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却不曾想,这一坐,就是一整夜。
天色渐渐亮起来,窗外吹来的风将窗帘轻轻吹起。
谢明澈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下颚已经有了淡青色的胡茬。
这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他有些不太一样。
他扯了一下衬衣领口,额前的碎发微卷,那张清隽的面庞多添了些颓色,却并没有折损他半分颜色,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诱惑。
禁欲又迷人。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禁宫上班,但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昨天zr那边发来了几张设计图,他还没有修改。
一向工作效率极高的谢明澈这一次,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那几张设计图。
仅仅只是因为,他当宠物养着的那个巴掌大的小姑娘,消失了。
彼时,门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谢明澈压着心里的那点焦躁的情绪,站起来往玄关走的时候,脸色并不算好。
以至于站在门外的白罴猛然看见打开门的谢明澈时,愣住了。
白罴分明看见谢明澈那双冰冷的凤眼里压着的阴郁戾色,那张冷白的面庞没有什么表情,总之……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就对了。
“……那个,打,打扰了。”白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谢明澈的记忆里一向很好,即便他仅仅只见过眼前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清俊男人一面,他也还是记得很清楚。
这就是在地下停车场里,拦住他的那个奇怪的人。
“有事吗?”谢明澈简短地问。
虽然他一向不喜欢与人来往,甚至过多的交谈,但他仍然保持着最礼貌的姿态。
“我……”白罴刚想说话,看见原本应该站在自己旁边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缩到了自己身后边去了,于是他尴尬地对谢明澈笑了笑,然后一边去拉自己身后边儿的小怂包,一边对他说,“我是送她回来的。”
他刚说完,就从自己身后边儿拎出了那个小怂包。
小怂包被白罴揪着衣领,就好像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儿。
她蔫哒哒的歪着头,那双圆圆的眼睛也不敢乱看,只管盯着光滑的地板,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自己的裤子。
还是那张白皙的小圆脸,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唇。
却并非是之前巴掌大的身量。
此刻的她,穿着一件对于她来说显得有些太大的运动服,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虽然看起来仍然娇娇小小的,但她此刻的身形,分明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阿胭不敢看他,特别是在听了白罴的那一番话之后,就更加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了,所以她耷拉着脑袋,盯着地面好久好久,才听见他清冷的嗓音忽然传来:
“跑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无波无澜,阿胭也没听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啊……那个,谢先生,抱歉啊,事出突然,我昨天把她带到我家去了。”
阿胭是什么胆子,白罴清楚得很,所以她不敢答的话,他就帮他答了。
只是他这一出声,谢明澈那双冰冷的凤眼就看向了他,目光莫名有些锐利,教白罴无端端地吓了一跳,然后哽住了。
明明和慕家那几个蔫儿坏的狼崽子对上的时候白罴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这会儿他只是被谢明澈盯着,就觉得背上无端端有点凉凉的了。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时候,白罴还是觉得自己的后背有点凉飕飕的,即便他手里正捧着一杯热水。
阿胭就坐在白罴的旁边,动也不敢动,但偶尔,她也会抬眼偷偷看一眼那个在厨房里的修长身影,然后继续低着头。
等谢明澈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份煎好的牛排。
白罴一看,下意识地就干笑了两声,准备拒绝,“哈哈哈……谢先生不用这么客气,我其实是吃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明澈把盘子放在了阿胭的面前。
白罴再一次哽住。
哦……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啊。
还,还挺尴尬的。
白罴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而阿胭看着自己面前那盘忽然出现的牛排,她下意识地嗅了嗅。
好香啊……
她终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眉目冷峻的男人,“我……我的?”
谢明澈一如之前那般,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简短地说了一句,“过去吃。”
阿胭当然知道他一向把各个区域划分的很清楚,沙发这边不是吃东西的地方,所以她端着盘子站起来,哒哒哒地跑到餐桌那儿去了。
“……”白罴真的很想问问她,刚刚的小怂包样儿哪去了?
白罴刚刚把视线从阿胭那儿移开,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谢明澈看向他的目光。
“……”他觉得有点可怕。
“谢先生,还没正式介绍,我姓白,白舒晏。”白罴勉强维持自己正经的模样,开始自我介绍。
谢明澈在白罴的对面坐下来,听见他的话,就轻轻颔首,礼貌又疏离,“白先生。”
“胭胭应该已经跟谢先生你说过了吧?”白舒晏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她是玉灵,也是你们谢家的传家宝。”
“嗯。”谢明澈发出一个单音节,那双冷淡的凤眼看向白舒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她成为你们谢家的传家宝之前,被埋在我住的那座山上,我和她已经做了数百年的朋友。”白舒晏继续说道。
“那么你……”谢明澈打量着他。
白舒晏点点头,没有任何隐瞒,“对,我不是人类。”
“我是……白罴。”白舒晏谈及自己的原身,总有点不大好意思。
说起来谁又能想到,他这样在几百年前弱得只能放弃吃肉改啃竹子的白罴,到了现在,竟然成了可以混吃等死,靠卖萌为生的国宝?
谢明澈或许是有点意外。
他挑了挑眉,“熊猫?”
“……嗯。”白舒晏总觉得有点羞耻。
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胭胭她之前是因为玉佩碎了,灵体受损,所以沉睡了许多年,玉佩被你修复好之后,她虽然醒过来了,但是灵力恢复得太慢,身形就只有那么点儿大。”
“那天在停车场,我是发现她在你的身上,因为想确认一下,所以才拦住你的,抱歉。”
白舒晏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而谢明澈坐在那儿,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所以你要带走她?”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没有什么情绪,但是白舒晏却还是无端警醒了一下。
他连忙说道:“不是。”
面对谢明澈的注视,他浑身都不太自在,但还是耐心地说:“胭胭是你们谢家的传家宝,她即便灵体离开了,但时间一到,她还是会受到玉佩本体的牵引,再回来的。”
“她和你们谢家绑在一起。”白舒晏的语气忽然有些沉重,“只要她活着,就永远,都不可能摆脱你们谢家。”
万物有灵,而灵一旦获得生命,就会是千年万载,与日月同岁。
更何况胭胭这样的灵。
她在成为一只灵之前,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白舒晏一直记得霞荫山的那个白胡子老头说,胭胭是活生生被人炼化成玉灵的。
她失去了人的肉体凡胎,获得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却数百年来都被束缚在一片极小的天地里,不得而出,枯度年岁。
曾经,她的束缚是西山的那片小桃林。
后来,她的束缚变成了谢家的深宅大院。
即便是到了今天,她也还是被束缚着,永远看不到这世界之大,永远纯净如一张白纸。
“谢先生。”白舒晏站起来,定定地看着谢明澈,“希望你能照顾好胭胭。”
白舒晏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西山的那个月夜,亦不曾忘记他躲在枯草堆里时,见过的那个衣袖雪白的少年。
因为他永远记得,胭胭被埋在桃树下的尘土里时,清脆的哀鸣。
那个少年的面庞渐渐与眼前的这个人重合,虽然这一世的谢明澈与之前的那个病弱少年的性格看起来似乎大相径庭,但白舒晏知道,他或许就是胭胭摆脱束缚的希望。
或许胭胭自己都不知道,她等了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久。
白舒晏走到玄关处的时候,正在用心啃牛排的阿胭猛地抬头,“胖虎!你去哪儿?”
“……”
白舒晏满心的凝重心思被这一声“胖虎”打断。
他有点想拍死那个没记性的小怂包。
“我回去了,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地回答她。
阿胭刚刚才和他重逢,见他要走,还是有点舍不得。
她跑到玄关边,“胖虎……”
“……你乖,我下次再过来看你。”白舒晏穿好了鞋,走到门外的时候,转头哄了哄她。
他还打算下次过来,把她带出去逛逛,顺便再多交给她一些东西。
她需要多了解现在这个社会,毕竟现在和以前,到底是不一样了。
而她必须尽快熟悉这一切,这样她才能更好地生活。
阿胭还是有点依依不舍。
白舒晏见她这副模样,就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却不曾想,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谢明澈却突然走了过来,在白舒晏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门“啪嗒”一声被他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白舒晏有点懵。
这这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太不友好了???
而彼时,门内的阿胭也谢明澈忽然的举动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