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紫金冠,白玉带束腰,赤色云纹广袖长袍,玄色大毛滚边披风。眉长且黑,细长的凤目,鼻挺唇红下颌宽平,皮肤颇白皙,身材高大挺拔。
怎么说呢,非常俊美的一个年轻男子,和魏景这种英姿勃勃的俊不一样,济王是走清隽路线的,若是再加点温文儒雅,那就整一个浑然天成的清华贵公子了。
那也就是先帝的形象了。
不过济王模样虽似先帝,但气质却迥异,他下巴微微抬起,随意四顾的动作间,流露出一种无法忽略的漫不经心,以及傲然。
但何允还是及时迎了上去,笑着见礼:“允见过殿下,许久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也是官场老油条了,他态度热络,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
济王看了何允一眼,颔首:“何伯勋么?不过二年没见,你怎么老了这么许多啊?”
这样说话真不怕被打吗?瞄了几眼就低头的邵箐忍不住偷偷吐槽。
还真不会,何允大概也很熟悉这位的套路了,笑着摇摇头:“上了年岁,精力不济啊。”
“与殿下相逢,缘分也,允厚颜邀殿下同行,不知殿下允否?”
何允邀对方一起上路。
但其实这是场面话。北方冰雪覆盖,然为朝贺,从新陵至京城沿途是清出一条道路并日日维护的,都走这条路,除非可刻意避开,否则碰上了都是一起走的。
济王随意扫了益州乌泱泱的人头一眼,无可无不可点头:“好吧,那便一起走。”
说罢,他登上小心翼翼抬下的五驾大马车,率先就行。
“殿下先请,殿下先请。”
何允乐呵呵作了个请的手势,济王说走就走,他随即挥手,“赶紧跟上。”
益州大部队立即动了起来,登车的登车,跨马的跨马,匆匆上路随何允尾随济王一行之后。
这位济王,也太独断专行了吧?
邵箐一边吐槽,一边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刚才济王瞥过来的时候,她的心是提起的,哪怕她知道魏景伪装极成功,对方不可能认出来。
“走吧。”
魏景表情还是没有多少变化,不过邵箐知道他心绪并不佳。不知两人是否有旧怨?当然也可能不是为了济王,而是看见对方这张肖似某人的脸,勾起了什么不好回忆了。
她目中隐带担忧,魏景心下一暖,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我无事。”
他手微微一用力,将她托了上车辕。
……
两队人马就这么合二为一。
后续的路程,并没有出现什么邵箐担心的事,因为自打那天之后,她就再没这般近距离接近过济王,最多就进入驿馆时短暂眺望一眼。
济王之尊,自然不会和益州这边的普通随属有任何交集的。
魏景也早恢复了,邵箐悄悄问过他,得知他对济王无好感也无恶感,属于很淡漠那一种,那天心绪不佳确实是勾起对先帝的回忆,已调节过来了。
这样就好。
邵箐彻底放下心之余,车队也开始踏入冰雪覆盖范围了。
寒冷,路不好走,哪怕天天有官兵清理填补,也根本无法和之前相比的。
颠簸,严寒,车厢壁显得异常单薄,有火炉手炉也驱赶不了全部寒意。屁股很容易被颠得麻木,最后,邵箐发现自己一个可怜的脚指头似乎长冻疮了。
有点疼,关键还痒,穿着厚靴厚袜却不好挠,忒受罪了。
幸好冻伤药膏早带了,魏景沾了膏药搓热手,捉住她一只玲珑玉足,按着那几只圆滚滚的脚趾头一顿揉搓,几次后倒渐好了起来。
“快点到京城吧。”
魏景细心,揉完左脚换右脚好预防,邵箐脚心有点怕痒,一会忍不出吃吃笑着,一会又蹙眉抱怨。
其实她对京城很有些忌惮,但早晚都得进去了,晚到不如早到,忒受罪了。
“还有六七天路程,就要到了。”
手上一只他巴掌长短的天足,圆润精致,线条优美,魏景揉着揉着难免起了些异样心思。但这么冷的他并没打算让妻子遭罪,取暖条件有限,地点也不合适,于是就按捺下去了。
魏景声音有些暗哑,揉按妥当替她穿回袜子,安慰道:“再忍忍,很快了,此处已是襄城。”
妻子吃苦他心疼,但也没办法,路难行,幸好也快到了,襄城往西拐弯绕过轩辕山,一路向北,就是京城。
其实邵箐也就随口抱怨几句,见魏景眉心紧蹙,忙宽慰道:“无事,我就随便说说,五六天也很快到的。”
魏景亲了亲她的发顶,就是妻子一直很明理,所以他才更心疼,“快睡吧,不是很累么?”
“嗯。”
……
夫妻随即睡下,一夜无词。
两人都想着还有五六日就到了,谁知次日一觉醒来,那被他们忽略过去的济王魏钧,却发了个大招。
对方要往东绕道,先去陈留,再去京城。
“济王殿下说,反正时间充裕得很,不若先绕道陈留,看看今年新筑的黄河大堤,开开眼界,再去京城不迟。”
韩熙悄悄潜过来说的:“何允非常诧异,但济王一意孤行,他不好推却,只得答应了。”
其实整个益州队伍都很诧异,这冰雪千里的,又没有开好的道路,这么让自己遭罪的巴巴去看个还没修好的河堤,是为了什么?
“黄河大堤?”
魏景缓缓重复了一遍。
去年夏初,新帝纳武安侯丁化奏议,采用束水攻沙之策修筑一大段已岌岌可危的黄河大堤。
魏景等人判断,明年,黄河必定决堤。而他目前所有的计划,也是基于黄河决堤而安排。
然而这极长的一大段河堤,恰恰就是陈留至扶沟段。
在这个一个关键的时间点,济王为何非得这么兴致盎然地前去察看一番?
三人立即嗅到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对视一眼,魏景眸光微闪,道:“很好,我们正正可跟上去。”
一探究竟。
作者有话要说:先帝宽待济王,其实不仅仅因为这儿子太像他,毕竟他那时是个儒雅温和好男人,不能崩人设啊……
第55章
狂风卷着雪, 劈头盖脸横扑而来, 即使猫在车厢内,邵箐都依然能清晰听见风雪呼号之声。
济王连同益州一行, 就是这么艰难地到了陈留。
然而这般地吃苦受罪,都依然没能打消这位天潢贵胄的兴致。傍晚入住驿馆,次日一大早, 他就兴致勃勃去参观新筑的大堤了。
邵箐努力睁开眼皮子, 从床上爬起来她浑身骨头一阵酸疼,接过魏景绞的湿帕,狠狠抹了一把脸清醒清醒, 她七手八脚开始套衣服。
州牧郡守们都得陪同,他们这些随行人员自然不能幸免。
对于邵箐而言,那更是九十九步都走了,可不能漏了最后一哆嗦。
很冷, 但能随行赴京的都是心腹,郡守们特地自掏腰包给多添了御寒物品。邵箐明面上能穿的御寒衣物更好,里面一件貂皮小马甲, 套完各种衣物后,再披上刚分发下来的厚毛斗篷, 怀里揣着手炉。
暖烘烘的,在室内差点冒汗, 邵箐吁了一口气,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魏景眉心微蹙:“阿箐,要不你留下来吧?”
邵箐摇摇头, 大家都去,她一个人留下来,若被人窥见不大合适。演戏就得演全套,在这种坚持坚持即可的地方,何苦留下破绽?
“没事,我热得很呢,快出门吧,不然得冒汗了。”
魏景也不是不知其中关窍,只好不再劝,二人匆匆出门集合。
……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么上了陈留段的黄河南堤。
白中隐隐泛青一道冰线自西而来,蜿蜒向东。往日滚滚大河,如今冰封千里,辽阔壮丽,撼动人心。
邵箐感觉却并没那么好,河堤上的风比想象中的还大,仿佛能将人卷下去一般。久雪初霁,阳光直射冰面,金灿灿的刺人眼睛,她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远处济王一行,然而就这么一小会,眼睛就被刺得难受。
“别看了。”他看就行。
魏景皱了皱眉,低声嘱咐妻子。
邵箐没法坚持,刚才就看了那么一小会,她已有种要落泪的感觉,算了,让他来吧,自己目力也不及他。
魏景一直眯着眼睛盯着济王。后者从一出现,就被一大群人簇拥着。陈留官员,河堤守吏,何允等人,还有他本人的随侍亲卫。
人头攒动,但该看的,魏景一点都没漏下。
济王带了两个人来,这两人混在一从随属中不甚起眼,但动作却很特别。
脚下这一小段河堤已经修筑过半了,严寒暂不施工,但都盖上厚厚的草帘子。济王兴致大发让人掀起几处草帘子让他凑近看看,这两人就趁机用什么东西略略敲打堤身,又伸手仔细摩挲堤面。
这,是在检查堤坝的坚固程度吧?
魏景微微挑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将重点放在这两人身上。
上了大堤,雄伟壮阔的景致让济王诗兴大发,他摇头晃脑吟诵两句,旁边一众凑趣的人大声说好。那二人却悄悄退到人群末尾,站在河堤最边缘出,伸出手掌,用大拇指丈量着什么。
这是在度量束堤后的河面的大致宽度,若结合坝面高度和河水深度等数据,专精这方面的能人即可将大堤需要承受的水流冲击力大致算出来。
魏景和邵箐这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不同,胞兄初入朝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将重点放在治理黄河上头,他频繁进出东宫,知晓了不少治河知识。
真有意思。
……
在大堤上灌了大半天的西北风,济王终于尽兴了。随大部队回到下榻的地方,邵箐灌了一碗酽酽的姜汤下去后,才感觉活过来了。
她给魏景盛了一碗,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魏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随即扔下一个大雷。
“或许,有这般心思者,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