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帮她倒了杯茶,声音和缓:“如今三郎也得了差事,是正经的官身了,我们住的地方毕竟是商贾居多,人口复杂,出出进进的也不好办,三郎最近这些日子晚饭都很少回来吃,早出晚归的,他自己也说起来过,准备等他领了俸禄之后便去找个房子住。”
话音刚落,祁昀就看到叶娇挖了一勺杏酪递给了自己。
男人张口吃了,叶娇脸上有了笑,又给自己喂了一口,而后才道:“可是我之前听你说过,三郎的月俸不多,这京城里面的房子贵,他的钱够吗?”
祁昀神色平静:“不碍事,我准备买个合适的,然后找人假扮成房东租给他也就是了。”
若是直接说给他买房子,祁明定然不愿意。
可是让祁三郎自己去找院子,找不找得到另说,光是这个时间都耽搁不起,况且祁明无论是不是官儿,在祁昀眼里他到底是个少年,直接撒出去还是不放心的,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祁二郎一直记着柳氏的叮嘱,他把三弟带上科举之途,还把他送到京城,如今爹娘不在,他就要好好照看三弟,自然处处都要考虑周全。
叶娇听着便知道这是祁昀思虑周祥过的结果,脸上笑了笑,微微偏头看着祁昀道:“相公真是好人。”别看平时自家相公嘴里不太体贴三郎,但是有了事情依然要为他考量的。
祁昀则是亲了亲叶娇,很坦然的接受了这句称赞。
等入了夜,旭宝就带着书跑了过来,缠着祁昀给他读,叶娇也眼巴巴的盯着他,让祁昀想拒绝都没有了托词。
等到了第二天,祁昀难得的起晚了些,醒来时就看到叶娇已经梳洗停当,趴在床边笑盈盈的盯着他看。
这让祁昀有些恍惚,一时间也没了声音。
他还记得当初刚刚成亲完的那天清晨,自家娘子也是这般趴着看自己,只穿着抹胸,颈子上有着细细的带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好奇也带着疑惑,弄得那时候的祁昀整个人都是红彤彤的。
这会儿叶娇倒是穿的整整齐齐,但是眼神依然如昔,眉眼带笑,眼神清澈,就像是一汪泉水般一眼就能看到底。
祁昀也早就不是那个风吹就倒的纸糊的身子,和自家娘子也不再陌生,于是祁二郎的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握住了叶娇的手腕,微微用力的往自己这里拽了拽。
叶娇则是直接顺着就躺到了祁昀身边,凑到祁昀面前看,左瞧瞧右瞧瞧,看的祁昀有些莫名,便问道:“娇娘看什么呢?”
小人参则是怕在祁昀身上,胳膊放在这人的胸口,笑盈盈的回道:“相公还是和以前一样。”
“怎么?”
“只要晚上看书,第二天就起得晚。”
此话一出,祁昀的耳朵就红了起来。
他知道叶娇说的话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此书非彼书。
昨晚是给旭宝念书晚了这才睡得多了些,可是其他时候研究书除了费脑子,还废体力呢,自然是不同的。
于是祁二郎揽住了叶娇的腰,微微收紧手臂,轻声道:“那我们今晚再试试,看我明天起不起得来,可好?”
叶娇立刻点头:“好。”而后叶娇又道,“到时候我帮你摁腰就是了。”
这话又弄得祁昀耳朵发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铁子的声音:“二少爷,二少奶奶,老家来信了。”
叶娇立刻从祁昀身上翻下去,过去开了门,而铁子进门后目不斜视,只管把信交到了叶娇手上,却没有离开。
既然是家书,那就是谁都看得的,叶娇拿着信准备拆开,嘴里道:“你还有事儿找相公?”
“嗯。”
“那你进去吧,记得关门莫让相公受风。”
“是,二少奶奶。”
铁子这才推门进内室,祁昀已经披着外衣起身了,见他进来便知道是有要紧事,祁昀重新坐下,在铁子关了门后才道:“说吧。”
铁子走过去,低声道:“把信送过来的信客对我说,他还去过孙家,应该是给沈家那位送信的。”
祁昀微微挑眉:“沈家姑娘?孙家还收留她吗。”
“大概是的。”
祁昀闻言,并没有立刻开口。
对于沈大姑娘,祁昀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没想到沈大姑娘的名声败坏以后孙家居然还能留她,这反倒让祁昀觉得出乎意料。
只是对于翻不出风浪的人,祁昀从来不会多给半个眼神。
见祁昀不语,铁子道:“用不用盯着些?”
祁昀淡淡道:“不用,随她去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不少,这种不相干的人不用去管,只怕娇娘早就把她忘了。”
铁子又想起了一桩事情:“刚刚秦管事也来过,说是老翁患了病,已经叫郎中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祁昀站起身来,嘴里道:“这事情以后记得早说,帮我更衣,你也随我去一趟。”
铁子赶忙应了一声,过去帮他洗漱换衣。
而叶娇也听到了动静,推门进去,见状微微一愣:“相公,有事?”
“嗯,娇娘中午不用等我吃饭了。”祁昀说着过去在叶娇的额头亲了亲。
而小人参则是昂着头由着他亲,嘴里却道:“可我看外面的天要下雨了。”
这话要是旁人说,祁昀必然不信,可是叶娇是当初在天降暴雨爆发水灾之前便能看出来的,祁昀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便问道:“大吗?”
叶娇乖乖摇头:“应该不大,比之前三郎去考试的时候还小些。”
祁昀点点头,道:“那不妨事,我会带上披风的,还有伞,娇娘不用担心,我会早去早回。”
以前下雨天祁昀也是出去过的,而且天气渐暖,应该不碍事,叶娇便点了头,却还是拉着他吃完了早饭才目送他离开。
至于什么孙家沈家,祁昀早就忘在脑后,提都没提。
相比较于祁二夫妇的淡然,沈大姑娘就是气在心里,急在脸上。
她来到京城时日不短,可是名声却一日不如一日。
按着沈大姑娘想来,这要送入宫的女子起码是要有个着落才是,宫里总要派人安置,谁知道她来的早太多,就只能自己安置自己,京城里生活不易,钱财早就花了个干净。
之前在街上想要诈一诈那老翁,弄点钱回来,结果被叶娇戳破,不仅钱没落到,名声倒是坏了个干净。
纵然现在孙家乐意收留她,但那也是看她未来有可能入宫才会给她吃穿。
但是沈大姑娘心里清楚,这入宫怕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莫说最近瞧见的那些贵女个顶个的漂亮瑰丽,光是她们的身家背景,就不是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比得了的。
同样是小门户出来的,人家进京就会找个高门大户投靠,借此来作为倚仗,以后也能有个帮手,偏偏沈大姑娘的名声尽毁,谁家高门都瞧不上,未来定然更加艰难。
如今眼瞅着就要到入宫待选的时候了,孙家给她出了主意,告诉她入宫以后有银子才有出路,但孙家是一两银子都不乐意给她,沈大姑娘这才想着朝家里伸手。
有了钱,能疏通关系,这才能留在宫中。
“姑娘,家里来信了!”
听了丫鬟的话,沈大姑娘连揽镜自娱的心思都没了,丢了梳子,扭头小跑过去从丫鬟手上抢过信,拆开了看。
家里写了什么,她不在意,爹娘过得如何,她不在乎,只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银票。
而结果是沈大姑娘没有失望,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几乎让沈大姑娘欢喜的晕过去。
倒是一直跟着她的小丫鬟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了家书,看了看,递给了她道:“姑娘,这上头说银票是您姑母给的。”
“管是谁给的呢,只要有银子,我就有办法能留在宫里。”沈大姑娘看都没看那封信,只捏着银票,指尖发抖,脸上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最终都化成了得意。
其实沈大姑娘心里是有恨的,最恨的便是祁家。
她半点不觉得自己扯着祁家作虎皮招摇撞骗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祁家当街戳破自己是不给自己脸面,是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迫!
而现在,沈大姑娘觉得自己的希望来了。
只要能进宫,旁的都好说。
她将银票递给了丫鬟,低声道:“千万别让孙家的人瞧见,你去兑换成散碎银子,金锭银锭都好,记得隐蔽些。”
丫鬟忙应了一声,这才匆匆离去。
沈大姑娘的脸上已经沉静下来,还有了一抹笑容,慢悠悠的回头对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瞧了许久,心里想着,等着瞧,祁家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尤其是叶娇,定要让她好看。
而对叶娇来说,她确实是早就忘了沈大姑娘的存在,甚至都没有在意过选妃的事情,她用了一天反反复复的看着家书。
曾经的小人参天为被地为床,没什么家的概念,也不懂得思念是什么,她的朋友只有小狐狸,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自然不会想。
可现在小人参有了家,不仅是自己和相公孩子的小家,还有千里之外的那个老家,纵使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可是叶娇心里依然会有所记挂。
而送来的家书很厚,有祁父柳氏写的,也有祁昭方氏写的,甚至还有一封是石头专门写来要给旭宝看的。
叶娇一直笑着看,直到看到石头的信,这才抿了抿嘴。
小素见了,不由得问道:“二少奶奶,可是哪里不好?”
叶娇看了看她,这才道:“石头这么小,写的字都比我好看。”
小素:……
对自家二少奶奶的圆滚滚字体,小素早就见识过,平心而论石头少爷的字算不得好,但是起码横平竖直,确实是比二少奶奶总是躺在地上的字方正些的。
不过这话小素自然不会明说,但是说谎骗人她也不会,就只能生硬的转了话题:“瞧着天上要下雨了,不知道二少爷和铮哥什么时候回来。”
叶娇便撂了信,也往外看。
眼中有些担忧,小人参却还是在安慰自己:“这雨不会大的,放心,相公有马车,还带了伞,不妨事的。”
小素跟着点头,而后道:“二少奶奶,要不要让人去架些粗布挡挡药材花?”
叶娇倒是忘了这一茬,经她提醒这才记起,忙道:“对,快吩咐下去才好。”
小素这便出门,手下人立刻忙起来,很快就把架子搭好了。
而在雨下来后,叶娇就没有心思看家书了,其他的事情也做不进去,只管坐在软榻上,趴在窗边,把窗户支开了一道缝,眼睛朝着外面看。
之前还不担心,但是事情往往不禁说,越说越想,便越挂心。
小素见她这样就知道二少奶奶是担心了,可是叶娇不说出口,她也不好安慰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到走廊上叫过了个丫头,轻声道:“你去前厅,若是二少爷回来,就告诉二少爷一声,二少奶奶有事和他说,请他先过来一趟。”
“是,小素姐姐,我记得了。”
等传话的丫头跑到了前厅时,正好赶上祁昀的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上,祁昀在和铁子说着话:“那老翁的身子要用好药养着,记得告诉秦管事,不要吝啬钱,一定要帮他养好身子,以后有大用的。”
铁子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二少爷,您走的时候把披风送给他了……”
祁昀并不介意:“那披风不是娇娘买的,不妨事。”
铁子噎了一下,而后才道:“我的意思是,二少爷,外头还下着雨呢,难免寒凉,没有披风怕是会被冷风冲到。”
祁昀本想说不碍事,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这身子确实比一般人弱了些,常人不怕的他都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