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这种有事用嘴吵吵、顶多上手掐几把挠几下的人来说,谢玉书才是真的狠人啊,死人都敢切……她敢不满意么?
李兰子与张春花也是一脸笑不出来还得强撑着笑的尴尬模样,妯娌俩心中满是庆幸,得亏她们没有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嫂发难,不然指不定要被整成什么样呢!
谢玉书用实际手艺将两个弟妹吓得服服帖帖,妯娌三人的关系空前绝后的和睦,等牛都杀好之后,每个人都分到了活儿,有的负责卤肉,有的负责熏肉,有的负责腌肉,还有的负责收拾院子里的残局,忙活了一整个下午连带着大半个晚上,卫家人的晚饭是过了九点才吃的,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全都睡下了。
想到自家后院里存着的那么多肉,卫家人都挺兴奋的,睡着之后做梦都是在吃肉。
但有些人家就没这么好过了,比如卫老太的亲妹子孙小英家。
孙小英家闺女嫁在头道沟村,就住在张春芽娘家屋子后面,只不过因为孙小英与卫老太和孙二英都不怎么来往,所以孩子们也都当没有这门亲戚,关系处的比水还要寡淡。
孙小英嫁去的人家姓王,生的闺女叫王芳。
大年初二这天,王芳领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吃了个饭,回到家之后就趴在炕头哭,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愣是把两个孩子都吓得不敢吃饭。
王芳的婆婆是个好脾气,好声好气的哄着两个孙子吃完饭,回头就进了王芳的屋,问,“大媳妇,你这是咋了?回了趟娘家就变成这样,在娘家遭人挤兑了?还是亲家公亲家母身子不太好?”
王芳哭得抽抽搭搭,拧着鼻子擤了好几把鼻涕,这才说,“妈啊,我看着我娘家妈过的日子,心酸啊……”
“我娘家男人多,但是个顶个的懒,娶得婆娘也是懒断筋的,我妈还偏疼那些懒断筋的鬼,那些人不想下地干活,我娘家妈就真能让那些人在家歇着,她自己扛个锄头下地,她一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就算累死,能挣几个工分?”
“一年到头分下丁点儿口粮来,还全被那些懒断筋的丧门星给糟蹋了,我娘家妈瘦的和皮包骨一样,那五根手指头,还没有咱家鸡爪子粗呢!”
王芳她婆婆脸色变了变,她估摸着儿媳妇是想从婆家扒拉一点东西接济娘家,这怎么行?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儿媳妇的暗示,王芳她婆婆只能憋出一个损招来——祸水东引。
“大媳妇,你先别哭啊,我记得你与咱村靠林场住的那个卫家是两姨亲,还有那叶家,也是你亲姨,对不?”
王芳抹着眼泪点头,“是,那卫老太是我亲大姨,叶老太是我亲二姨,只不过当年我妈嫁的稍微远了些,我大姨夫没了,我妈没帮衬,我大姨和我二姨就不认我妈这个姊妹了,多少年都不来往。”
王芳她婆婆梗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还能有了啥深仇大恨?你同你妈说说,找你大姨二姨家哭哭穷,你大姨二姨从指缝里漏出点儿吃得来,都能让你妈吃饱!”
“你估计还不知道呢,咱家院子前面那张家的闺女不是嫁到卫家了么,过年回娘家时拎的拜年礼,足足有五六斤肉呢!你大姨家的日子算是越过越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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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傻炸天的傻蛋
听了自家婆婆的话,王芳深受触动,尤其是那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还能有啥深仇大恨’,更是让王芳为自己娘家看到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大年初三一大早,王芳连几个孩子都没领,火急火燎地回了二道沟的娘家去。
王芳的亲妈王老太,也就是孙小英,还以为王芳又回娘家来蹭饭呢,心里虽然有些埋怨,但毕竟是亲闺女,她絮絮叨叨地转身回灶房准备给王芳做午饭了。
但王芳的那几个哥嫂弟妹就没这么通情达理了,对王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连王芳那几个侄子侄女都对王芳爱搭不理。
搁在平时,王芳或许会忍下这口气,但她见自家亲妈都瘦成那个样子了,还要填这些无底洞,心里的火气就噌噌噌地往上窜,然后……王芳爆发了。
“王大山,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咱妈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还事事都让咱妈管?你们一年到头不去地头站个脚,回来之后往炕上一躺,和大爷一样,张着嘴就等着吃,能不能要点脸?”
“马招娣,你个整天挑三唆四的搅家精,摆张驴脸给谁看呢?你娘家妈知道你这么懒不?别以为我嫁去头道沟之后就不知道你们三道沟的事儿,你家俩妹子还没嫁出门呢,你要是再这样懒断筋,什么都不干,别怪我这个大姑姐让你娘家难做人!”
“让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看,老马家生出来的闺女究竟是怎样一个祸害,自己懒得啥都不做,让婆婆端前跑后的伺候,你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脸皮?”
“王大山,马招娣,你俩真是祸害凑了一窝,脸皮不要了,人也没救了!”
王大山多么要脸的一个人啊,他一听王芳这话,脸瞬间就臊得通红,梗着脖子还击,“老王家的事情,用得着你一个已经嫁出门的闺女管?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回来蹭吃蹭喝也就算了,我和我媳妇儿说你啥了?要说祸害,你王芳才是祸害呢,已经嫁出门多少年了,年年都要回来打秋风,老王家有你这样的闺女真是倒血霉了!”
王芳身为家里的长姐,打小就收拾王大山,见王大山敢顶嘴,随手抄起立在墙根边上的扫把来就追着王大山打,边打边骂,“老娘什么时候回来打秋风了?王大山,若不是咱妈捎口信去我们村,让我送点儿口粮过来,怕饿死你们这些懒断筋的白眼狼,你当老娘愿意回来?”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问问咱妈,要不是我这泼出去的水时常接济娘家,你王大山早就饿死了,坟头的草都有你媳妇这么高了!老娘回娘家打秋风?我呸,你这儿有个屁的东西值得老娘惦记!”
早些年,王芳还没有嫁人的时候,在这老王家什么事情都做,王老太的日子还勉强好过一点,后来她嫁人了,不在娘家做事,改去婆家做事,全家的活儿都压.在王老太一个人身上,王老太泡在黄莲罐子里的生活便开始了。
偏生王老太这人脾气好,对自家孩子那叫一个溺爱,在她身上,完美地体现了‘夫在从夫、夫丧从子’这个封建糟粕。
早些年王芳他爸活着的时候,不让王老太接济卫家,王老太就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亲姐一个人拉拔着全家好多张嘴讨生活而不管。
后来王老头缺德事做尽遭了报应,下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镰刀割破手,过了几天手指头好了,整个人却高烧不退,没两天就伸腿瞪眼,命丧黄泉了。
这件事把王老太给吓破胆了,因此王大山不想下地干活,王老太也不勉强,毕竟孩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家里没人干活就挣不到工分,挣不到工分就没粮食吃,王老太只能亲自下地,卖力干活。
偏生她每天醒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活儿比老黄牛还多,吃的却不如猪,能不瘦干巴吗?
王芳心疼王老太,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爆发,可惜王老太并不领情。
听到王芳与王大山夫妻俩吵了起来,王老太切菜的手哆嗦了一下,赶紧从灶间里跑出来,拉住王芳就是一通呵斥,“你胡说什么?你忘记你爹是怎么没的了?大山不想下地,妈这身老骨头榨出点油来之后好歹还能养得起他,不用你操心!哪有你这样当姐的,一回家就把娘家兄弟和弟妹训斥一顿,芳丫头,你这是过了个年,长了一岁,人有点飘了?”
王芳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飘了?妈,我看你才飘了!现在你还能下地干的动活儿,你说你能把这一身老骨头榨出油来填这一家子无底洞,可过上两年呢?”
“等你干不动地头的活儿了,谁去挣工分?不挣工分哪来的粮食?你指望王大山给你养老,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呢!若是你管不动了,伺候不动了,你是不是准备拉他们一家都不活了,全家人饿死到下面团聚去,你到了阴曹地府接着伺候?”
王老太脸色白了白,无力地说,“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现在想那么多干啥?大山现在还小,不懂事,过些年懂事之后就能扛起家里的活儿了……”这话说出口时,王老太自己心里都没多少底气。
王芳冷笑,“王大山还小?不懂事?我像他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漫山遍野地挑野菜割猪草了,他都当爸的人了,还小?您可真是养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看看我大姨、我二姨,人家哪家的日子不是过的红红火火?”
“昨儿我婆婆还同我说了,我大姨家儿媳妇过年回娘家的时候,都是拎着肉回去的,好几斤呢!我二姨家叶子也能耐,在林场干活儿,一年到头,各种各样的山果子、果壳儿从来不缺,我大姨二姨比你没大几岁,人家早就享着儿孙福了,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有盼头,你再看看咱家?过成一窝蛆了都!”
王老太心中震惊不已,嘴上却不愿承认,“各家的日子各家过,你看着你大姨二姨干什么?你大姨家儿子多,早些年的日子苦,等那些儿子有力气下地干活之后,日子自然就过得好起来了,你二姨夫本身就是林场里的老职工,福利待遇好,叶子同他爸一起做,日子过好也不难。咱家这不是情况特殊么?你爸他……”王老太又开始抹眼泪。
王芳心中烦不胜烦,“我爸!我爸!我爸!一有问题,你就扯我爸,我爸到底造什么孽了?他好歹比我大姨夫多活了十几年呢!”
“你不就是怕王大山同我爸一样,被镰刀割破手也送了命么,怎么,一年到头,生产队的活儿都得用镰刀?”
“插秧不给工分还是浇水不给工分,小孩子去山里割猪草都能攒好几十个工分,一年到头也能帮家里挣两筐红薯呢!王大山这么大的人了,啥都不干,我爸若是知道了,估计在下面气得都闭不上眼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家哪户的男丁不出去干活儿?又有几家出事了?若是这也怕那也怕的话,饭都别吃了,有人吃饭吃错蘑菇咽气了,还有人蹲茅坑掉粪坑里淹死的呢!妈,王大山就是被你给养废的!”
王芳撂下这一番话后,气势汹汹地走了,临出门还呸了一口,说自己再接济一次娘家就是傻炸天的傻蛋。
她倒是走得痛快,留下来的人却都傻了眼。
i王大山不知道王芳这些年明里暗里接济了老王家多少口粮,王老太怎会不清楚?
一听闺女说往后再也不接济娘家,王老太就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她转身回屋扑到炕上哭了半个钟头,然后才顶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去找王大山与马招娣商量。
“大山,招娣,你姐今天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妈回头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道理的。你们夫妻俩是时候立起来了,妈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指不定哪天就下去见你爸了,到时候妈帮衬不了你们,日子还是得由你们过。”
王大山急眼了,“妈,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王老太说,“大山,妈想了想,不能再帮你了,帮你就是害你。一会儿妈就去同大队长说一声,等开春春种的时候,就把咱们的工分拆开来算,妈不用你们养活,自己种粮自己吃,你们也是,大山你也是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该自己养活老婆孩子了,妈帮衬了你这么多年,往后妈老了,帮衬不动了。”
王大山心里恨透了王芳,却又奈何不了王芳,只能满脸受伤地看着王老太,“妈,你说啥?你也不管大山了么?我爸走得早,村里的人都说我是没爸管的人,我不信,因为妈你说过,我虽然没了爸,但你绝对不会让我比别人家过的差,妈,你这是听了我姐的话,也不准备管我了么……”
三十多岁的一个人,说哭就能哭得出来,那叫一个悲怆动人,得亏卫添喜没看到这一幕,不然绝对会将王大山也列入年代影帝之流。
末了,王大山还抹着眼泪同王老太说,“妈,我姐不是说我大姨家肉多么,我也想吃肉……”
王老太犯了难,同两个亲姐家的关系越处越疏远,她知道问题在自个儿身上,让她去找亲大姐讨肉,她脸上也挂不住,可自己放在心肝儿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儿都张嘴说想吃肉了,她能不满足吗?
不能!
王老太咬牙说,“大山,你放心,妈一会儿就去你大姨家走一趟,替你讨点儿肉回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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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角懵逼
王老太应承王大山的时候,说得挺痛快,好似只要她出马,就一定能借到肉一般,但实际上心里却没底,一点底都没有。
王芳就嫁在头道沟村,关于她那两个姐姐的关系处的如何,王老太摸的一清二楚。旁余的不说,单单提那过年之后正月里亲戚家的走动,卫家三个儿子年年都去她二姐家,拎的东西多少暂且不说,毕竟那是一个心意,但却从来没有登过她的家门。
王老太知道,她那个亲大姐对她心中是有怨气的,而且怨气很深。
而且王老太也在想,若是她什么都不拿,空手登上卫家的家门,指不定会被不讲理的亲大姐抄着擀面杖打出来,她姐那暴脾气,十里八乡都知道,不然也不会成为周边村子吓唬小孩的噩梦。
心里揣着事儿,王老太连中午饭都做得不怎么走心,盐巴多放了一勺,炖出来的菜咸的能够齁死人,不过王大山与马招娣都指着王老太吃饭呢,哪里敢多吭声,也就是王家小孙子王铁蛋抱怨了几句,王老太这才从恍恍惚惚中回过神来,她舀了一瓢凉水,浇到炖好的菜里,搅和了搅和,说,“这样就不咸了,将就着吃把。”
马招娣:“……”
王大山:“……”
王铁蛋:“……”
王家吃饭用的桌子是一张很有年头的四方桌,瘸了一条腿儿,下面垫块砖头不影响日常使用,刚好王老太与王大山一家一人坐一边,于是乎,王大山一家三口就用丰富的表情为王老太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做‘三.角懵逼’。
只可惜王老太心中一直都惦记着下午该怎么去找卫老太讨肉的事儿,压根没注意到王大山一家的精彩表情。
吃过午饭后,王老太将刷锅的事情交给马招娣,她回屋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本想捡几个鸡蛋充充门面,可是又想把鸡蛋留给自家孙子王铁蛋吃,她去灶间溜达了一圈,掀开放粮食的米缸翻了一遍,发现各种粮食都没啥了,实在找不到拿的东西,只能揣着一颗心惴惴不安地出了门。
从二道沟去头道沟的路不算远,走路半个钟头也就到了,这一路上,王老太一直都在想,空手上门是不是不合适?答案是肯定的,但若是不空手上门,她能拎点儿什么东西?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王老太就站到头道沟的村口了,彼时她冻得脸色发青,手脚冰凉,手指头都感觉快要冻掉了。
站在头道沟村口,王老太有点迷茫,越想越觉得这次讨肉多半是讨不到的,说不定还会讨来一顿臭骂,可让她就这样回去,那该怎么同王大山交代?
自家孩子听到肉就馋的直吞口水,王老太想想就心疼。
想抬脚进头道沟,她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脸。
想打道回二道沟去,她又不想让自家孩子难受。
王老太越想越觉得心里苦,蹲在头道沟村口的路边上就开始捂着脸嚎啕了起来。
头道沟与二道沟挨得近,嫁出门的闺女想要回娘家,当天打两个来回都可以,但有些嫁的远的,比如从八道沟、九道沟嫁到头道沟的闺女,想要回一趟娘家,那就只能初二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傍晚才能走回娘家去,在娘家睡一晚,初三早晨吃过早饭再往回赶。
因着从头道沟去八道沟、九道沟是爬山,所以稍微浪费时间些,从八道沟九道沟往头道沟赶,是下山,路就好走多了,中午就能赶回头道沟,还不影响下午做事,故而王老太蹲在头道沟村口哭的时候,刚好有人经过。
巧合的是,那人就住在王芳家隔壁胡同里,见过王老太几次,一眼就认出来了。
“呀!这不是芳芳她妈吗?王大娘,您怎么蹲村口哭起来了?是不是有事找芳芳?我带您去吧!您先别急着哭,天儿这么冷,脸上沾了泪之后,当心被冻裂了。”
王老太就这样被王芳的热心邻居领去了王芳家。
王芳她婆婆心头警铃大作,偏生她性子软和,做不出将亲家母往外赶的事情,只能强撑着笑脸把王老太迎进门,旁敲侧击地问,“亲家,你既然都来到村口了,怎么不进来?莫非是生活中有什么难处?”
王老太叹一口气,话匣子打开了,“别人家是生活中有难处,我是生活中全部都是难处啊……家里的男丁撑不起事来,我自己也没本事,现如今家里的儿子和孙子想吃一口肉,我哪里能给弄回来?只是可怜了我们家大山,年纪那么小就没了爹,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他啊……”
王芳他婆婆悬了好久的心落回腹中,只要这王老太不是来他们家打秋风的,那就不是事儿。她想了想,冲着屋后喊了一嗓子,“芳芳,你.妈来了,先别拉呱唠嗑了!”
王老太想到王芳上午差点将老王家所有人都用唾沫星子淹死的场面,心头发憷,未语泪先流,“亲家,你说我该怎么办?早些年我男人管得紧,知晓我大姐家日子困难,不让我同我大姐家来往,现在我有事求上我大姐,我大姐能帮我么?我大姐那暴脾气十里八乡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