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柔疼得说不出话来,等又一阵疼痛过去,才再次开口,“不能去找产婆,夜深人静,如果有人过来,一定会引起注意,如果婳婳被发现不在这里就糟了,现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钟灵素神情犹豫,面色纠结:“这、这能行吗?”
林宛柔点点头,眸色坚定,“没事,你先扶我到床上躺着。”
钟灵素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将她扶到了床上。
屋外夜色森凉,宋懿将安婳抱到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对曲河道:“墨夫人既然不肯走,你便也去引开追兵,我已让人将宫门打开,你带着人直接冲出去即可。”
曲河颔首,忍不住担心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安婳。
“放心,我有事也不会让她有事。”宋懿低笑一声。
曲河神色间忍不住闪过一丝疑惑,却莫名的在这一刻信任了宋懿,他的眼神不像作假。
宋懿与曲河互看一眼,骑马朝宫外的方向而去。
天边稍微有一些朦朦亮,勉强能看清四周,祁航和广安郡主站在城楼上,看着楼下的布防,面色沉重,祁禹最晚明日就会抵京,今夜注定无眠。
他们本来以为大月国能拖住祁禹的脚步,没想到祁禹回来的太快,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许多事情都要重新部署。
祁航与广安郡主正要走下城楼,楼下的宫门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队人马骑马极为快速的从宫门里冲了出来。
祁航神情一震,立刻厉声吩咐,“追!”
护卫们得令立刻冲下城楼,随着那队人马急速而去。
祁航正要吩咐人去查看景韵帝和安婳还在不在宫中,这时又一队人马从宫门冲了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祁航面色阴沉,冷冷的嗤笑一声:“想要兵分两路?追!一个也不准放过。”
护卫们得令全都冲了下去,一时间马蹄踏着微白的夜色,尘土喧嚣。
祁航脸色沉沉的看着城楼下,护卫们基本都去追人了,楼下冷冷清清,只余两名守卫,他看着成楼下的篝火低头沉思,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刚才离去的两队人马中,有一队正是宋懿巡防营的人。
……宋懿。
祁航眯了眯眼睛,神情闪过一丝疑惑和阴沉。
城楼下再次传来马蹄声,一人骑马跑了出去,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似乎昏睡着。
广安郡主定睛看去,见到是宋懿,没有怀疑,只是随口道了一声:“宋统领怎么这么晚才出宫?”
祁航的眼睛却猛的眯了起来,宋懿马速极快,风吹起他怀里人的衣角,红裙翻飞起一角,像极了他在红梅树下看到的那抹红色身影,那抹红和树上枝头的红梅一样娇艳,让人见之难忘,红裙下的那双嵌着珍珠的绣鞋,更是极为熟实,正是今日安婳所穿。
祁航攥紧城墙,身边无人能用,宋懿的马速又行的极快,追击已经来不及了,祁航面色猛沉,眼中戾色一闪而过,他一把抢过旁边护卫身上的弓箭,毫不犹豫的朝着宋懿的方向挽弓拉箭。
广安郡主猛的一惊,惊讶的看着他,“你疯了吗?那是宋懿!”
她话音刚落,祁航手里的箭便嗖的一声破空而出。
夜色之中,宋懿只是闷哼一声,便毫不停留的再次打马行进。
祁航阴狠的双眸眯了眯,目光冷如寒冰深潭,将弓箭扔到地上,漫不经心的回答广安郡主,“宋懿又如何?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广安郡主看着他的眼神,猛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遍体生寒。
安婳醒来时,只觉身下颠婆,似乎正坐在马背之上,她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看到的是微亮的天色,冷风吹过,她猛然清醒过来。
周围是一片树林,她已经出了宫,感觉到身后的热度,她回头看去。
宋懿薄唇微抿着,低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安婳抓着他的衣袖急问:“宛柔呢?”
“留在宫中。”
安婳眉头紧皱,急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马,“放我下去,我要回去救她!”
宋懿将她抱紧了一些,马蹄继续向前,“不要动,你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想要救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除掉祁航。”
安婳动作一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定不能让林宛柔出事,宋懿说的对,她已经离开宫里,现在就算回去也会被发现,救不出林宛柔,她现在要做的是快点见到祁禹,将玉玺和传位诏书交给他,让祁禹快些夺回皇宫,才能早日将林宛柔解救出来。
她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包袱就绑在马上时,才松了一口气。
宋懿低笑一声,“放心,给你带着呢。”
安婳抬头看他,语气几乎是肯定的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包袱里装着什么对吗?”
宋懿淡淡道:“有什么能让你费尽心机放火逃出去,一想便知。”
“为什么要帮我?”安婳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宋懿但笑不语。
他不答,安婳便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京城里真的埋了□□吗?”
“钰王之前确实运了一批□□进京,让我埋在京城的四周。”
安婳面露急色,宋懿却话锋一转,“不过我将□□都扔了。”
安婳不由松了一口气,京城的地下没有□□便好。
宋懿垂眸看着安婳,声音微沉的道:“你说的对,我父亲当年要守护的是百姓,而不是那位昏庸帝王,祁航心思阴沉、喜怒无常,他若称帝,百姓必定苦不堪言,只会是第二个景韵帝,甚至比景韵帝还要暴虐,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一己私仇,害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这段时日我虽然成功了,心里却并不好过,思考良久,尽管我不喜欢太子,但不得不承认,他才应该是大祁的下一位……”
他还未说完,嘴角倏然溢出血来。
安婳面色大变,声音慌乱起来,“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宋懿微微摇头,但是更多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眼前也变得模糊。
安婳抬手摸向他背后,遂不及防的摸到了一片黏腻的血腥,她的心脏猛的缩紧,手颤抖了起来:“宋懿!快停马!我给你包扎!”
“晚了……”宋懿的声音很淡定,下一瞬间却全身无力的从马上歪倒,摔在地上。
安婳眼睛通红,慌忙爬下马,踉跄着跑过去,跌坐在地,将宋懿扶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宋懿的后背插着一根羽箭,箭尖深入肉里,鲜血不断的流了出来。
安婳的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双眼,“宋懿……你不能有事……你是宋家单传,你娘还等着你为宋家开枝散叶,你等等,我这就救你……”
她说着就要将衣服上的布料撕下来,可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撕不下来。
宋懿笑了笑,面色苍白,一点一点失的血色,声音也变得虚软无力,“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娘知足了……
安婳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着,恍惚着想,宋懿在决定帮祁航造反时,应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他才会顺从他娘的意思,娶了那么多妾室,生了两个儿子。
“……你帮我多多照顾、我娘……还有孩子……”宋懿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放心……”安婳慌乱的点着头,白皙在小脸上满是泪痕,睫毛沾湿,眸子乌黑水润,小巧的下巴圆润饱满。
宋懿眼前阵阵发黑,目光却仍定定的看着她,须臾,宋懿终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擦掉上面的泪水,触感一如想象的柔嫩。
“真是红颜祸水……”
可他偏偏喜欢。
宋懿嘴唇微弯,轻声低叹,缓缓闭上了眼。
“宋懿!宋懿……”安婳抱着他,痛哭呜咽,可是宋懿却再也没有了反应,安婳怎么也叫不醒他。
凉风瑟瑟吹过,林间树枝吹动,地上的枯叶乱飞,寂静无人的四周,只有安婳的悲鸣声。
安婳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脑海一片空白,面色也惨白着。
马啼声传来,护卫们提着刀剑,将安婳团团围住。
为首的护卫正是禁卫军统领,他翻身下马,面色冷清,对安婳怀里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宋懿无动于衷,只看着安婳沉声道:“太子妃,跟我们回去吧。”
安婳没有动,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宋懿放到了地上。
被无视的禁卫军统领,面色沉了沉,声音冰冷:“既然如此,太子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完上前就要亲手抓住安婳。
安婳抬头无惧的望向他,偷偷攥紧了袖口里的匕首,却见他身形一僵,一把利剑穿破他的胸膛,他双目圆瞪,面露惊色,轰然倒了下去。
祁禹的面容从他身后露了出来,黑衣玄氅,面色冷然,手里拿着锋利长剑,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的跌落在地。
第151章
安婳手上力气一松, 匕首掉落在地,她站起身猛地扑进了祁禹的怀里,泪水滚落。
祁禹将她抱紧, 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丝, 轻轻安抚,抬头看向那些禁卫军的眼神却冷如寒霜, 声音凌厉的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祁禹身后的将士们立刻得令上前,刀剑、砍杀、痛呼声在四周不断响起,安婳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把头埋在祁禹的胸口, 这样她才有一种踏实感。
祁禹真的回来了。
祁禹则紧紧的回抱着她,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盏茶的时间,禁卫军就被杀了个干净,周围的尸体躺了一地。
在祁禹温柔的安抚下,安婳渐渐安心下来, 闻着祁禹身上冷冽的清香,周围的血腥气好像也变得淡薄。
她声音有些哽咽, “宋懿……”
祁禹的视线落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宋懿身上,眉宇间拧起一道沟壑,沉声吩咐道:“把宋统领送回宋府, 好好办理后事。”
宋懿叛乱是乱臣, 但他救了安婳, 祁禹愿意感激他。
祁禹收回视线,将安婳抱起来放到马上,没有让她看到地上的血腥尸体,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将她抱在身前。
安婳连忙拽住祁禹的衣袖,急道:“包袱……”
祁禹四处看了看,见旁边的马上放着一个包袱,便打马过去,将包袱拿在手里,安婳这才放心。
祁禹拢了拢安婳身上的斗篷,将安婳抱紧,纵马疾行,带兵而去,铁蹄之声震地。
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划破夜空,照耀在皇宫的城楼上时,已是数万大军兵临城下。
祁航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官兵,面色沉的像能滴出水。
景韵帝坐在椅子上,早已被服了汤药,说不出话来,他的行动被限制,只有视线在城楼下搜寻着,找寻着祁禹的身影。
广安郡主不在城楼之上,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大长公主手持拐杖,立于景韵帝身侧,面色平静的看着城楼下。
两方人马全都按兵不动,寂静无声,气氛却剑拔弩张。
马蹄声打破宁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兵将们纷纷让出道路,退至两旁,高声恭迎太子。
众臣立于城楼下,看着骑马而来的祁禹,只觉他身上隐现龙威,已有天子之势。
城楼下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祁航的面色也越来越阴沉,他看着祁禹怀里的安婳,眸子里森冷之气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