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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种田之流放边塞 四月流春 6781 2024-06-30 08:09

  进城后,骁骑营仍不得空闲:马匹歇息吃草,兵丁则举着火把,协从新阳卫,掘地三尺搜剿残敌,忙碌探查后,才挑了几所安全民宅,休息过夜。

  敌兵烧杀抢掠,县衙早已在当年城破之日被烧毁,民宅亦遭殃:值钱物品被洗劫一空,里里外外被祸害得乱糟糟,断壁残垣,破桌烂椅,遍布灰尘与蛛网。

  寒冬夜里,众将士冷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郭弘磊无法,只能嘱咐捡拾破桌烂椅等木料,架起几堆篝火,团团围坐取暖。

  “噼啪“声中,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严寒。

  众兵丁席地而坐,纷纷翻出干粮,拿去火上烤,苦中作乐,“嚯,好香!”

  “香?你小子把吃的烤焦了。”

  “我这个就烤得刚刚好,都学着点儿吧。”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的,他们开始抱怨嘀咕:“粮草不是跟上来了么?伙房怎么回事?咱们连稀粥也吃不着。”

  “莫说稀粥,连口热水都没有。”

  “哼,那群懒货,连热水都不烧一锅,他们跟来,究竟有什么用?”

  ……

  郭弘磊在边上,正与心腹商议明日行程,忙中一拍额头,立刻交代几句,数人即起身,赶去各篝火处解释,安抚道:“没口热食,我也纳闷,故特地打听过了:伙房并非偷懒,而是正忙着寻找干净水井、安置炉灶、收集柴禾。弟兄们放心,等明早,咱们就有热水热食了。”

  众兵丁听了,才心气平顺,苦着脸说:“催他们快些吧,实在太冷了。”

  “来不及做吃的,好歹烧一锅热水,喝了暖暖身子。”

  “唉,那群伙头兵,真是慢吞吞。”

  上阵杀敌卫国,个个英雄好汉,下了战场饥肠辘辘,不吃饱喝足怎么行?一旦忍饥挨饿,将士势必虚弱,如何有力气行军打仗?故有古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郭弘磊颔首,正色答:“我已经再三地催了,明早动身之前,伙房一定会备好充足食物!”

  赫钦骁骑营休整一夜,翌日卯时中,天未亮,便披上铠甲,列队赶去伙房。

  果然,伙房的人一宿未眠,熬了足够的厚粥、烧了足够的滚水、做了足够的杂粮饼。

  “各位兄弟,老规矩啊!”伙头兵一字排开,麻利分发食物,大喊:“出征的,厚粥管饱,热水任喝,每人十个大饼;守城的,也‘厚粥管饱,热水任喝’,但不能碰干粮。”

  此乃军中惯例,并无不公,人人遵从。毕竟出征的队伍须负责探路与开路,冒险突入敌营,十分辛苦。

  不消片刻,出征将士吃饱喝足,背上干粮,各自去牵马。

  郭弘磊上马,勒转马头,朝城门奔去,精神抖擞,朗声鼓舞道:“弟兄们,该去收复息县了。咱们打前阵,后援仍是新阳卫的弟兄,早一刻攻下,就早一刻休整!”

  众兵丁养足了精神,士气高涨,马蹄跺得县城青石板街道轰响,气势如山。

  骁骑营的五名小头领,率领各自手下,奔出城门不久,便依计分头行事,朝息县包抄而去。

  一晃眼,小年已过。

  腊月二十四,连日狂风大雪,边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夜半时分,赫钦县城里,黎民百姓蜷在热被窝里,正睡得香。

  卧房里昏黑,姜玉姝侧躺,睡在床外侧,便于下地。

  最近,无论白天黑夜,一入眠便噩梦连连。她的噩梦,光怪陆离,多是两国交战、刀光血影、马嘶人吼……结局往往是:

  郭弘磊勇猛冲锋陷阵,却不幸身陷重围,被刀或箭所伤,昏迷坠马。

  偶尔,梦境倏然一闪,她仍在刘村东屋,忽听窗外两只狗狂吠,并有家人惊呼:“公子回来了!糟糕,他受了重伤!”

  “方大夫呢?快叫他来救命!”

  方大夫呢?

  快请大夫!

  十万火急,大夫哪儿去了?

  往常,姜玉姝会生生急醒,这次却是被吵醒:

  县衙外便是宽敞街道,突兀响起阵阵马蹄声、沉重脚步声,急速往北。

  姜玉姝指尖颤了颤,猛地睁开眼睛,虚汗涔涔,白着脸,撑起半身倾听。

  潘嬷嬷日夜陪伴,睡在床里侧,被惊醒了,打着哈欠转身,关切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还是要起夜?”

  “嘘。你听街上的动静,又有一队援军北上了。”

  潘嬷嬷霎时清醒,侧耳数息,欣喜说:“太好了!又多了一队援军,赶去给公子他们帮忙。不过,都腊月底了,这队援军,来得够晚的,也不早点儿。”

  姜玉姝叹了口气,摸黑坐起,“军令如山,耽误时辰要挨罚的,援军无论早晚,皆是奉命行事。听说,行军打仗之前,粮草必须严格算好,要多没有,如果少了,将士会饿肚子。所以,边塞之地,无法一口气把大批援军派去阵前候命。”

  “唉,一日三餐,人吃马喂的,确实负担重。”

  潘嬷嬷伸手一摸,眉头紧皱,“哎哟,又是一身汗!快把湿衣裳换了,仔细着凉。”语毕,她披上袄子,从床尾下地,吹亮火折子掌灯,悉心照顾。

  姜玉姝依言换了衣裳,再躺下时,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颗心备受煎熬,睁眼到天明。

  次日晌午,裴文沣来探望。

  吴亮和蔡春随从,两人抬了一口箱子,搁在厅里。

  姜玉姝诧异问:“表哥,那是什么东西?”

  “姑父给你的。”裴文沣落座,接过潘嬷嬷奉的茶,温文尔雅,解释道:“我看了单子,注明是衣物,另有一千两银票,表妹请收好。”蔡春立刻把银票交给潘嬷嬷。

  姜玉姝一怔,“银票和衣物?我与父亲书信不断,他却从未提过。”

  裴文沣喝了口茶,赞叹:“用得着特地提吗?姑父心疼女儿,数千里迢迢,历时三月,才把这口箱子辗转寄来西苍。”

  姜玉姝大为意外,好奇说:“嬷嬷,打开看一看,我瞧瞧是什么衣服。”

  郭弘哲也好奇,探身打量。

  “哈哈哈,依我猜,八成不是给您的。”潘嬷嬷乐呵呵,蔡春和吴亮帮了把手,费了些力气,才慢慢打开箱子。

  众人定睛一望:箱内是衣服,塞得满满当当。

  全是婴儿衣物。

  绣花包被、虎头帽、袄子、棉衣、裤子、袜子、虎头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齐全崭新,均是上等料子。

  “果然是给孩子的!”潘嬷嬷一拍手,并不意外,笑说:“夫人,这个叫催生礼,是在临盆前,娘家送给女儿的。认真按规矩,除了孩子衣物之外,还有给您的食物。姜府上必定考虑路途遥远,食物存不住,才只送了衣物。”

  姜玉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不禁心里一暖,颇为动容,暗忖:

  姜姑娘的父亲,如果用前世的眼光看待,令人气愤、伤心、失望,难以谅解;

  但如果用乾朝的眼光看待,他却不算坏――女婿家犯事败落,他并未嫌弃,亦未袖手旁观,而是鼎力相助;女儿遭流放,他时常修书勉励,寄银票、送催生礼。

  继母为了亲生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若无父亲主张,世上有几人关心屯田女犯呢?

  一时间,姜玉姝百感交集。

  裴文沣见状,好笑地问:“怎么?高兴得呆了?”

  “太意外了。”姜玉姝若有所思,轻声说:“我远离都城,让父亲牵肠挂肚,心里很过意不去。”

  裴文沣眼里流露怜惜之意,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到时再孝顺侍奉姑父也不迟。”

  闲聊几句,姜玉姝迫不及待,紧张问:“表哥,不知现在战况如何?庸州被夺回来了吗?”

  郭弘哲忧心忡忡,“听说是腊月中旬开战的,马上过年了,还没个结果吗?”

  裴文沣摇了摇头,凝视满脸忧切之色的表妹,“尚无确切消息,县衙也非常焦急。如果捷报到了,我会告诉你们。”

  姜玉姝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战场一探究竟,“唉,交战快十天了,至今没个准信,真是要急死人。”

  “放心,此次援军充足,无论结果如何,敌兵都无法踏进西苍半步。”

  无论结果如何?

  姜玉姝听着刺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肯定会赢的!”

  我们?你和谁?你的谁?裴文沣微笑,“当然。只盼早日大捷,边塞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免得一年到头提心吊胆。”

  “就是啊。”郭弘哲和潘嬷嬷同时叹气。

  姜玉姝关心则乱,连月寝食难安,忍不住怀疑表兄故意隐瞒了不妙的事实。

  于是,当裴文沣道别并迈出厅门走远时,她一冲动,起身大喊:

  “表哥!”

  裴文沣闻声止步,转身见她迈出门槛,疾步返回,“慢点儿,怎么了?”

  姜玉姝扭头摆摆手,示意潘嬷嬷和小叔子稍等。她立在檐下,开门见山,小声问:“听你刚才的语气,难道出了什么巨大变故?我们败了?”

  “此话怎讲?”

  裴文沣愣住了,回神即叹息,无奈说:“目前确无准信,敌我尚未分出胜负。姝妹妹,耐心等着,少胡思乱想。”

  “真的?”

  “骗你做什么?莫非我把心掏出来,你才相信?”裴文沣目不转睛。

  姜玉姝松了口气,“信!我信!我始终相信,大乾会赢的。”

  “即使输了,你也不必惊慌害怕。”裴文沣靠近,低声说:“有我在,断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姝妹妹,我、我……”他语塞,仓促思索措辞。

  这下轮到姜玉姝愣住了,她一回神,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下意识后退几步,无言以对,尴尬说:“表哥公务繁忙,我不打扰了,你快忙去吧。”

  裴文沣脸色一变,沉默半晌,近乎耳语地问:“如果他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姜玉姝也脸色一变,满心不悦,皱眉反驳:“别咒他!他身手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到时,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会照顾你。”裴文沣郑重承诺。

  姜玉姝坚定摇头,一字一句,严肃表明:“不敢给表哥添麻烦,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并且,他绝不会抛下妻儿不管的。”

  “姝妹妹,你――”

  “你变了,变了太多,简直像个陌生人。”

  裴文沣大失所望,伤心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困惑质问:“海誓山盟,我一直铭记于心,苦读十年拼命用功,金榜题名,既为了前程,也为了配得上侍郎千金、让你一辈子风风光光……难道你忘记了吗?”

  姜玉姝怜悯痴情人,暗暗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肠,坦率答:“没错,我变了。从前的许多事,我渐渐记不清了。”

  “物换星移,这世上,青丝会熬成白发,沧海可变桑田,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表哥,你走吧,我不值得你伤心。”语毕,她转身,潘嬷嬷飞快来搀,扶她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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