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敢当着我阿奇耶德大人的面发呆。”骸蛛嗬地发出一声轻响。
欧若博斯撇嘴:“什么时候骸蛛这种生物也好意思自称大人了?你欧若博斯大人我都已经很久没用这个称谓了。”
“呵呵,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你身上那虚弱的气息却是骗不了我的。”
“那又如何?”欧若博斯眼皮也没掀,“如果要比状态,你这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先前被降临种炸成花的滋味还不够你尝的?”
“降临种”这三个词果然刺激到了骸蛛。
它的眼珠立刻转深,一瞬不瞬地盯着欧若博斯,像是想要将他一口吞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并没有直接冲上来。
“你也就只有现在嘴硬一下了……”骸蛛嘶嘶叫道,“等我抓住你的主人的时候——你就只能跪在地上祈求我的宽恕了。”
欧若博斯下意识就想呿他一口,可下一秒他便敏感地意识到骸蛛说了什么。
——主人。
它怎么知道他是有主人的?
骸蛛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想一般发出了低笑:“怎么了?为什么要藏起来?啊,你以为我看不见?虽然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伪装,我居然看不出你们的原形——但你们真的太、太、太、太小看阿奇耶德大人了!”
“……”
在蜘蛛大张的口器中,欧若博斯看到了那条粘液四溅的舌头——以及舌根上那一抹淡淡的、灰黑色的眼睛符号。
是奴隶印记。
这种东西,除非是同样领主或者力量级别相同的家伙,就只有奴隶本人愿意的时候,才会展示给别人看——算是亮出保护者的身份,让觊觎的家伙仔细掂量掂量。
欧若博斯终于色变。
“你们这些愚蠢的东西根本不知道阿奇耶德大人的可怕之处——曾经我才是暗影裂谷的霸主!巴洛尔是什么东西——也敢夺取属于我的东西,我才是命定的候选者!他还敢给我打上这耻辱的印记!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绝不!绝不!在这个地方,哪怕巴洛尔也找不到我!谁也别想打败我!等我恢复的那一天,就是把那群家伙做成肉茧的时候!”
骸蛛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浑身的刚毛都在颤抖,仿佛为那样美好的前景激动不已。
“你用的不是法师之血?无限回复?”
欧若博斯突然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当然不是——无限回复算什么,我拥有的是时间,只要我愿意,能随时回到完好的那一点——”
阿奇耶德下意识地接口答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原来如此。”欧若博斯恍然,“所以刚才你是暂停了时间,趁机恢复,然后把我拖了过来——那么所谓的宝贝其实不是法师之血,而是这里的这些像金沙一样的东西?是这样没错吧?”
阿奇耶德不再说话。
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确实话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全然的愚蠢,或者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愚蠢之处。
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沉默即是默认。
欧若博斯得到了需要的答案,也随即沉默下来。
——虽然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这只骸蛛没有直接把林给拖过来,但显然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能力。
他必须得赶紧摆脱这家伙,然后去告诉她……
阿奇耶德眼珠子咕噜噜地乱转了一通,直觉意识到实在不能再拖下去。
所谓秘密,还有知道秘密的人,只有统统吞到肚子里才能算是安全。
阿奇耶德张口俯冲了下去。
满是獠牙的嘴狠狠磕在金沙之中,却什么都没吃到。
虫子总是十分灵活。
对此结果,阿奇耶德不能说是感到意外,却依旧十分火大。
“狡猾的东西!”他大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伪装得再好,也掩盖不了你们身上魔物的味道,来,让我先剥开你的皮,看看里面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这样说着,他掀起浑身所有的纺器,朝着那只虫子扑了过去。
欧若博斯展现出了与他那法师一般近乎孱弱的身材不符的灵活,在漫天蛛丝的罅隙间冷静地穿梭。
他一边在满天躲闪,一边思考观察——比如这个看起来完全没有门、也看不到传送阵的地方,这只蜘蛛先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居然还敢发呆!
阿奇耶德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被无视的屈辱。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以前——根本不可能有人敢这样对待阿奇耶德大人!
骸蛛十二对深黑的眼充满怨毒地盯着那乱窜的虫子,心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太久了。
他想。
一定是因为他恐怖的威名消失了太久,被困在这里太久,所以连一只虫子也敢妄图骑到他的头上去。
骸蛛张嘴,从上方喷出一股毒液,欧若博斯被逼得只能朝后超侧边滑去。
——就是那里,虫子。
骸蛛停止了喷吐蛛丝,从反方向掀动纺器,将所有的蛛丝朝着他的方向吸了回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看似凌乱的蛛丝在一瞬间收紧,在欧若博斯周围形成一张无法逃脱的立体的网。
然后骸蛛清楚地看到了,那虫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当它被包裹在内时,猛地抬头望向骸蛛,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死吧,虫子。
骸蛛狞笑着彻底收紧了网——
“奴隶。”
也就是这一刻,它听到了一声传唤,傲慢而冰冷。
那声音是那样的熟,以至于他反射性地就立刻收起了所有的蛛丝,甚至不顾的里面虫子的状态,将所有的长腿蜷缩起来,跪伏于地。
他不敢抬头——因为不敢承受来自于那位的注视。
哪怕这样缩成一团,他也能感受到那位如同刀割一般锋利的注视——就像是沾满了剧毒的锋刃,只消一眼就能将诅咒刻入敌人的心脏,将猎物拆筋剔骨。
“大……大……人,”他的声音颤抖而细弱,“您忠实的奴仆恭候您的到来已久——在魔眼的见证下,我一直为您守护着通往暗影裂谷的入口,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里的一切。”
听对方没有说话,阿奇耶德更加慌张了。
“并非是我刻意隐瞒——纳森·弗莱德满确实在这里藏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能够保存使用者的影子,记录下使用者在那一刻的状态,然后每当这个房间被地上的东西填满——使用者就能暂停时间,开启时间回廊,回到影子记录的状态——千真万确。”
阿奇耶德慌张之下什么都说了。
他隐瞒得太多,也隐瞒得太久——因此几乎是那位出现的一刹那,他就什么都说了。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位的残酷。
如果他想死得痛快点,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一口气说完了,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位的发落。
可他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动静——他突然意识到,那刮骨剔髓般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骸蛛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可抬起头来,哪里看得到那位恐怖领主的身影?
他愣了愣,随即松开先前已经成团抓住猎物的蛛丝——然而里面除了一束漆黑的卷发,哪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
欧若博斯看着骸蛛疯了似地朝房间顶部冲去——穹顶之最高处,那里有一个从下面看不算粗、差不多手臂粗的孔隙,而骸蛛的蛛丝恰巧从哪个地方垂下来——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以为那蛛丝是粘在顶上。
也就是等到骸蛛钻了过去的时候,才能发现哪里原来还有个洞——即使知道哪里有个洞,恐怕也很难想到,骸蛛居然能从哪里钻过去。
大概是个传送口吧?
他揣测。
直到骸蛛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不慌不忙地从墙壁上落了下来,脱离了石像鬼的姿态。
欧若博斯从地上捞了一把沙子揣进怀里,并不贪心,随即便朝着骸蛛通过的地方飞了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一个不算小的圆孔,黑洞洞的,大概足够容纳下两人。
——还是很难想象骸蛛是怎么过去的。
欧若博斯不爱纠结无意义的问题。
他稍稍等了等,然后从那个孔洞中跳了下去。
进入孔洞的刹那,他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异样。
太安静了。
他想。
就像是连空气也凝固了。
他不敢多想,继续向上飞去。
索性折断让他不安的距离不算太长,他很快就看到了出口的亮光。
出去前,他小心翼翼地用了个“侦查”,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走了出去。
再次接触到闷热的空气的瞬间,梦魇终于松了口气,有了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想要喘口气,可刚一抬眼,就愣住了:周围断壁残垣,满地战斗的痕迹,还有不久前骸蛛离去前匆匆留下的蛛丝——除了没有顶之外,和刚才那个地方看着完全一样。
欧若博斯望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就觉得有点冷。
难以言喻的冷意从他的尾椎窜起,一路爬上头顶。
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离开,可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确实动不了了。
“嗨,又见面了。”
当那轻快柔和的语调响起时,有那么一瞬,身上的压力似乎松了些。
欧若博斯慢慢地转头,然后看到了那张消失已久的脸,肤色雪白,红唇艳丽。
“欧拉,”他说,“我总算找到了你——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对你非常感兴趣,相信我,他会为你实现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