新粮种的模样,都有些想尝尝滋味。如今玉米已经是坤宁宫膳食中的常客了,再增添几种新花样自然更好。朱厚熙转头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朱祐杬,依然住在益王府上的朱祐杬与朱祐槟关起门来商量了一番,便结伴前去乾清宫觐见。
“以新粮种为诱饵?”朱祐樘挑起眉,扫了扫两个弟弟,“你们怎会想出这个主意?”
“今年主动投献王庄的宗室不少,但绝大多数亲王与郡王仍然在观望之中。”朱祐杬道,“即使这两年我的王庄出产确实增加了两三成,这些出息也折算成银钱都抬进了我的府邸里,他们也依旧在犹豫。究其原因,无非是觉得玉米这一种新粮不足以保证出息而已。若再有高产的新粮种引入,他们模模糊糊听得风声,自然会更心动。”
“到得那时候,咱们就说,新粮种稀少,先到先得。没有投献王庄的,暂时不考虑让他们引入新粮种。毕竟没有皇庄管事管理,极有可能白白浪费。”朱祐槟接着道,误打误撞地便活用了饥饿营销的理念,“谁舍得吃亏?只消这时候有一个人赶紧站出来,定然便会有更多人争先恐后地要投献王庄。”
“……”朱祐樘忍俊不禁,笑道,“你们俩这是怎么想出的主意?其实,他们之所以在观望,并不仅仅是怀疑增加出息之事是否属实,更重要的是担心这样的好日子不会长久。我脸皮薄,或许不会动他们的产业,可谁能保证我的子孙不会动?”
朱祐杬皱紧眉:“皇兄有何打算?”
“想投献的随时可投献,想退出的随时可退出。”朱祐樘淡淡地道,“横竖我从来没想过占他们的便宜。”
朱祐杬与朱祐槟都有些不情不愿:“皇兄是为了他们着想,千方百计让他们增加进项,让他们不至于因着子孙繁茂而陷入困顿。他们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兄又何必如此替他们着想?”他们也知道,此举不仅是为宗室考虑,更是为地方稳定与国库考虑。宗室若入不敷出,自然会在地方上闹事,安抚他们、给他们补贴也会给国库带来沉重的负担。
“我行事坦荡,当然容他们来去自由。”朱祐樘浅浅一笑,“只是,他们一旦占了我的便宜,或许便舍不得离开了。毕竟,这可不仅仅是一点儿便宜,谁希望日后自己的进项突然变少?”
他家皇后从决定“承包”各种隐田开始,便决意牢牢地将最精细的耕作之法掌握在手中,绝不轻易外传。毕竟,寻常农人就算学会了更好的耕作之法,也绝没有能力与耐心将田地侍弄得更妥当。而且,经过不断研究,皇庄最具经验的老农与农事官依然能不断提升粮食的产量。这也便意味着,皇庄“垄断”了最高精尖的农业技术。
张清皎给自家皇帝陛下科普过,“垄断”意味着甚么——换而言之,唯有相信皇庄,唯有跟着皇庄行事,才能得到更多耕作之法,才能更好地侍弄农田,才能得到更高的粮食产量,才会有更好的出息。若是得罪了皇庄呢?那便无论是耕作之法还是良种,都与你无缘。粮食产量无法提升,田庄也不会有更好的出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愈来愈富裕。
将自家王庄托管给皇庄管事,出息增三成,而且或许日后逐年都能增长;要是突然退出,即便能努力保持目前的出息,未来的增长与种种利益也与自己无关了。如此,谁会舍得突然退出?更重要的是,当惯了甩手掌柜,谁还会费心费力做不讨好的事?
朱祐杬与朱祐槟闻言怔了怔,相视一笑。
“不过,新粮种确实是不错的饵。你们俩好生打算一番,试着将这个消息透出去罢。”朱祐樘道,“我会在除夕夜宴的时候,告诉他们不必担心王庄拿不回去。想甚么时候拿回去都无妨,只是日后再也没有机会重新纳入皇庄而已。”
朱祐杬兄弟俩都对皇兄的手段深感佩服,这种阳谋他们俩还真耍弄不明白,要向皇兄学的还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目前能查到的资料,红薯和土豆传入欧洲应该会稍迟十几年
不过没关系,反正哥伦布已经发现新大陆了,谁知道这些好东西啥时候传进欧洲的╮(╯▽╰)╭
他都去了三次美洲了
大家放心,咱们的宝船比哥伦布的船先进多了,更扛风浪
现在少的就是海图和丰富的航行经验
大航海时代刚刚开始,国朝绝对不可能落后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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