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公孙氏忙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见差役跑进来厉声道:“瞎叫什么?这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了,谁给你的这么大胆子!”
若是往常,被这么一骂,差役早就赔笑脸说软话了,可今天他却是大汗淋漓,显然是怕极了,腿都有些跛,刚一到厅堂就跪坐在了地上。
也顾不上给自己辩解,差役脱口而出:“去的几个人都伤了,这事儿不成了!”
可是话一说完,差役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厅堂上不只是林氏,还有县丞和公孙氏。
县丞原本只是想要趁着时间还早,把全家人聚在一起说说话,结果被这么一打扰,前襟都被茶水打湿了,他哪能不气?
一拍桌子,县城一声大喝:“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成不成的,说清楚!要是随便过来胡乱告状,等过完年我就断了你的差事!”
林氏闻言,忙给差役打眼色。
她心里清楚,如今她在婆家其实算不得什么得宠的人,相反,公婆总是瞧不上她,也瞧不上林家总是来找她。
林氏生怕这差役说漏了嘴,让她惹了公婆厌烦,到时候在这个家里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可是差役根本不看她,或者说,是根本来不及看她。
他本来只是想要得林氏一些赏钱,再说这件事本就是让下人去做,他就是想着林氏的人若真弄出了事儿,他去收收尾救救人就是了,旁的也不想管什么。
但是就在他看到赶车的那个男人时,整个人都吓傻了,这才急忙忙的跑回来。
也顾不上起身,差役哑着嗓子道:“县丞大人,大事不好了,少奶奶让人去给一户人家的女眷使绊子,可是人家把咱们的人给打了,惨得很。”
县丞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扭头瞪了林氏一眼,却碍于有外人在没有直接说她,而是道:“不碍事,谁伤了,报个名字,我自会让人送银子过去,让他们多养养再回来就是了。”
差役一抖,白着脸道:“怕……怕不仅仅是养伤的事儿。”
县丞眉头一皱:“怎么,死人了?”
差役的脸又白了一层:“没死人,都活的好好的,可,可打了他们的那人,大人您也是见过的。”
“何人?”
“就是……之前在城里被丁八赖上的那个……那个大人……”
差役话音刚落,县丞就失手摔了茶碗,眼前一黑,竟是直接一个仰倒,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公孙氏赶忙去扶,林氏也吓了一跳,却不敢上前。
终究林氏眼界不高,能看到的不过是方寸之地,见过的最大的官便是自己的公公了,如今虽然听得还有个大人,却不知道这个大人有多大,能把公公都给吓晕了?
可她也知道怕,手指发抖,动都不敢动。
好在县丞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纵然脑袋晕乎,却还是扶着公孙氏起身,声音发颤:“你可看清了,真的是城里的那个大人?”
差役白着脸点头:“是,看的真真的,就是他。”
县丞气的跺脚:“那还不赶紧过去拦着他们,可不能让他们去了!”
差役见状,哭丧着脸:“大人,他们已经去了,而且已经被那位大人给打了一顿,有个口风不严的让人家一吓唬就说了实话,指名道姓说是少奶奶让去的,我是隔得远才能跑回来,不然我现在多半也在街上躺着呢。”
此话一出,县丞彻底晕了过去,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可是县丞却听不到周围家人的喊叫,他的脑袋里只回响着一句话――
完了,全完了!
而在长街上,场面并没有那差役说的那般惨烈。
叶平戎带来的随从们手脚格外利落,三两下就把人撂倒扔到一旁,虽然看到有差役打扮的人跑了却也不追,只管问出了幕后指使者就不去管他们了。
坐在马车里面的叶娇其实并没有太听清外面的动静,只听到了马叫了两声,车停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重新平静下来。
不过叶娇还是挑起帘子往外探了探头:“大哥,怎么了?”
叶平戎和祁昀对视一眼,默契的决定不把这事儿告诉叶娇。
只是两个男人眼里都带着了然,各自心里都有盘算,却都没有开口。
不过面上都带着淡淡笑意,对着叶娇的时候也不会透露分毫。
等祁昀重新上了车,叶平戎才道:“不碍事儿的,刚才看到几只老鼠,把马惊了,现在老鼠都打跑了,没事的。”
叶娇有些惊讶,扭头去看祁昀:“那该是什么老鼠啊,都能惊了马?”
祁昀一本正经的回答:“必是大老鼠。”
叶娇想了想,也点点头:“嗯,相公说的是。”要是不大,何至于惊了马?
祁昀则是拉着她落了帘子,笑着道:“好了,且坐坐吧,等会儿还要去买灯呢。”
叶娇便坐回到了祁昀怀里,伸手揽着他的腰,笑盈盈的点头。
这璀璨花灯点亮了好几日的夜空,一直到元宵过后才结束。
叶娇时不时的和祁昀出去游玩,叶平戎有时候跟着,有时候不跟,不过每次跟着总记着买些小玩意儿。
即使他不说,叶娇也觉得这些都是买给华宁的。
小人参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要有嫂子了。
等过了元宵,清闲下来,家里也不像是过年时候那样总是人来人往的,日子也就清净了许多。
得了空闲的董氏就常常抱着虎子来找旭宝玩儿,两个孩子年龄相近,早产的虎子如今养的也是结结实实的,两个娃娃凑在一处无论做什么都格外有趣。
也赶上两个人的娘亲都是乐意逗他们的,这两个小胖子凑在一起时总能找到新的乐趣。
“小孩子就是活泼。”董氏瞧着那边一起玩儿球的两个小胖子,脸上的笑容格外真心实意。
叶娇也点点头,温声道:“幸好你总能带着虎子来,不然旭宝怕是会无聊的。”
董氏惊讶:“大少爷家的石头呢?”
“石头最近要背书,又死活不乐意来我的院子,我瞧着他是格外乐意苦读的。”叶娇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穗子。
董氏一笑:“这是好事,以后是个考状元的苗子。”等夸完了别人家的孩子,董氏就左右看了看,而后才小声道,“娇娘,最近若是外面递了帖子,你就别接了,感觉要出事儿,在家里待着才好,省的惹上是非。”
叶娇一愣:“为什么?”
董氏又往左右看看,而后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县丞家闹起来了,这大过年的,县丞使人叫了好几趟郎中。等稍微好点儿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让儿子休掉去年才进门的林氏,可林氏死活不依,天天的哭闹,还使了娘家人来吵嚷,总归是乱成了一团。这不,就这两天,林家的铺子连关了好几家,我瞅着怕是林家要坏了。”
第96章
对林家, 叶娇并不熟悉, 甚至于在她的印象里都没有这个姓氏的。
半天她也想不起来林家是个什么人家,直到董氏说“他家的陶罐生意已经被别人瓜分干净”这才反应过来, 之前去县丞家里吃茶的时候, 那个出门时死盯着自己不放的妇人好像就姓林。
只是当时方氏不过是说了一嘴,叶娇略听了听没放在心上,现在甚至都记不起那林氏的长相了。
后来一家人吃饭时, 方氏也说起过林氏瞪了叶娇一眼的事情, 只是当时叶娇正专注着吃着新炖的牛肉羹,随便的应了两声,只有祁昀多问了几句,旁的就没什么了。
董氏则是一边给两个孩子喂水, 一边道:“县丞家里一直吵吵嚷嚷的,摁都摁不下来, 后来林家的人去闹了之后,连府衙都来了人呢, 可是那林家死赖着就是不乐意退亲, 非说自己女儿没有犯七出之条, 真的休妻就要去告他们, 结果县丞那边连让儿子坐牢也要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
叶娇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坐牢?”
董氏解释道:“若是林氏没有犯七出之条,夫家就不能休妻的, 假如非要休, 便要去坐上一年半的牢才行。”
纵然小人参没见识过坐牢的, 可是光听听就知道不是好事。
伸手抱起了自家胖嘟嘟的旭宝,叶娇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眼睛则是看着董氏:“左右是旁人家的事情,与咱们没什么干系的。”
董氏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其实这事儿,相公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我想着总不能什么都瞒着你,给你说了也好。”
“何事?”
“那林家不进去县丞那里闹,还去了东家的酒铺里面闹腾。”
叶娇手上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去找了相公?这和相公有什么干系?”
董氏摇摇头:“不晓得,只怕是林家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不然也做不出民告官的事儿来。东家的酒铺只是以前买过他家的罐子罢了,现在被他们赖上也是无妄之灾。”
可叶娇心里着急,起身就想去找祁昀:“不成,我要去瞧相公。”
“现在没事儿了。”董氏忙拉住他,“林家的人因为闹事,有好几个都被抓到衙门里头去了,东家好得很,不用担心。我告诉你只是怕有人托关系到你这里,你别瞎应承,现如今不要沾了林家的事儿,不然平白的给自己添了恶心。”
叶娇闻言,这才坐回去,顺便把怀里有些茫然的旭宝重新放到了榻上。
她把董氏的话记下,最近不接帖子不出门就是了,只是想着等会儿祁昀回来的时候还是要问问才好。
而这会儿被叶娇念叨着的祁昀正拿着铁子递过来的字条,抬眼看了看他:“什么时候送来的?”
“鸽子是刚落下的,我瞧见它腿上有信就解下送来了。”
祁昀便打开了竹筒,抽出了里面的纸条,展开来,细细的看。
字不少,显然要说的事情也多。
除了告诉祁昀最近边关平静外,便是说起了之前出事的商队已经有了消息。
这让男人的表情松快不少。
祁昀一边看一边道:“看起来,大哥的亲笔信还是有效果的。”
铁子脸上也露出了期待:“可是商队脱险了?”
“嗯,大哥的朋友在附近有些势力,去把他们救了出来,只伤了几个,掉了一箱货品,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损失。”其实信上还说那一伙逃兵都被悉数剿灭,一个不剩,只是这话祁昀没有告诉铁子。
相比较于同龄人,铁子已经算是心思沉稳的了,可是到底是个半大孩子,比祁明还小了一岁,这种生生死死的事情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铁子闻言则是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真心实意的为了祁昀高兴。
他跟着祁昀时日久了,也能琢磨出一些门道。
如今,祁家的铺子不少,按理说已经能赚来很多银钱了,但是祁昀从来没有停下过努力。
在商队上,祁昀投入的精力是最多的,想来也倾注了不少希望。
现在商队能脱险,铁子自然高兴。
祁昀则是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纸条,看着它在铜盆中燃尽后才站起身来,从书房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盒子放进了袖中,道:“随我去找叶大哥道谢。”
“是。”铁子应了一声,而后小跑着去架子上取下了裘衣给祁昀穿好,又把暖袖递给他。
这暖袖是叶娇挑给他的,鸦青色瞧着并不鲜亮,可是却格外暖和紧实。
祁昀把手伸进去,脸上有了一抹柔和笑意,这才迈步出门。
叶平戎就住在祁家的一处院子里,这里原本就是给客人准备的,布置得也整洁干净,就是距离书房远了些。
祁昀过去时,经过了饲养家禽的园子,就瞧见小黑又在围墙上来回溜达,雄赳赳气昂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