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但,莫要让旁人知道。”
意思是让她悄悄布置,要暗中款待?
能受到这种待遇的……玉歌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笑容反倒淡了,隐约还有些紧张,“陛下,若是那两位……这宫里人多眼杂,怕是不好瞒着。”
贺缈面色一凝。
是了,宫中人多眼杂,更何况今日贺琳琅那个疯女人还在宫里。如果让她今日宫中要款待什么“贵客”,难保她又要动什么奇怪的心思。
“算了,”思忖了一会,贺缈还是微微皱眉,“还是我出宫比较保险。”
她侧头看向玉歌,“你去通知……”
也不知怎的,她竟在这个关头又想起她及笄那年的意外。于是陆珏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去通知……”
张了张唇,贺缈改口道,“谢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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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王街上除了偶尔驾马而过的达官富贵,便再瞧不见几个行人。
空荡荡的街道,一辆马车从那头缓缓驶近,最后在谢宅门前停下。
马车刚一停下,里面戴着帷帽的女子就一把撩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身形轻盈地落地。
“陛……主子,您当心点。”
落在后面的婢女也只能跟着跳下车,稍稍踉跄了几步,就赶紧追了上去。
正是贺缈和玉歌主仆二人。
贺缈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刚走到谢宅门口,迎面就对上了正从里面迎出来的谢逐。两人视线相交,皆是一顿。
这还是自谢逐被责令禁足后,两人第一次在朝堂之外有接触……
贺缈下意识有些庆幸,庆幸她面前还有帷帽上的一围浅纱,让她还勉强能对上谢逐的目光。
只是出乎意料的,这次竟是谢逐低垂了眼,率先避开了她的视线,嗓音低沉,“参加陛下。”
不得不说,自打被禁足后,谢逐的言行似是都收敛了很多。
大概是真的将她那些话听了进去,也死心了吧?
贺缈想着,抿唇挥了挥手,“免礼。他们人呢?”
谢逐侧过身,“陛下这边请。”
贺缈点了点头,在谢逐的引领下朝府内走去,“他们在盛京的这几日,可能就要暂且住在你府上了。朕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这里更安全。你也无须紧张,他们向来随和,你只需将他们当做寻常客人,他们也会觉得自在些。”
谢逐颔首,“好。”
迟疑了一会,贺缈还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启唇,“麻烦你了。”
谢逐收回视线,并未看她,只是神色淡淡地低头,“陛下是君,无论让臣做什么,臣都在所不辞。”
“…………嗯。”
贺缈眸色滞了滞,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谢府的院落贺缈是十分熟悉的,从它之前是奕王府时,她便经常来这里。因此谢逐一带路,她便已经猜出谢逐将“贵客”安置在了哪个院子里。
“陛下,臣已经让人漪澜院收拾了出来,可有不妥?”
谢逐抬手挥退了院里的下人,领着贺缈走到门前。
漪澜院,从前奕王母妃出宫后的住所。算是这个宅子里,比清和院还要尊贵的住处了。
“很妥当。”
贺缈抬手要推开门,却听得谢逐在一旁告退,“如此,陛下合家团圆,臣不便在旁碍眼,就先告退了。”
“……好,你下去吧。”
目送谢逐离开了漪澜院,贺缈才转回头,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
“吱呀——”
房门突然被里面的人一把拉开。
贺缈惊得手一缩,却是刚刚好和屋内的人打了个照面。
一看上去年约三十,容貌昳丽的妇人站在门内,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藕色衣衫,虽周身未戴什么华贵的首饰,却难掩那犹存的贵气和风韵,只是眉眼间却隐隐透着些疲累。
妇人见了她,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是欣然而笑,眉眼间的疲意荡然无存,“软软。”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妇人的唤声仍能拂去贺缈隐在内心深处的漂泊孤苦,让她那颗淬炼过的“金刚心”一瞬间柔软得不像话。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扬起笑容,“娘亲……”
这世间,其实只有两个人能让女帝贺缈变回那个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的软软。
一个是星曜,一个是颜绾。大晋皇后,颜绾。
“进来吧。”
屋内传来中年男子的低沉嗓音,一听便带着久处上位的威势,却已稍稍敛了嗓音里的寒意,倒叫贺缈觉得很是亲切。
贺缈应声走了进来,身后的玉歌抬手阖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义父。”
贺缈望向桌边坐着的晋帝棠观,低声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棠观和颜绾呀~
第68章
正如贺缈说得那样, 晋帝晋后都是非常温柔随性的人。
尤其晋帝, 虽然看上去满面肃冷, 但其实比晋后还要待人宽和些。倒不是说晋后严苛, 而是不少黑脸都由她顶在晋帝前面唱了。
不过到了贺缈这里, 情形也就变回了寻常人家严父慈母的模式。晋后拉着贺缈左看右看,感慨女大十八变, 一转眼从前的软软就像个能独当一面的君王了, 而晋帝则是坐在一旁, 安静地听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时不时应晋后的要求嗯一声或是点点头, 神色难得软和下来。
“一转眼,软软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了。算算年头, 我已经有……”
晋后顿了顿, 偏头看向晋帝,“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三年。”
晋帝说话向来惜字如金。
“都三年了……”
晋后感慨,“上一次来盛京见你, 还是你及笄礼的时候。”
提到及笄礼,贺缈的神色一凛。
而晋后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声音也突然低了下去,眉心微微蹙了蹙。
不过下一刻, 晋后眉眼间的阴霾就一扫而空,又笑道,“听车夫说, 今日可是咱们女帝的大选之日呢。”
她面上的笑意变得莫测起来,“我这一路来大颜,可觉得大颜男子是长得越来越俊俏了,尤其到了盛京,更是看也看不过来。哪儿像我们那破京城,尽是些歪瓜裂枣……”
贺缈眼皮跳了跳,余光瞥见晋帝的脸色已经黑了,连忙岔开话题,“盛京这种苦寒之地,怎么能比得上大晋养人,您又在说笑了。”
晋后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露出艳羡的神色,“真好,做女帝真好,还能这样挑拣好看的男子。”
“莫要做梦,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晋帝终于主动开口插了一句话。
晋后撇了撇嘴,“怎么不可能,若是你……”
“我要是死了,就下旨让你殉葬。”晋帝冷冷地开口。
晋后高挑了眉,果断选择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重新转头看向贺缈,话锋一转,又笑了起来,“那么,女帝陛下今日可有挑中皇夫又或是……男妃?”
贺缈还沉浸在方才他们两人心惊肉跳的对话里,被唤了好几声才堪堪回过神,耳根微微有些红,“您别笑了,这次大选是为贺琳琅办的,原本就是想为她选驸马。”
这件事上贺缈对晋后倒是没有什么避讳,将她怎么给贺琳琅设陷阱,又是怎么被贺琳琅反套路的事通通说了,惹得晋后幸灾乐祸地笑。
“敢情轰动整个盛京,让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女帝大选,竟就是个空壳子?”
晋后一边笑一边摇头。
晋帝斥了一声,“胡闹。”
贺缈也知道晋帝会有这样的反应,下意识往晋后身边凑。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能躲过晋帝的教育。
“你如今年纪不小了,也的确该考虑成家了。早日择选皇夫,也好让民心安定。”
晋帝眉心拧成了一团,“今日我们来的时候,还听说盛京各大赌坊都在下注你最后会选什么人,更有什么雀楼雅集……这种风气为何不严惩?”
“我……”
贺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还有前段时间你在信中提到女学女科一事,我原本对女学在大颜的推行很期待,可沿途这一路听来,却发现进展依旧缓慢。听说你不久之前才为女学一事微服私访,难道就一点感悟都没有?”
提及政事,晋帝突然就打开话闸,完全掌控了话语权。
一句接着一句,问得贺缈根本无法辩驳,只能低着头哼几声,声音轻若蚊蝇。
“谢逐那小子,之前在我面前振振有词、对答如流,我原先看他还有些本事才让他来盛京辅佐你。看样子大概是我高估他了?”
“好了!”
最后还是晋后忍无可忍打断了晋帝,“她如今都长大了,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你一个敌国皇帝,总是干涉别国内政做什么?”
“?”
晋帝皱着眉朝她瞪了一眼。什么叫敌国皇帝,他们大晋是大颜的宗主国!他怎么不能干涉了?
“棠昭和棠暄呢?这次没有跟着你们一同来吗?”
贺缈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觉得耳根清净,原来是没有弟弟们在旁边吵闹,她转头朝四周瞧了瞧。
晋后顿了顿,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晋帝接过话,“昭儿监国,暄儿……自小体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