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一点也不怕,拿着把枪,隔着一扇车门对准我,让我下车聊聊。我就想,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啊。我想摁喇叭吵醒大家,可他就像是能猜到我想什么一样,警告我,如果我吵醒了人,今晚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我怕极了,我从小连蟑螂都能吓得一蹦三尺高,阿弦,我的脑子空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车里只有去保护站的地图,我想着开快点,开快点找到保护站就好了。”
“彭深不会让我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的,我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悄无声息地遛走。我就想着一定要提醒你,一定要提醒你,我开车走时,看见你了。从后视镜里看的……”
她笑着擦了擦掉落唇边的眼泪,“可是保护站怎么也到不了,身后追我的车从一辆,两辆,变成三辆。他们逼着我偏离方向,去了一个地图上根本没标志的地方。”
“车陷进了沼泽里。”
“我困在车上,求他们救救我。”
“彭深说,你下车,走过来。我听他的话,下了车,沼泽很深,我刚下来双脚就陷了进去,一抬脚,一双鞋子都沉进了泥潭里。我就赤脚站在沼泽里,我求他们,放过我,救救我。好像只会说这两句话了,明知他们想看到的就是我永远沉进泥潭里,可我还是忍不住,跟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我多希望他们能救我,可是没有。”她摇摇头,低着头红着眼,吸着鼻子,哽咽道:“他们把车拖走,就眼睁睁站在沼泽前看着我一点一点沉下去。我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就是雪山金顶。”
“真的好漂亮啊……可惜,再看不了第二眼了。”
“阿弦。”她忽叹了口气,眼神望向岸边的傅寻:“你结婚的话,记得帮我转告他,他要是欺负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她又自娱自乐地笑起来,见她不笑,不解地眨了眨眼:“阿弦?”
她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耳垂,低笑道:“我尸骨无存,你不用惦记着给我收尸了。”
“当然,以后的孩子也不许叫忆江,忆沅,我怕你家孩子长大后要怪我。”
她笑着笑着,眼神又落寞下去,目光似往旁边看了眼,说:“他来接你了,我也该走了。”
她起身前,最后摸了摸她的耳垂,仿佛叹息般:“我走啦。”
她一步一步,旋着迈上山顶,在一片金光下,她转身回头,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江沅,你看。”
“这就是我想带你看的雪山金顶。”
……
“我看到了。”
曲一弦终是没忍住,泪流满面。
周围所有声音远去,她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有双手紧紧,紧紧的,握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篇后记,后记是――大结局(完结篇),会晚点更。
这本书真的破纪录了……我都五六年没日万了,这本一口气日万了两次……
第114章 后记(终篇)
曲一弦从沼泽林里脱困获救后,足足有三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也不见人。
傅寻递进去过一张纸条,问她想吃什么。
她递出来的是一张清单,除了米饭和一叠小素菜以外,还要了香烛灯油。
傅寻没二话,买了一把香烛灯油和两盏长生灯。
门缝里塞不进长生灯,曲一弦就挂着安全链,开了道小缝取东西。袁野跟着傅寻往里瞧过一次,房间里门窗窗帘紧闭,灯都没开一盏,黑漆漆的,连丝光也没有。
傅寻先递的长生灯:“灯是你住院那几天我让我妈去南江寺求的,在佛前供过三天三夜,你点上,江沅就能收到了。”
再递香烛。
“这个烟大,酒店不让点,我是想……如果你不介意,我替你把香上了。”
曲一弦似犹豫了一下,傅寻看见她那双眼在门后看了他一眼,随即极轻地点点头算是默许。
见她同意,傅寻再开口时,语气越发柔和:“我这几天都在你门口守着,有需要就递张纸条出来,我替你办妥。”
曲一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更没表态,只沉默着把门轻轻掩上。
袁野趴在门口听了会,撇着嘴冲傅寻摇摇头,示意:又没声了。
说起雪山那日。
袁野跑空后,掉头就往雪山赶。紧赶慢赶的,最后还是错过了和大部队一起下撤回营的机会。沈青海提前得了他的令,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车头等他来。
袁野到时,他满目呆滞,整张表情诡异至极,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彭队被顾队带走了。”
袁野不比沈青海这种救援队边缘人物,心里早就有了几分数,扬扬下巴指了指山上:“人呢?都还在山上?”
“撤了。”沈青海回神,给他递了根烟:“刚撤半小时。”
袁野接了烟,眯起眼:“我曲爷呢?”
沈青海说:“被抬走了。”
“抬……抬走了?”袁野险些被烟呛着,咳了几声平复后,烟也抽不下去了,他把烟头往雪泥里一掷,整张脸阴沉沉的,问:“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沈青海说:“我是边缘人物,我哪知道?”
袁野:“……”这兔崽子会读心术?
没让他纳闷太久,沈青海咧嘴一笑,招呼他上车:“边走边说吧。”
袁野指着自己的车:“那我的爱驹怎么办?”
沈青海指了指雪山,说:“顾队的人还没撤干净,你随便托个人帮你开回去呗。”
袁野一想,也是。
他连轴转地开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已经累极。
上车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开始听“汇报”。
沈青海知道的内幕消息,全打傅寻在悬崖边给他发布指令开始:“……一组营地遭袭了,有队员说雪崩之前听到了敲击声和手机铃声,那会顾队在帐篷里给彭队……彭深打电话。饶是顾队反应这么快的,及时喊了让大伙撤离,整个营区还是被雪盖了个正着。好在没人出事,顾队怕山上形势不对,一组有喘气的队员后,就单枪匹马先赶上去了。”
“我后脚到的,了解情况后,就载了一车人追上去了。顾队手机埋雪里了,起初谁也不知道,一个劲地打他电话,没人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就失联,一下就急了。那车辙印跟到悬崖边上后就不明显了,还是队里有个机灵的,说傅先生走前留了个定位方式……”
袁野掀起眼皮,打断他:“什么定位方式?”
“傅先生不是养了只貂吗?”沈青海说:“说是那只貂的身上就有定位的芯片,我后来就是跟着这个坐标找过去的。我到的时候……”他顿了顿,观了眼袁野,似顾忌着他往日与彭深的关系,不太敢说。
袁野只做不知,闭上眼,轻哼了一声。
沈青海咽了咽口水,说:“我到的时候,彭深满口血沫子被顾队压在泥地里。沼泽里还泡了两个,我小曲爷都被吞得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傅先生眼睛血红血红的,声都发不出,平时那么沉稳冷静的一个人,愣是脑子短路了,解开江允身上的绳子绑在腰上,半点没犹豫地下了泥潭。”
“我们就赶紧上去帮忙啊,一车四个人,两个去给绑树上的解绑,两个死命拽着傅先生往回拉曲爷。当时曲爷已经被吃得深了,傅先生对我们曲爷是真爱啊,根本不顾自己下陷的危险,往泥潭里一沉,提抱着人就给拽出来了。”
沈青海啧啧了两声,感慨:“然后两个都拉医院去了,傅先生整个腰腹撕裂,伤得比之前弹片擦伤还严重……”
袁野又打岔:“那你知道彭队……彭深犯什么事了吗?”
沈青海摇头:“不知道。”他也实诚,非得补充一句:“可你看我到那时,绑的绑,泡的泡……就彭深一个人被制服,想来犯得事应该也不小。”
他又把那句“我是队里的边缘人物”搬出来,说“回头有什么消息了,小袁帅你可得跟我通个气。我们队里个个气得不行,可彭深一直是我们救援队对外的门面,还不知道那群记者闻风后会怎么报道。”
“小曲爷下来时就昏迷不醒了?”袁野问。
“嗯,做了心脏复苏,才喘上气的。被傅先生抱过河,坐上车时,冻得发抖,话都说不清了还一直在念叨着江沅和相机没电的事。”他嗯了声,又补充:“还说了要去看雪山金顶。”
“傅先生明知道她昏迷着,神志不清,可小曲爷说什么,他都说好。”他忍不住又啧啧了两声,有点酸。
袁野没说话。
他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
接下来的几天。
袁野自觉担起了救援队的担子,从应付记者,到对外声明,有条不紊,沉稳持重,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媒体报道前,袁野召集救援队所有队员召开了一次大会。先对内说了下彭深以及曲一弦的情况,一个会议开得沉重无比又热血澎湃。
那是曲一弦关自己禁闭的第二天。
傅寻以救援队投资者的身份首次出席救援队的内部会议,全程旁听。
曲一弦卸下重担的这几日,除了袁野,还有他一并担起了救援队的重责。
媒体曝光后,袁野以救援队副领队的身份向外界公开了救援队的往来账款公信鉴定以及迄今为止所有救援案例的整理。
这种坦诚不做作的公关方式极快收获了大众的好感,在傅寻投入资金的推动下,不止救援直升机到位了,连“星辉救援队”的公益网站也正式成立。
曲一弦解禁的当天,他连早饭也赶不及吃,一大早报了个平板坐在曲一弦的房门口。等着她一出门,就把平板递上去,摇着尾巴求表扬。
曲一弦虽然禁足,关自己小黑屋,但并不代表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
傅寻这几日除了星辉开内部会议那次他去旁听,准备随时“救场”外,基本没离开过她门口半步。怕她闷得慌,他偶尔会告知些外界的情况,还说:“顾厌过来看你好几次了,彭深那边的证词出来了,东西他没法带出来,但一字一句全都背了下来,等着跟你说。”
那是第三天的24点。
她走到门后,摸索着安全链,把门打开。
他靠坐着墙壁,似没想到她会开门一般,抬眼凝视了她许久。
她抿抿唇,朝他伸出手去:“进来吧。”
那晚,她蜷在傅寻的怀里睡了四年来最踏实的一觉:“我想回南江一趟,看看她的墓。”
傅寻低头,吻她眉心:“好。”
“相机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她了,我去把底片烧给她。”
傅寻摩挲着她的碎发,低声道:“相机我替你找到匹配的电池了,我跟你保证,它这辈子都不会坏。”
她埋在他颈边,泣不成声。
所以那天早上,袁野见到的曲一弦并不复以往的光鲜亮丽。可这有什么关系?他能再看见他的小曲爷,能看见她走出来,他就已经觉得世界很美好了。
――
曲一弦这一走,走了一个月。
袁野怕她回了南江被傅寻的逍遥窟给收服了,隔三差五地视频电话骚扰她。不是沈青海这毛小子又拆坏了他一辆车,就是沈青海要谋权纂位想造反。
全是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小事。
早已看穿他意图的曲一弦那日心情好,喂着貂,说:“你放心吧,等过完年,三月开春起风沙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袁野忍不住,说:“还这么久!大家都很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