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显忐忑地咽了咽,“陛下,太医回报……说首辅大人已经醒了。只是腿疾复发,可能……”
他抬眼看了看贺缈的脸色,“可能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腿疾复发是小事 不要大惊小怪 不要给我寄刀片
我不背锅
我是亲妈
导演:谢逐
编剧:谢逐
谢谢。
第77章
玉沧。
江边起了雾, 一直蔓到了与大晋交界的山野。林间白茫茫的一片, 雾霭深处, 隐隐绰绰现出木屋小筑的轮廓。
“吱呀――”
一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突然推门而出, 脚下松松地趿拉着木屐, 鬓发灰白,乱糟糟地盘成了一团, 随意插了支木簪。
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睡眼惺忪地朝四周看了几眼, 似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面色微微变了变。
他扭身冲回屋里, 旋开窗边的暗格,现出一做工极为精致的星象仪。他俯身凑近,仔细端详了几眼, 突然不解地“噫”了一声。
“这是……哪个蠢货动的手脚?”
他拧了拧眉, 开始小声埋怨,“走得好好的一步棋,就这么废了……”
顿了顿, 他又看到些什么,眉心一展,自我开解似的将星象仪往回一推,阖上了暗格。
舒了口气, 他捻着胡子站起身,朝窗棂外的雾霭看去,喃喃自语, “罢了罢了,一步棋走了这么多年,废了也不可惜。”
双眼微微眯起,“若是能达到一样的目的,这步棋废了又如何?”
――
长公主府。
贺琳琅虽知道自己捅出了篓子有些心虚,但在听到禁足的口谕时还是怒火中烧。
若真是她做的也就罢了,可今日之事的确与她无关,她贺琳琅何时替别人背过黑锅?贺缈竟也查都不查就禁了她的足,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替晋帝晋后出气!
可想着如此一来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便只能忍了。也幸好,出事的只是谢逐,既不是对贺缈有再造之恩的义父义母,也不是她放在心尖上碰也碰不得的星曜……
“公主!”侍女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锦衣卫,锦衣卫来了!”
贺琳琅正在用膳,被这阵仗惊得愣了愣,“来便来了,左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么大惊小怪地做什么?”
“殿下……锦衣卫的陆大人是奉命来查抄公主府的!说是陛下问罪于您,将您贬为庶民!”
“什么?!”
贺琳琅猛的站起身,一下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陆珏来之前就知道这差事不好做,果然,长公主府尚未查出些什么,贺琳琅便已经气势汹汹地站在了他面前,冷着脸重复,“本宫要见陛下。”
陆珏坚定地守在门口,巍然不动,“陛下恐怕不愿再见公主。有句话,陛下让微臣转告给殿下。”
他顿了顿,“既然说了那么多也没能阻止你,那么此生也再不必相见。我只当没有你这么一个长姐。”
“你放肆!!”
贺琳琅怒急,“陆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本宫犯了何罪你凭什么这么对本宫!”
陆珏神色淡淡,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小人得志的样子,“陛下一直命臣追查南巡之时的行刺之人……”
“那与本宫有何关系?!你莫要信口雌黄诬赖本宫!”
“难道说,当初派人伪装山匪行刺陛下的不是殿下?”
“……”
贺琳琅一噎,哑口无言。转而却又连连摇头,也不知是真如此想还是在自我安慰,“无论如何,本宫都是她嫡亲的长姐,唯一的亲人,贺缈不可能这么对本宫……不可能!”
陆珏抿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贺琳琅,神色莫名多了丝悲悯。
他挥了挥手,让身后人展开了女帝亲手写下的圣旨,“长公主殿下,您还不清楚吗?于陛下而言,血浓于水是最无稽的四个字。更何况,您伤了她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贺琳琅眸色一凝。最重要的人,谢逐?这些都是因为谢逐?
- -
谢府。
重新回到清和院时,贺缈竟是有种天翻地覆的恍惚感。虽然只是从天昏到夜深,却仿佛过了十个年头那么漫长。
她立在清和院外,怔怔地望着院内乱成一团的下人发呆。
夜风吹过,拂过她后背稍稍有些汗湿的衣衫,再黏回肌肤时透着些彻骨的寒意,似乎是在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清和院里躺着的那个人,哪怕没了记忆也从未放弃寻找她的那个人,才是她这十年来应该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将十年里的所有缱绻爱意都付与另一个人。在他不远千里终于来到她身边时,她疏远他,怀疑他,伤他,甚至今日又害得他可能再次沦为废人。
贺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陛下,首辅大人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玉歌小声提醒。
贺缈“嗯”了一声,可脚下却仍没有挪动步子。她止不住地害怕,止不住地露怯,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谢逐,如何面对她错过了十年的星曜。
直到这一刻,贺缈才发现自己变了。
这十年,星曜已经将她所有一往无前的胆气和任性都磨灭得一干二净。而她耗尽了气力,此刻站在真正的星曜门口,却已经不是从前的软软了。
可当初面对一个凭空出现的假星曜,她尚且能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又怎么能在找回真正的星曜时止步不前,怯懦退缩?
想到这,贺缈眸光坚定了些许,攥紧手提步朝清和院内走。玉歌连忙跟了上去,她一直待在谢府,只知道长公主被贬为庶人,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瞧目前的势头,她也算明白了,首辅大人在陛下心中大概是占了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分量……
清和院内已经从最初的杂乱无章恢复了秩序,在太医院几位太医的嘱咐下,姜奉领着下人,取药的煎药的,还有从屋内收拾完东西出来的。
叫贺缈来了,姜奉连忙停下手头忙活的事,迎了上来,“陛下。”
“……他怎么样了?”
贺缈收回视线。虽然太医已经同她仔细说过谢逐的状况,但她却仍是多问了一句。
姜奉有些犹豫,“大人腿疾复发,醒来后发现双腿无法动弹所以发了脾气,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了……陛下要此时进去么?”
打从心眼里,姜奉是不想让贺缈此刻出现的,生怕她这个一切的“源头”又刺激了谢逐。
贺缈摆了摆手,示意姜奉继续做自己的事,才下定决心似的推开主屋的门。玉歌自觉的止住步子没有再跟进去,而原本在屋内的明岩见贺缈进来了,也不情不愿地抹了一把眼泪,起身退了出去。
“砰――”
屋门被阖上。
随着这一声响,外面所有响动仿佛被隔绝,屋内静得可怕。
贺缈的长睫颤了颤,抬眼便对上了屏风上映着的人影――卧坐在床榻上,长发披散,自肩侧垂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莫名绝望的颓丧。
她眸光微动,敛了敛面上的戚然,终于绕开屏风朝床榻边走去……
谢逐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靠近,又像是没有察觉,只是纹丝不动地保持着那个低着头卧坐的姿势,手隔着被褥搭在膝上,虚握成拳。
她走到床边,也顾不上什么女帝的仪态,膝盖一弯竟是直接在床下的踏板上坐下,仰头看向谢逐。
“……谢逐。”
她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哑着嗓音唤了一声。
谢逐终于有了动作,搭在膝上的手骤然攥紧,似乎是在极力强忍着什么,那垂在贺缈眼前的发梢也随之打着颤,看得贺缈心口一窒。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手覆在谢逐那露出青白之色的手背上,却惊觉掌下一片冰凉。
“没事的……太医说你只是腿疾复发,暂时没有知觉而已……我已经派人去民间求医了……不会有事的。”
她勉强稳住了声音里的波动,眼底却是一片酸涩。贺缈连忙垂下眼,甚至不敢再去看谢逐的表情。
闻言,谢逐突然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听得贺缈头皮发麻,心头一震,她有些慌张地抬眼,只见谢逐果然缓缓侧过了头,朝她看了过来,半边脸陷在阴影中辨不清神色。
两人的视线交错,贺缈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第二次了,”谢逐定定地看着她,薄唇微启,深黑的眼眸怎么也看不到底,眉眼间凝结着霜雪,“我又一次成了废人。”
“!”
听他的语气和口吻,贺缈一愣。
谢逐从她掌下抽开手,缓慢地俯身,将手探向她,顺着她的鬓发一路往下,在她的眉眼间细细描摹,最后落在她略有些干涸的唇上,“软软,我又因为你成了废人……怎么办?”
软软……
贺缈心头重重一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面上不知是惊喜更多一些,还是慌张失措更多一点。
这不是谢逐第一次如此唤她,可这一刻,她却再清楚不过地感受到――星曜回来了。
真正的星曜,回来了。
“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贺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色怔忪。
谢逐眸色深深,唇角淡淡地勾了勾,眉眼间却蕴着化不开的阴戾,“是。”
全都记起来了,那些在危楼里生不如死的记忆,曾经唯一温暖过他甚至让他愿意付出一切的记忆……
丝毫不落地记起来了。
他终于找回了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