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队主动请缨,说他去。”
沈亦欢心脏像被一只手抓住了。
“他身上有很多伤,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那些伤,有一些是近两年的新伤,但绝大部分,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她皱眉,声音轻颤:“什么……”
“回来后军营里就给他找了心理医生,是专业的治疗战后创伤的心理医生。”
“我大学时候修过心理治疗的二专,也认识那个负责给陆队治疗的心理医师,涉及军事机密我不能多问,但我知道,他是专门负责为战争中间谍、被俘的这些战士们做心理疏通辅导的。”
何粲声音始终淡淡的,说的内容,却像一根棍子,打在了沈亦欢头上。
她知道陆舟在这里生活的一定不算好。
却没想到剖开这层表象,还有这么恐怖残忍的现实。
“那现在……?”
“心理辅导已经结束了,也带队当了队长,应该不算严重了,不过这种心理创伤,痊愈的可能性小,也有一定的复发率。”
何粲与陆舟接触的这段时间,也能感受到他的沉默和压抑。
沈亦欢沉默许久,问:“他现在在军医室吗?”
何粲点头。
……
沈亦欢觉得自己长大后就没跑这么快过,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她一直跑到军医室门口才停下,手紧着门把调整呼吸。
军医室里陆舟坐在椅子上,身上盖了块薄军被,顶上挂着三瓶盐水,输液管长长的坠下来,针头埋在他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陆舟已经很久没有生病过了。
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休息不足的关系,今天早上起来就头晕的不行,摸上去滚烫一片,都说不常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气势汹汹。
他原本还没管,直到结束了早上的训练才觉得熬不住。
过来量了体温,烧到了三十九度。
听到外面跑动的声音,他开始还半阖着眼睛没理,发烧让他的反应力也降低,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个脚步声,好像是沈亦欢的。
他对沈亦欢太熟悉了,能够清楚辨认她的脚步声。
他扭头朝门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沈亦欢推门进来。
四目相触。
沈亦欢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大步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俯下身子。
娴熟的搂住他脖子,十指交扣在他的后颈,额头下一秒就贴上来。
滚烫的。
沈亦欢喉咙紧了紧:“怎么这么烫啊。”
她跑的太急,还在轻喘,呼出一团白气,在陆舟的脖子边化开,蒙出一层水汽。
外面的气温已经下降,沈亦欢裹着一身的寒气钻进了陆舟的怀里,满眼都是讨好的意思,双臂搂着他脖子不放。
陆舟捏住她的手腕,往外扯了扯,怕把发烧传染给她。
沈亦欢以为他是要推开自己,更加用力的搂住他,还得寸进尺的将膝盖抵在他大腿边,又往他身上贴了贴。
陆舟呼吸停了两秒。
低头只能看到小姑娘黑乎乎的后脑勺,手指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沈亦欢抱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喘着气儿,很乖巧的样子,时不时拿脑袋蹭他两下,还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
他慢慢找到呼吸的频率,也终于听清了沈亦欢在他耳边轻声说的话。
一句接着一句的。
“对不起。”
第33章 虔诚
陆舟往外抽自己的胳膊,拽了几次都没拽出来。
于是环在沈亦欢的腰上,声音低哑,鼻音很重:“沈亦欢,你先起来。”
“我不。”她又在他颈侧蹭了蹭。
“你坐好。”
陆舟捏着她的手腕,把人按到旁边的座位上,沈亦欢又顺势抱住了他手臂,一副黏在一块儿分不开的模样。
军医室里还算暖和,沈亦欢刚才在外面吹了很久冷风,整个人都是冰的,挨着陆舟时,她身上的寒气就往他身上钻。
陆舟打了几个寒颤,也没见他躲开。
“你怎么了?”
这样的沈亦欢,放在现在,无疑是反常的。
这倒像她高中时心情好时会做出的举动。
“刚才何粲给我说了些话。”她倚在他肩上,脸朝下,声音闷闷的,“所以我决定,我以后都要好好对你。”
话说的一本正经。
陆舟攒起眉:“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亦欢不答,脸蹭着他的手臂,自顾自说:“我以前对你不好,但是以后我都会对你特别好的。”
“陆舟。”她闷闷的叫他。
“嗯?”
“你感受过溺爱吗?”
沈亦欢问,没等他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你肯定没感受过,以后,我会让你感受到的,溺爱。”
“我的溺爱。”
陆舟看她看的专注,却什么都没说。
他嫌点滴太慢,把调节器速度调快,冰冷的液体进入血管,整个手背都是冰凉的,手背也青了大块。
沈亦欢注意到,立马松开他手臂,怕自己的动作会滑针。
“你开这么快干什么。”她瞪着他,“不冷吗?”
陆舟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线平缓:“还好。”
沈亦欢哼哼两声,声音闷在鼻子里,对他说的话很不满。
她不容置喙的将调节器拨了拨,将点滴速度调慢了。
她俯下身,埋首在他的肩颈,柔软的长发蹭过他露在外的脖子,像只终于收起爪子抱着主子手臂撒娇的猫。
压低了声音含糊的说:“你就知道把不舒服都藏起来,不告诉我,那我怎么知道,哼,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反正现在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缓缓垂眸,在一片混乱中张嘴,却磕绊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毫无指望的喜欢沈亦欢。
他就像一片荒原,而沈亦欢是荒原上唯一的灯塔。
然后他听到沈亦欢说――
“以后我会很喜欢你的。”
……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子喜欢沈亦欢。
说实话,沈亦欢缺点太多了,自以为是,喜欢说谎,娇气任性,还不负责任,最擅长的就是恃宠而骄,他不是看不到她的缺点。
可他就是喜欢。
她是他用一整个青春年少酿成的唯一一杯酒。
“你痛不痛,我给你揉一揉。”
沈亦欢搓热了手心,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缓慢收拢了与他十指交错缠绕的手指,然后试探的偏过头去看他。
陆舟低头看两只交扣的手,没有反应。
军医室里特别安静,没有别人。
何粲也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刻意将空间留给他们。
沈亦欢就趴在他肩上,声音糯糯的跟他讲话。
你疼不疼呀,要不要睡一会儿呀,那我陪你说话吧,你想听什么呢,你就闭着眼听我说话就好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话,从以前讲到了现在,说了很多两人发生过的小事,到不开心的地方还低声骂几句。
她把声音放的太轻了,嘴巴凑近他耳边,像梦中的呓语,只限于两人能够听到的范围,像把这几年的时光都牢牢封锁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
点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顺着输液管与针管流入身体。
途中绕过沈亦欢温热的手心,染上些许温度。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就连梦境中也没有过这样的平顺,陆舟甚至忘了自己的高烧感冒,会不会传染给沈亦欢。
说完了话,她就开始捏着陆舟的手指玩。
食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沈亦欢两根手指在上面捏了捏,又用指甲掐了两下,嘟囔:“别人的茧都在中指上,你的怎么在食指,学霸的特权吗?”
陆舟:“枪茧。”
“嗯?”沈亦欢诧异的扬了下眉,凑近了去看。
“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