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听她的。
许括垂下头,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隐藏起来。
他说:“姐,我真有急事。”
“我先走了。”他最后这几个字说的很急,像是生怕说慢了会将某些不可告人的情绪泄露出来一样。
他说完就快步往外走,在他将门打开,脚刚踏出门外之时,他听到许芷在后面说:“小括,你是不是恋爱了?”
许芷的语气比平时更柔和,更小心。
许括心尖一颤,他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了回头去看她的冲动。他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声音里的颤栗。
“没有,姐,你别为我操心。”
他必须忍,只有忍过了这一阵,他才有希望。
许括走了,许芷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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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凉,s城的人们已经纷纷穿上了厚实的冬装。
许芷前两天和画室里某个学生的家长闹了点不愉快,这让许芷有些烦躁,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些家长将根本不喜欢绘画的孩子送来画室学习,学习成效可想而知,到头来饱受质疑的却永远都是他们老师,连辩解在那些强词夺理的家长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许芷累了,截止到前天,她在画室已经上了整整两年班,从最开始的兴趣到之后出于责任与习惯的坚持。现在,她最后一丝坚持也被数不清的繁杂琐事给烧尽了。
她辞职了。
所以,现在的她,算是个无业游民了。
无业游民许芷在辞职后的第三天就接到了好友白韵的电话。白韵说自己正在来s城的路上,让她随时准备接驾。
许芷知道,一定是前段时间她让她去查的那件事有了眉目。
晚上八点,星尘清吧。
吧台边坐着一个妩媚妖娆的成熟女人,她画着浓重的烟熏妆,金色的大波浪卷发在暖调的灯光下变得柔和许多,没那么刺目。
她坐在那吞云吐雾,歪歪斜斜地坐在吧凳上,倚着吧台看着刚走进来的高挑女人。
许芷一走进来就看到了白韵,她在哪都这么打眼。
里面开着暖气,许芷一进来就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开了,她走到白韵身旁坐下,吧台内的帅哥调酒师立马凑到跟前问她要来点什么。
白韵将嘴里的烟吐出来,冲调酒师抛了个媚眼。
“不用问了,她跟我一样。”
很快,一杯调好的玛格丽特就放在了许芷面前,许芷没喝。
见状,白韵笑了一声。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芷,说:“怎么,现在烟酒都不碰了?”
白韵是许芷的高中同学,认识了九年,许芷的事,白韵基本都知道。
许芷神色淡淡的,没理会她的调侃,只说不想喝。
“不要这么扫兴嘛。”
白韵知道许芷是想快点步入正题,她也不卖关子,灭掉烟,她正色道:“小芷,许正辉不是你爸爸。”
许芷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还有呢?别告诉我你就查到了这个。”
白韵轻笑一声,精致美丽的脸上有些得意:“当然不会。”
她接着又说:“你是想我直接告诉你结果呢,还是想了解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芷说:“那个人在哪?叫什么?是做什么的?”许芷只想知道这些。
白韵知道许芷所说的“那个人”是指她的生父。
她说:“叫何东言,是你妈的初恋情人,现在……在y省一所大学里当教授。我有他的照片,要看吗?”
许芷没有拒绝。
白韵将手机拿出来,从里面翻出一张保存好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年过五十了,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考究的中山装,面带微笑,整个人给人一种儒雅温和的感觉。
许芷在看到照片的一瞬就愣住了。
她听到白韵在一旁啧声道:“还别说,你还挺像他的,不知道你老了以后能不能像他一样看着温柔点。”
许芷没说话,她看着那张照片,眼睛都没眨一下。或许这就是血缘的牵引吧,虽然从未见过他,可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确实是她的生父。
他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呢。许芷看着照片里儒雅的男人,忽然就生了一种冲动――她想去看看他。
“他在y省哪个大学?”她问。
白韵收回手机,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许芷,“你不会是想去见他吧?亲爱的你可别傻,你知不知道要是这事让许正辉知道了,你现在的一切可能就都没了?”
许芷无所谓地笑笑,淡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白韵看不懂的东西。
她说:“没事的,告诉我吧。”
白韵拗不过她,她轻叹一声,无奈道:“算了算了,就算许正辉那老东西把你扫地出门了,你还有我不是,我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许芷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
白韵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最好别有那一天!”
“何教授就在y大,你啊,去见他的时候还是低调点!晓得不?”白韵觉得自己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许芷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其它的,白韵今天自然是不聊个够不罢休,正聊到周嘉远的事时,许芷的肚子却突然疼了起来。
她捂着肚子走进厕所,也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凉了胃,许芷在厕所里蹲了好久才出来,她洗完手走出厕所,就在她经过安全出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
她快速朝那边看了眼,那边纠缠中的男女并没有看到她,她走到那两人看不到的地方,站定。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她哥哥许念青以前的未婚妻霍欣,而那个男人则很面生。
想起他们刚刚亲密的模样,许芷猜想他们可能是恋人之类的。
许芷没兴趣知道别人太多事,就在她准备抬腿离开时,她听到里面那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霍欣,你最好给我乖乖的,不然当年的事我全给你抖出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看来这个男人是捏住了霍欣的什么把柄,正以此威胁。许芷没打算再继续听下去,她离开了这里,殊不知,只要她再多停留一秒,就能听到有关于许念青的事了。
第17章 017
回到吧台,许芷刚一坐下白韵就揶揄她:“没虚脱吧?去这么半天。”
许芷斜她一眼,说:“我刚刚看见霍欣了。”
“霍欣?”白韵皱着眉想了好久才想起霍欣是谁,“就念青哥以前那个未婚妻么?”
许芷点头。她确实不是好奇心强、爱多管闲事之人,可刚刚离开后,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个男人的话。霍欣究“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导致事情一曝光,她就“身败名裂”?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这预感被藏在一团浓郁的雾气里,怎么也看不清,让她难受极了。
白韵看到许芷的脸色不太好,她今天没化妆,五官依旧精致,可一尘不染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比平日里更为清冷,冷意森森,和这个四处都是暖调灯光的清吧格格不入。
白韵很久没出声,烟却抽了一根又一根。
不知过了多久,她优雅地吐出嘴里的烟,她眯着狭长的眼,看着那团白色的烟雾,哑着声音说:“小芷,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年那事可能有蹊跷吗?”
闻言,许芷浑身一震,她抿起唇角,声音绷得紧紧的。
“那个人在牢里呆了一年就死了,死于突发性脑溢血。”她说的就是当年绑架她的那个渣滓,那个一刀刺中许念青要害,让她与许念青生离死别的渣滓。
他竟然那么轻易的就死了,她恨不得让人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那个渣滓居然就那样轻易的死了。
时隔多年再想起,她还是好恨。
“小芷,这件事绝对没这么简单。”白韵将许芷的脸扳正,让她看着自己。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可能和霍欣有关?”许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说完,还不待白韵说什么,她便自己否认了。
“不可能,霍欣当年有多爱我哥我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许芷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霍欣确实很爱许念青,可她有多爱他,当年就有多讨厌她。而对于讨厌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假如当年那场绑架霍欣是幕后主使,那许念青死后霍欣的消失似乎也说的通了,无非就是躲风头。
可,这一切都只是她们的猜想罢了,她们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
许芷手脚冰凉,想到自己曾经竟然还觉得与霍欣“同病相怜”,现在想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看着许芷微微颤抖的样子,白韵心里一疼。
“你别想太多,这事交给我办就好了。”她冲许芷笑了笑,又说:“你现在不是辞职了么?那就去旅游散散心,放松放松,听到没?别多想。”
无论许芷的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坚不可摧,多么冷漠独立。在白韵心里,她永远都是六年前那个,需要她和许念青护着的娇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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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韵因自身事务繁忙,在s城呆了一天就匆匆离开了,而许芷则听了白韵的,倒也没整天七想八想难为自己。
她买了去y省的机票,打算去看看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白韵离开前跟她嘱咐了几万遍,让她千万要小心,不要让许正辉知道了。
其实许芷并不怕许正辉知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扫地出门,还能怎样呢?人生苦短,顺从心意做喜欢的事就好了。
12月8日,晴朗天。
许芷打车到了s城机场,在登机前,她接到了周嘉远的电话。
周嘉远跟她说,他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许芷问他怎么了,他告诉她是他妈妈要动手术了,他得回去陪着她照顾她。
挂电话前,许芷临时起意问了句:“你老家在哪?”
那边的人顿了顿,随即说:“y省一个小县城。”
她说:“嗯,知道了。”
他说:“那――我先挂了,这十几天,等我回去了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