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族老可不管,指着雪里鸿喝道:“拿下他!”
九荒立刻跨步向前,挡在雪里鸿面前,黑眸迸出杀机,似一头凶恶护犊子的猛兽。
“滚。”雪里鸿绕过他,背着手往前走一步,目光只在苍白的脸上停留一刹,便转向了叶承淞。
叶承淞笑道:“是颜苓请你来的?来的真快啊,但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够带着这个孽种全身而退?”
雪里鸿也笑:“孽种?对,真的是个孽种,我是来帮你们打死他的。”
叶承淞:……
雪里鸿又看向叶承锡:“验他是天工还是天武毫无意义,他很特殊,既是天工也是天武。”
叶承淞冷笑:“胡说八道,我从没见过有谁是双血脉。”
雪里鸿啧啧:“那是你眼瞎,你眼前就站着一个,我改造出来的。”
听他这样说,叶承锡反而少了些紧张感:“荒山君,他的天工血脉是你改造出来的?”
雪里鸿垂了下眼睫,道:“叶家主,你先前与他比对丹田灵气不能相溶是?”
叶承锡点头:“是。”
雪里鸿指着九荒心口:“你抽错地方了,试试心脉。”
叶承锡微怔:“心脉?”
雪里鸿将九荒推出去:“试试。”
叶承锡做事一贯利索,九荒对师父的话也是言听计从,虽然困难,但两人都忍痛取出一丝心头精血。
众族老包括叶承锡自己都紧盯着这两滴精血,灵气果真相溶!
叶承淞目光一凛。
叶承锡则终于如释重负的笑起来,鬼知道他刚才都经历了什么样大起大落的心境。
这修炼之路,初时容易激动,中段则有股看破红尘心如止水的意味儿,可抵达所谓的返璞归真境界之后,还真是越来越像年轻时了。
叶承淞从椅子上起身:“他明明是天工!怎么能改造?”
叶承锡也不懂,看向雪里鸿。
明明是害他父子分离五百年的仇人,一个杀人如麻的邪修,可叶承锡现在看他真像是看恩人。
雪里鸿道:“你们应该都知道,他五岁时吃过合道恶果,其实那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死了……”
雪里鸿找到小九荒时,他那具小身板已被恶果之毒腐蚀的残破不堪。
雪里鸿当机立断,抽走小九荒的魂,又剜出他的心脏以及还剩下一半的大脑。
“至于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能用了。”
雪里鸿折了自己两根肋骨、两根腿骨化为骨架,再割了一些肉,融合天工族的造物神木,打造了一具新的肉身。
面貌、高矮胖瘦,甚至连肌肤纹理,都是按照小九荒原本的样子雕琢出来的。
随后放入保存下来的心脏和大脑。
心脏可以生血,身体便不会缺血。但因为合道恶果的污染,心脏生出的血是有毒的。
雪里鸿有想过以其他代替,但他最终选择最大限度的保留小九荒的完整性,有心有脑有魂,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九荒诧异:“师父,我还算人么?”
雪里鸿不容置喙:“当然是人,不然是什么?别计较身体,那不过是个壳子,神造人时,也是随便拿点材料造出来的,何况你的壳子都是真肉真骨头……”
养了大半年,小九荒才醒过来。
身体机能已经和正常人一样,可意识不太清楚,脑子时常糊糊涂涂,走路同手同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雪里鸿就开始教导他雕木头,培养他的专注。
同时逼他练功,培养身体的协调性。
做了许多木头人,嫌弃它们一板一眼,小九荒正是模仿的年纪,怕他跟着木头人学的更傻了,雪里鸿便去抽魂回来塞进木头里,培养他的反应能力。
“基本上他是个正常人,只是除了武学之外他学什么都很慢,除了对危险敏感之外,对什么都不敏感。”
离开时,七情的窍门,他只开了一窍。
不过三百年过去,如今他已开三窍。
这估摸着是曲悦的功劳。
雪里鸿看向叶承锡:“所以,他是你半个儿子,也是我半个儿子,天武的血,天工的骨,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天人后裔。”
叶承锡怔怔无言。
雪里鸿道:“当然,这半个儿子你不想要也可以,反正这种除了会把自己气死、毫无用处的儿子,要来也没什么用。”
九荒非常不满:“师父。”
雪里鸿:“怎么,我说错了?”
九荒:“您既然都重新雕个新身体给我了,为何还比着原来的模样雕?”
雪里鸿:“不然呢?”
九荒不忿:“当然是将我雕刻的体面好看一些。”
雪里鸿上下打量他:“你现在的相貌不体面不好看吗?”
九荒用手比划一个大圆:“可以比现在更体面更好看。”
雪里鸿睨他一眼:“要多体面多好看?脸大两丈二,腿长三丈三?”
九荒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大饼脸巨人的形象,再比照一下曲悦的身形,悻悻道:“那还是不要了。”
第116章 待改善
九荒与师父三百年没见, 丝毫没有疏离感和隔阂。
就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下, 师徒俩仿佛没事儿发生似的聊起了天。
议事大厅隔音禁制外, 曲悦听着里头的动静, 心中也是颇为震惊。总觉得九荒脑回路不太正常, 没想到他真只有一半的脑子。还能活下来, 也多亏了雪里鸿是天工少主。
雪里鸿的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师父救徒弟无可厚非, 可那时候九荒才五岁,能有多少感情, 值得他折骨削肉, 煞费苦心?
雪里鸿和颜苓之间的关系, 的确是不一般呐。
可既然如此,为何要将九荒带走,让他们母子分离?
曲悦蹙着眉头瞅一眼议事厅大门, 两扇铜门虽是敞开着的, 却有一层水波状的结界,里头的人能看到外头, 外头的人望过去,却如同照镜子一般,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她觉得叶承淞前半部分可能没有说错,是颜苓不想九荒留在叶家,雇了人来抢夺的。
……
厅内族老们都暂时噤声了,九荒已被证实是家主的亲生儿子,不管其中有什么曲折, 都轮不上他们说话。
叶承锡平复情绪以后,看着师徒来聊天,九荒瞧着脸色不大好看满腹的抱怨,但其中的信任、依赖和亲昵,他看的明明白白,看的他眼红眼热。
再想起九荒待他的冷淡与不耐烦,叶承锡更是怒由心生:“我很想感谢你,为了捞他这条小命付出如此之多,但他原本会承受这些吗?他若在叶家待着,会半夜里在荒山上因为饿肚子饥不择食吃到合道恶果吗!”
此外,曲悦想到的,叶承锡也想到了,但他看了一眼自从雪里鸿出现就沉默不语的颜苓,没有问出来。
叶承淞冷冷质问:“掉包孩子可以视为偶然,将这孩子带走收为弟子,也能够当你是一时兴起。然而才养了五年,值得你如此付出?”
“五年怎么了?”雪里鸿唇角轻轻一提,一副“你真好笑”的意味儿,“我高兴我乐意,莫说将一个吃奶娃娃养到会说会跑,付出不少心血,哪怕我偶然捡到一个快死的陌生孩子,我想救就救,谁让我有本事呢!”
九荒也鄙视着看了叶承淞一眼:“我师父捡条断腿的野鸡回来,也会帮那只野鸡造一条假肢。”
厅内众族老们不可思议的看向雪里鸿,他可是个臭名昭著的邪修。
叶承淞逼问道:“你敢说你不认识颜苓?我手中有证据,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雪里鸿的目光从他脸上瞥过,看向叶承锡,“儿子是你的,确定了?还有什么疑问?”
又扫向众长老,“颜家大小姐没嫁人之前,我便倾心于她,奈何她对我无意,是我自己单相思。我救下这孩子之后,见他眉眼与我心上人有几分相似,舍不得还给你们,便带走了……”
叶承淞:“如此简单?”
雪里鸿道:“不然呢,你的证据也无非是我与颜苓认识,认识怎么了?你与颜苓还认识呢,你也与她有私情?”
叶承淞恼道:“你……”
雪里鸿:“因我是个邪修便一定有问题?你就是靠着这样的逻辑执掌执法堂的?”
叶承淞抿着唇,脸都憋红了。
族老们面面相觑,也觉得雪里鸿说的有道理。
九荒是叶家的种,颜苓不可能派人杀自己刚出世的儿子。而雪里鸿救走这孩子不归还,很明显对颜苓又爱又恨。
族老们便换了个话题:“你将我们叶家的嫡系子孙带走,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九荒奇怪道:“被带走的是我,又不是你们,我都不计较,管你们休不休?”
族老们:……
一族老道:“孩子,我们是为你讨公道啊,你本不用受这么多苦,在叶家锦衣玉食……”
九荒伸出手:“讨公道别只用嘴,将我这五百年本该得到的锦衣玉食,全部折现给我,更实际一点。”
族老们:……
这孩子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哦对,的确是有毛病。
族老们说一句被怼一句,一个个都不吭声了。
叶承锡看着九荒这幅护着师父的模样,更是咬紧了牙,但他确实分不清雪里鸿究竟是恩人还是仇人:“荒山君。”
雪里鸿看向他。
叶承锡一字一顿:“我儿子这笔账,恩也好,怨也罢,咱们一笔勾销。”
雪里鸿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叶承淞喝道:“二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