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瞧见房梁上竟蹲着一只红色的鸟,成年孔雀大小,应该是凤凰?
这肯定不是幻象,是真正的凤凰。
咦,这凤凰为何长的那么像韦三绝的剑影?
韦三绝出剑时,自剑中飞出的凤凰和这只一模一样。
大概红色凤凰都长这样?
毕竟曲悦也是第一次瞧见活的凤凰。
再看这八角形的宫殿里,大祭司盘膝坐在正中央一处凸出来的碧玉台子上。她的容貌瞧着还很年轻,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但满头白发,周身气息衰败,尽显天人五衰之兆。
台子下方,大祭司的对面,则站着一位长眉入鬓、气宇轩昂的男子,身着棕褐色的长袍,一条绣着龙纹的束带勾勒腰身,显得身姿极为挺拔。
在天人世界里,一看便是天武族。
比起宗权,此人多出两分稳重、三分儒雅。
宗权给曲悦的感觉,是位久经沙场的悍将,而此人更像是久居高位的王者。
应该是刚才那位“刑族长”――天武族的族长。
刑族长是背对着寒露的,曲悦可以看清楚他的容貌,是因为自寒露进走入殿中,他便转过了头。
再联想到他先前刻意上前搭讪,曲悦心里添了几分思量。
“姑姑。”寒露走近之后,向大祭司请安,“不知姑姑找我来有何事吩咐?”
大祭司不曾说话,目光转向刑攸。
刑攸旋即会意:“祭司大人,卑下先告退了。”
大祭司点了点头:“谚儿若有动静,你立刻来报。”
刑攸“嗯”了一声,离开殿中。
经过寒露时,脚步刻意停顿了一下,没有任何交流,不发一言的走了。
大祭司看向寒露:“方才刑族长上报,天武有些贵族,近来攀比起收藏山海异兽的骸骨,经过盘问,山海世界的结界在这十来年间,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一个黑洞,那些贵族便结伴入内,在外围狩猎。这次有几人入内,迟迟未出,且黑洞已经消失……刑族长请命与雪里族长一起入内查看原因,你也一起去。”
寒露躬身:“姑姑,我去帮不上什么忙?”
大祭司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你不懂我的意思么?”
寒露又迈了几步,紧挨着台子边沿,不语。
大祭司道:“我天寿将尽,在你与凝霜之间,我一直更倾向于你来继位,所以这些年,时常派你做事儿,是为了助你积威。”
寒露沉默片刻:“姑姑倾向于我,是觉着我比凝霜的能力强,还是我继位,会得到刑族长的支持,有利于稳定?”
“有分别么?”大祭司微微敛目,“这都是你更合适的原因。”
“但我并不想去。”寒露回的直截了当。
大祭司:“理由。”
寒露垂首:“天武该臣服于神,效忠于神,而不是天女。”
大祭司也沉默了下:“罢了。”
“多谢姑姑。”
“你出去。”
“是。”
寒露告退转身,听大祭司咳嗽了几声,又走回来:“姑姑,您既知身体欠佳,便莫要太过操劳了。”
闻得此言,大祭司原本较为严肃的神色,稍稍柔软几分:“我无碍,你与凝霜已经成长起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多活几日,少活几日,又有什么分别。”
“出去。”
寒露唯有离开。
待寒露走出殿门,曲悦问:“娘,大祭司口中的山海世界,是山海经描述的那种世界么?”
她母亲在华夏生活过,应该知道山海经。
寒露道:“差不多。”
上古初年时,天魔未出现,人类最大的敌人除了天灾,便是异兽。
那会儿异兽的数量远超人类,天人在离开三千界之前,天工开辟一处虚空,建造山海世界,天武则将大多数的异兽驱赶入内。
“上古时的天人真的是厉害。”曲悦无限感慨,“也难怪现在的天人们那么有优越感。”
可事实上,再辉煌也是先祖们创造的辉煌。
现如今的天人堕落了许多,能力也在不断退化。
天工只会继承,天武少了风骨,天灵想着延续自身寿元,天女也为私情苦恼。
“这种优越感是培养来的,且不得不培养。”寒露明白她的意思,“不给我们灌输这种思想,凭什么让我们去守护三千界的安稳?你爹从前也总嘲讽我们固步自封,活在神权时代,像一群原始人。可天人若是有朝一日彻底不再畏惧神权,天人必将灭亡,三千界也将迎来史无前例的浩劫,你懂么?”
曲悦没有说话,她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
“寒露。”前方刑攸站在雪地里。
寒露停下脚步:“刑族长,你在等我?”
刑攸背着手看向她,保持着淡淡的疏离:“大祭司应该与你说了……”
“我已回绝。”寒露打断了他,“刑族长一路顺风。”
刑攸微微皱眉:“你应该知道这是一次机会,而我是在帮你,你莫不是还记着当年……”
寒露转头走人,一句也不想与他废话。
曲悦越看这架势越不对,替父亲生出一丝警惕心:“娘,听说天女自小就会相配一名天武,您在进入神殿之前,所配的对象,是宗权前辈?”
寒露微怔:“宗权?谁告诉你的?”
曲悦道:“二哥告诉我的,不过他也是猜的。宗前辈据说是天武第一人,二哥说母亲匹配的对象,听说是天武族里非常厉害的人物,猜测是他。”
“宗权的确厉害,天武族一直是邢姓为族长,宗姓是四贵族之一,也是天武中最强的一脉。宗家的男人,完美地继承了先祖骁勇善战的血脉,但也完美的继承了先祖的缺点。
“缺点?”曲悦想了想,“头脑不太灵光?”
寒露:“对。”
曲悦问道:“那,莫非您当年相配的对象,是这位邢族长?”
寒露答:“对。”
曲悦心道这绝对是真爱:“所以您是放弃了天武族长夫人的位置,选择了我爹呀!”
“即使没有你爹,我本也是打算竞争神殿守护的。只不过因为你爹,我不再有退路罢了。”
……
刑攸看向寒露的背影,不自觉的捏了一下拳头,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作为与他自小相配的对象,刑攸起初是非常厌恶寒露的。
他觉着寒露的出身,不足以相配自己。
刑攸的母亲,只是前族长的一名小妾,出身天灵族,并非天女。
所以给他相配对象时,才会选择家族早已没落多年的寒露,还胡诌两人命中有缘。
刑攸自己争气,凭本事赢过好几个兄弟,最终成为族长继任人,地位一日千里。
可唯独没办法换掉已经相配的天女。
他制造各种理由拖延婚期,因为他总觉得寒露的存在,是在提醒他无论怎样努力,也改变不了出身。
他甚至趁寒露下界时,派人暗杀过她,可惜没有成功。
然而正当他发愁该怎样换掉这位未来夫人时,寒露竟还对他有意见,跑来天武族找他交涉,希望他可以遣散自己的妾室。
刑攸一口拒绝。
寒露与他商讨无果,便说要去争取神殿守护的位置,让他再等一位贵族天女出生。
刑攸听罢只觉着好笑,毕竟在他看来她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幼稚的可笑。
神殿守护不论出身,面向所有未婚天女,争取者不知凡几。且当时凝霜早已入选多年,仅剩下一个名额,无论各个方面,寒露毫无优势可言。
但结果出乎刑攸预料,她真做到了。
亲自过来送上退婚书,与他解除婚约,进入神殿,成为新的“姑姑”。
从那天起,刑攸才算以正眼去看她,因为他发现寒露与他的性格像极了,都是不服输的人。
随着打交道的机会越来越多,刑攸每每瞧见她,总会生出一种“这原本是我夫人”的怪异感觉。
自然而然的为她思虑筹谋。
……
“若真与我相配的是宗权,我当年欢天喜地就嫁了,哪里轮得到你爹?那时候,宗氏一族的嫡长子,并不是我有资格可以相配的……”
“而刑攸此人,我起初也是较为欣赏的,可经过我暗中观察,发现此人心胸狭隘,争强好胜,性格更是阴晴不定,比你爹更不如。”
曲悦听着前头还很安心,后面这句就令她无语了。
怎么听都不算夸赞,有种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垃圾,只能勉强挑一个不那么垃圾的既视感。
说着话,寒露回到自己的殿中,盘膝于打坐台:“阿悦,我送你回去,意识不可离开身体太久。”
曲悦既忧心着父亲的状况,又舍不得母亲:“娘……”
她拖长了尾音,有些依赖撒娇的意味儿。
寒露也微微动容,慢慢抿唇:“稍后会再见的,听话。”
可这个稍后是多久呢,曲悦心里想,父亲若成功合道,往后便能来天人境探望母亲,但她想见母亲一面,就十分困难了。
她低声道:“可不要等到连我都做母亲的时候啊。”
一听这话,寒露眉眼显出一抹忧色:“你才多大一点,莫不是就有成亲的打算了?”
“没有……”
“那是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