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鸿皇子的身份,除了洪川和他一道长大会时常忽视那点身份差异,其他人心中记得比什么都牢。
一旦出了点什么事情,他的皇子身份可以利用的点太多了。
交给塞外人,交给皇家,一个个都是方法。
洪源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此刻被说得满脸都是羞耻,耻于对帝王的不忠,耻于被相处多年的孩子直接点出而无法反驳的羞愧,耻于对当年承诺的照料或许无法做到的懊悔。
他明明是一名大将军,此刻却如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小老百姓。
萧子鸿太了解洪源了。
他轻声问“将军为何不亲自问问我的想法呢?”
洪源羞耻到恼怒。他恼火将桌上的一切全一股脑收整到边上去,绕过了桌子,走到了萧子鸿面前。
一上一下。
洪源站着,萧子鸿坐着。
洪源绷着脸,萧子鸿还带着淡漠的笑意。
下一刻,洪源亲自跪在了萧子鸿的面前。
堂堂的将军,跪在了如今除了皇子身份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十六岁少年面前,坚定说着自己的念头“洪源此生不愿负身后的将士,不愿负这天下的百姓。”
他没有说不愿负皇家,也没说不愿负萧子鸿。
对于洪源而言,将士和百姓才是他心中之最。
对于不少谋士也是如此的。
“将军知道与我说这些,是什么个意思么?”萧子鸿问洪将军。
随后,萧子鸿就这么看着洪源垂下了他常年抬着的头颅,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恭恭敬敬。
三磕之后,洪源重新注视对上了萧子鸿的双眸“你与京中的皇家每一位都不同。如若那位置上不是你,我想不出任何一种更好的可能了。”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救这个国。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更好的对待自己的兵。
其实边塞僵持,朝廷不顾边塞已有些日子了,他的谋士将可以做的事情都告诉过他了。他做到了他自小所受教育中允许做的一切。
可新一批的军粮数量打了他狠狠一巴掌。
“我不想我的兵,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洪源这般说着,红了眼眶。
第33章
边塞一个跪叩惹得整个北方风起云涌。而这些对江南暂时没有半点影响。
江南沿海一带最大的变化, 便是忽然间有人大量收起了甘蔗, 导致甘蔗的价格悄然上涨,还有不少百姓准备等天一寒就栽种。另一面不少的走商都以高价买到了洁白如雪的白糖,并运往了各地。
这一大笔的生意, 是以北青领头的一群教徒所做。
崇明教在舒浅的吩咐下,不收银票,只收金银。
各地的金银一时间都朝着崇明山上汇集。
这番动作着实不小。
不知情的人由于崇明教潜藏颇深,一时间还不知道收甘蔗和产糖的人具体是谁。知情的人则基本都是与教中有所关联, 全然当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舒浅的身份一如既往被隐在了崇明教之后, 几乎少有人知道崇明教的教主是个女子。
崇明教在暗街几乎没有太多的动作,而收下的几个赌坊,不过是在处理掉一些人、新增一些玩法后, 又和先前一样开放。
这一大笔进项, 跟着悄然入了舒浅的口袋。
山上偷偷下到教中来的那只黑猫,生了一窝的颜色不一的小猫, 肆无忌惮在教中打滚讨要着鱼吃,让人深刻意识到时间确确实实是一日日在过去。
等回过头来舒浅在教中又兜悠了一圈,才发现教中许多屋子都翻新了,田地里农具变得便捷起来,教中牛马鹅的数量大幅增加,就连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加深了不少。
舒浅带着一窝子的小猫咪,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从另一头又回到了这头, 摸了摸下巴, 考虑起了下一步。
开酒肆。
酒肆,喝酒吃饭的地方。
按照以前的惯例,酒肆主要是喝酒,偶有一些会加上简单的下酒菜,基本都是凉菜为主。食肆,主要是吃饭的地方,几乎都没有什么菜单,食肆小二的看家本领就是报菜谱。
那会儿还少有人会选择将酒肆和食肆开在一道,若是什么都有,那青楼才是个好去处,还有会谈会唱的温柔女子。
而到了后来,人们宴请他人,选了酒肆总是会希望添些菜品,一来二去的,酒肆渐渐就将食肆并到了一起。颇为夸张一些的酒肆,几乎是再怎么挑剔的食客都能满足。
从肉的肥瘦,到面的数量,亦或者是菜要冷要热,只要食客能想得出,店里头就能做得出。奢靡一些的店铺,甚至连碗筷杯都会用银来打造,很是拿得出手。
渐渐的,这种酒肆中酒的作用倒是减弱了。
舒浅本意便是想要开这种酒肆。酒不需要顶好的酒,常见的一些就可以,吃食则是要小份,还要精致。为了防止客人太过挑剔,她还决定拟一个基本的菜单。
不过这些的前提都是,她要有一家酒肆。
越是想要做大生意,越是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舒浅回到屋子里,拿着在北青送来的瀛洲地图,考虑了两天,最终选了一个好位置。
这店原本开着是卖首饰的,开在瀛洲西面的位置,距离市集入口不远,正好在一个转角口。
开国年间,皇帝不喜作为代表的皇家子嗣采用要用动物皮毛来制作的点翠等饰品,导致宫中最为流行的便是金银珠宝以及玉石类饰品。
百废待兴之后,这类首饰店铺自然而然就开了起来,还选择了最优越奢华的地段。
可惜到了如今这会儿,天下日子不知为何一日比一日紧巴。
粮食之类价格倒也没有怎么大涨,食材之类百姓也就自给自足,可到底是少有人平日里会去买这类首饰装扮自己了,唯有成亲嫁娶或者大寿添子时会买点金的沾喜气。
以前人来人往的店,即便在较为安稳的瀛洲也是有点坚持不下去。
而这掌柜并不急着出手自己的铺子,因为这铺子位置着实太好,改日这首饰卖不出去了,他还能开个别的店,总是会有一定的营生的。
可舒浅拿着就是看上了这家店的位置。
她一个拍桌,最后还是决定带着北青一道去寻那掌柜。
首饰店的掌柜名叫石山。
石掌柜名下有不止一个铺子,日子过得向来是比较富足的,这铺子经营的本事算不得弱,年纪渐长后见过的人也不少,心里头绕弯弯小九九一个不缺。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堵上了门,还是为了买他的店。
舒浅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如此大一笔生意。
她带着北青找上石掌柜,看着石掌柜那双怀疑她开玩笑的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石掌柜不如和我坐下慢慢谈买店这事?”
除了带了北青来,她还带了四个教徒。
自从教中逐渐有了钱后,舒浅就吩咐一群女眷给教中时常要出门见人的教徒先人手做了一套衣服。如今身后五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看着还挺有气势。
至少石掌柜看了看五个人,还是将舒浅放在了眼里,咳嗽一声“小姑娘,你上门就说要买我的店,可我这店还没卖的打算啊。这事坐下说也说不出点什么。”
舒浅顶着一个已婚的发髻,还是被当成小姑娘。
她对这个发髻的微弱作用很是失望。
店内几位小二看看两人,都是一脸好奇打量着舒浅。
北青笑得一脸市侩“您不坐下来,您也不会知道我家主子这态度有多坚决呀。这生意若是成了,我家主子怎么都不会亏了您的。总归是我们更想要您这店一点,听一听您也损不了什么。”
石掌柜瞅瞅一点都不像是做生意的舒浅,再瞅瞅一看就是和商人打多了交道的北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那坐下来先说说。话在前头啊,我真的没打算做这个买卖的。”
能答应谈一谈,总归是有松口的余地的。
舒浅跟着石掌柜入了店后头的宴客屋,带着人坐下。
这宴客屋往日都是有贵客上门的。石掌柜会带着贵客到宴客屋,选上好的首饰给那些女眷挑选。而专门负责照看宴客屋有的小二这会儿已机灵送了茶水过来。
舒浅既然是想要这铺子,也不留什么后手,先是将自己知道的店铺情况说了“石掌柜您也知道,您这铺子如今生意都比往日淡了点,百姓手上紧,买首饰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
“熬过这段就好了,哪有生意一天到晚总是大赚特赚的。”石掌柜清楚自己店的情况。到底他这儿的东西,价值都在那儿的,这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舒浅也明白这个理。
她朝着石掌柜笑笑“掌柜既然知道这天下不会有总大赚特赚的,那也必然知道金银财宝也不是一直都值这个价啊。”
石掌柜有点疑惑。
怎么就不值这个价了?
“若是打仗了,三两黄金买一口米,你说算黄金不值钱了,还是算米值钱了?”舒浅问石掌柜。
石掌柜心头一惊,脸上板起来“小姑娘说得什么话,怎么就要打仗了?瀛洲现在可好的很。再说,我多买点米还不成?家里头有米,还会差这么点钱么?”
舒浅压低了一些声音,眉眼弯弯“我哪有说肯定要打仗了。我这不是举个例子?石掌柜难道就没听说过,别的沿海州府,倭寇近日多了起来。”
石掌柜作为一个商人,当然对这些是有所了解的。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瀛洲确实安全,可倭寇多了,谁知道瀛洲会不会受到波及?隔壁州府万一哪天遭了秧,下一步流民岂不就是要跑瀛洲来?
金银珠宝是值钱,也就是太值钱了,分明就告诉了别人,这儿是最有钱财的地。
“危言耸听。咱们知州哪里会让瀛洲出这种事情!”石掌柜语气渐渐变得凶狠起来,甚至还想拍桌以增加自己的气势。
然而他桌子还没拍下去,舒浅先“啪”一掌拍在了桌上“说得是啊。”
石掌柜被这声音惊得一愣。
北青原本是来怕舒浅吃亏的,谁知道舒浅给人下套,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当下就在舒浅身旁默不作声喝茶。
舒浅朝着石掌柜笑了笑“咱们怎么会怕倭寇呢?再不济石掌柜卖了店内的饰品,回头开个别的店,换个不引人注目的营生,也是一样的嘛。”
石掌柜愣愣点头,想着这事本来就是这样啊。
“不过税是不是每年要交的很高啊?石掌柜的孩子刚成亲没多久吧?这今后的孙子要不要好生学点什么,回头做个官当当?我还认识一两个先生,学问是极好的。”舒浅接下去的每一句都说到了石掌柜的心坎里。
但凡经商的,没有一个不想让自己孩子去考个秀才当个官的。
另外这各种税,是一年交得比一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