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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里后,九荒将曲悦放去床上,再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抓把雪,洗了个脸,脑子清醒多了。
曲悦听着他又将棺材给取出来,劝道:“你既头疼,歇着。”
九荒坐在地上,吹了吹刻刀上的木屑:“已经不疼了。”
曲悦盘起腿:“那体面剑修又不急着死,你着急什么?”
“早点儿完工,我还得做别的。”九荒想起珠花,耳根微微有点烫。
他挺直脊背,一对黑眸稍稍漫过棺材盖一丁点,偷偷看了曲悦一眼,幸好她看不见。
“随你的便。”曲悦也不劝他了,不懂天天对着一堆烂木头究竟有什么意思,但这是他的爱好,“头再疼的话就早些睡。”
“好。”九荒答应着,“你不睡了?”
“睡不着了。”
“哦。”
曲悦打坐调息,却静不下来。脑子乱七八糟想着很多事情,她往后若带着九荒去积功德,不能一直装瞎子,也太不方便了。
她试探着道:“韭黄,你去追白骨精的时候,那体面剑修对我说,他认识一位神医,或许可以治好的眼睛,他愿引荐,以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
以前九荒也带她去拜访过十九洲界的神医,因为她是自我封闭,神医当然治不好。
话音落了半响,也没听见九荒回话,她听见他雕木头的声音也停顿了下来。
随后道:“好,无论能不能治好,我都再雕个灵牌送他,顺便再赠送一块儿墓碑。”
曲悦:……
三件套齐了,真不知君执收到后作何感想。
“可我觉着,你似乎并不希望我复明。”曲悦以前就发现了,每次带她去看神医,他的表现总有些异常。
九荒紧张起来:“没有的事情。”
若有需要,将他的眼睛剜给她换上都行。
却也怕她复明以后,会怕他。
就像他养的那些小幼崽,小的时候懵懵懂懂,待他很亲近。可一旦长大一些,有了点意识,看到他便目露惊恐,甚至会发狂将他抓伤。
曲悦以前也问过,问不出什么,也怕问太多令他清醒过来,换了个话题:“刚才在血尸洞,你说那些白骨是被毒蛇咬出来的,我想起来你也养蛇,莫非你修炼也是这样?”
“当然不是。”九荒连忙解释,“师父说,这种手段有伤天和,即使我们是邪修,最好也顾忌着天道,否则不得好死。”
“那你怎么修炼,我都没见你修炼过,整天除了种毒草就是雕木头。”曲悦的语气不自觉的严肃了一些。
九荒果然不答:“我够厉害,不需要修炼。”
和从前一样的回答,每次曲悦问他这个问题,他就这样搪塞过去。
他的确不需要修炼,只在将蛇从外界收回来时吸取转化就行了。
当年他辩解,说养蛇投放去外界,再收回来,从他师祖时代就开始了。他们师门一脉单传,总是一师一徒。而这种变异毒蛇,是他以师门独特手法培养的,在世间只听他一人的话,没人能够操控,连咬人都不会,根本不可能吃人。
但拿他手里余下三十条幼蛇做实验,其中有一半都对道修具有强烈攻击性。
尽管证据摆在眼前,曲宋依然给他机会,询问他投放这些蛇出去干什么,他却不答。
曲宋警告他,若不说出来的话,以现在的形势,他会被关进监狱十八层里去。
他却始终不答。
曲悦想事情时,九荒手里的棺材已经完工。
他站起身,围着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才将棺材收回去。
随后取出玉盒,挑了一颗圆滚滚的灵珠出来,捏在两指之间仔细看着,想着该雕成个什么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关于自己修的功法,不是他要瞒着他的六娘,只是师父不准他说,这一脉单传的功法,修习时都要朝祖师爷发誓的。
若发的誓言是不得好死之类,他才不会在乎。
可当时发的誓言,是除了弟子以外,若透露出去半个字,“此生所爱皆殁”。
那会儿他觉得这算什么毒誓,还不如不得好死。
可当他明白“所爱”是什么意思之后,他才懂得这誓言究竟有多毒。
第50章 果子精
“对了。”九荒收回心思, 想起一件事儿,“六娘, 你听过天罗塔么?”
曲悦今儿一天受到的惊吓, 比这一年都多, 故作镇定:“没有,为何这样问?”
九荒收起灵珠:“刚才你让我追的邪修, 他知道我的名字,还问我是怎么从天罗塔里出来的。”
“什么?”曲悦脑袋里的一根弦瞬间绷起, “他还说什么了, 你详细与我说一说。”
九荒回忆着,将那人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曲悦认真听着,越听越惊讶,这邪修身在魔种世界, 还去过地球。
在九荒被抓回部门受审、关进异人监狱之前,他曾见过九荒, 说明他能自由出入总部?
他提点九荒,十八层下的魔火能供他吸收,意味着他对九荒很了解?
曲悦心海翻腾, 这究竟是什么人?
她这会儿真想将九荒给唤醒, 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仔细问一问。
不过, 那人现身时将自己裹的连头发丝都不露,估摸着九荒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和身份。
曲悦立刻催动一线牵,想将此事告知曲宋,特殊部门里或许有内奸。此人与太平洋案有关系,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为何会认识九荒,还提点九荒?
真心想救他,还是别有所图?
催动半响,一线牵没有任何反应,恍惚想起来曲宋去闭关封印魔种了,只能暂且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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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霜学院,浮空岛。
自曲悦走后,江善唯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起床遛鸟,催熟白月草,去食所吃饭,睡觉。
每催熟七日,便将白月草根挖出来喂食皮皮,不用增肥药,皮皮都胖了很多。
远远地,晏行知的神识窥探过来,看到他又在小药田旁盘腿打坐,而那只鹤被绑在廊柱下,气的直磨牙。
国师大人给了他十天时间弄死这只鹤,难度实在太大,不是这只鹤太聪明,而是江善唯这小子太难缠。
晏行知趁他去食所吃饭时,贴了张爆炸符在他房间里。
知道他晚上睡觉会将皮皮绑在床头,想要趁他半夜起床去后山如厕时,催动符箓,炸死那只鹤。
结果他夜半撒尿,闭眼梦游一样,也要牵着打着哈欠的鹤一起去。
于是晏行知一咬牙,假装在食所与他偶遇,悄悄放了一只价值连城的释梦蛊在他饭菜里,待夜晚催动蛊虫,江善唯便会睡死过去。
然而蛊虫吃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以后,似乎被他给消化掉了。
晏行知心痛欲死,计谋百出,都是徒劳。
他正窥探着,一行弟子从身后经过,聊天声传入耳中。
“我刚看到曲先生他们回来了。”
“曲先生瞧着像是受了伤啊,被一位前辈抱回来的,还拿斗篷遮的很严实。”
“我也瞧见了,那位前辈一身邪气,像个邪修。若不是周身气息透出是个大佬,瞧他打扮,我还以为是外头街上的乞丐。”
“这么英俊的乞丐,你给我来一打?”
最后一句自然是个女剑修说的。
晏行知眉头一皱,赶紧收回窥探向浮空岛的神识,默默离开了。
江善唯正催熟着白月草,君舒突然大步走进院中来:“江公子。”
江善唯一瞧见他,欣喜不已,这说明师姐回来了。
君舒是先行回来报信的:“江公子,等会儿先生回来,你得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江善唯愕然:“装不认识?”
君舒点点头:“是的,先生演的是个瞎子,被我二叔邀回覆霜学院里,请你来医治眼睛,而你是咱们学院的神医。”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善唯满脸懵:“为什么啊?”
君舒哪里知道原因,这一路陪着演戏演的也是心累:“总之,不需要太高明的演技,只要别太拙劣,那位盖世前辈是看不出蹊跷的。”
“盖世前辈?”江善唯想了想,问道,“是我师姐吩咐的?”
“对。你要和先生说话,就传音。”
“好。”江善唯答应下来。
听着君舒奇怪的交代,廊柱下被拴着腿的皮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若有所思的模样。
却见君舒和江善唯说完话,来到它面前,笑眯眯道:“皮皮,先生也有话让我转述给你哦。”
皮皮谨慎的盯着他。
君舒以手做刀,在自己脖子上慢悠悠划过:“先生问你,懂吗?”
皮皮打了个寒颤,挪动脚丫子,往柱子后面藏了藏。
君舒本想说“曲先生之所以落难,也是为了帮你摘智慧果”,但瞧着曲悦的意思,并不想与皮皮打感情牌,他也就忍住不说了。
君舒报完信就匆匆回到偏院,不一会儿,江善唯听见院外君执的声音:“江神医,君执求见。”
神医,求见……
江善唯嘴角直抽抽,更听见背后“噗”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