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你又是谁家的孩子?”纪映茹刚及笄,少女心地善良,快步追赶,转眼便追上了,弯腰欲拽,“别往树丛里钻,看虫子咬你!”
谁知,女童一扭,灵活钻进了树丛,兴奋说:“抓住它!快,帮我抓住它!”
纪映茹拽了个空,哭笑不得,看看树丛里的女童,又回头张望,扒开树枝哄道:“蝴蝶飞走了,抓不住的,你赶紧出来。”
“我不!”女童调皮大胆,“我就要抓!”
纪映茹无可奈何,犹豫须臾,正欲返回喊人时,树丛里突然传出哭声,她一惊,霎时不假思索,硬着头皮钻进浓密树丛,或蹲下或矮身,艰难前行,于树丛深处找到了女童。
“呜呜呜我的腿,”女童拉起裤管,小腿被枯枝划伤了两处,微微渗血,哭叫:“好痛!”
纪映茹抱起她,“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她环顾四周:来处树丛十分茂密,甚难行,另一处稀疏些。
于是,她站起,躬身离开,“别哭了,我马上带你出去,你跟着谁来赴宴的?”
“我娘,还有嬷嬷。”
“她们在外面吗?”
“嗯……嬷嬷在。”
纪映茹颔首,“知道了。”她抱着胖嘟嘟的幼童,穿越树丛,时而发丝被缠,时而衣裙被勾,行动缓慢,越走越累,越走越忐忑,懊恼嘀咕:“唉,我的头发——这身衣裳是郭夫人的,糟糕,弄脏了,怎么办?姐姐一定会说我的。”
女童啜泣,“快点儿,我的腿好痛。”
“我、我已经够快了,别催。”纪映茹汗淋漓,良久,她侧身,以肩膀顶开树丛,终于站在了甬路上。
“咱们出来喽!”她气喘吁吁,迷茫环顾四周:
鸟语花香,草木葱郁,曲径通幽,周围静悄悄,方才萦绕耳畔的欢声笑语,不知何时消失了。
纪映茹身处陌生园林,“咦?怎么静悄悄的?”她把女童放下,“走,我们回原处找——”
“不要!我腿疼。”女童抽抽噎噎,紧紧搂住大人的脖子。
“唉哟。”纪映茹拗不过,只得继续抱着,又累又热,汗流浃背。她走一段便停下喘会儿气,慢吞吞,待返回原处时,人群已散。
“天呐!”
烈日炎炎,纪映茹满头大汗,“人呢?都、都哪儿去了?”
“哇呜呜呜……”女童哭声变大,“嬷嬷?不要我了吗?”
“不可能!别急,我再找找。”
纪映茹初次逛郭府花园,生疏无措,走着走着迷路了,正焦急时,身后忽然有年轻男子问:
“是纪姑娘吗?”
纪映茹仓促转身,见半丈外,立着一位年轻公子:高瘦,清隽,竹青长袍袖口滚银边,文质彬彬。
然而,在郭弘哲眼里:对面的少女,衣服明显偏长,凌乱秀发里沾着灰尘草叶,汗湿脸庞,脂粉晕开,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我、我是。”纪映茹吃力地抱着女童,自知仪容不整,尴尬极了,低下头。
郭弘哲略微打量几眼,便守礼地移开眼神,温和告知:“即将开宴了,宾客们都被请去宴厅,我路过,遇见下人在找人,才知道纪姑娘和刘家的小姑娘迷路了。”
“啊,原来你姓刘!”纪映茹汗湿衣衫,对女童说:“姐姐累得没力气了,你能不能在石凳上坐会儿?”
“不要!”女童淌眼抹泪,“我腿疼。”
纪映茹胳膊酸疼,咬唇,望天。
郭弘哲见状,忍俊不禁,旋即忍笑,关切问:“小姑娘受伤了吗?”
“她钻进树丛捉蝴蝶,摔了一跤,我去找她,所以弄成这副狼狈模样。”纪映茹脸红耳赤,声如蚊讷,“让公子见笑了。”
“原来如此。”
郭弘哲靠近伸手,“我瞧瞧,伤得严重吗?”
“看着只是划伤,但不知是不是扭伤了筋骨,她一直喊疼。”
“姑娘歇会儿,来,给我抱着。”郭弘哲接过女童,招呼道:“走,我带你出去。”
纪映茹大大松了口气,“多谢公子。”她仰脸问:“您看见我的丫头了吗?”
“哪个是你的丫头?”郭弘哲一怔。
“春儿。”纪映茹随即回神,“抱歉,我糊涂了,您肯定不认识她。”
郭弘哲遥指东边,“刚才我在那边遇见一群人,其中有两个陌生侍女,估计是姑娘的丫头。”
“那、那现在……?”纪映茹不知所措。
郭弘哲端详狼狈少女,发觉她的眼神十分清澈明亮,“先给小姑娘看伤要紧。走,待会儿我派个人,告诉那边一声即可。”
“哦。”纪映茹讷讷尾随。
“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吗?”
纪映茹抽出帕子,一边走,一边擦汗,摇头答:“今天刚认识的。”
郭弘哲暗感讶异,“初次见面便如此仗义,真难得。”
“当时她在树丛里哭,我没多想就进去找了。”纪映茹害怕堂姐责备,胆怯不安,苦恼喃喃:“现在冷静想想,应该叫她家嬷嬷去找的。唉,这套衣服,是郭夫人借给我的,弄得脏兮兮,该怎么办?”
“放心,我嫂子必不会怪你。”
“您是……郭公子?”纪映茹不清楚对方具体身份。
郭弘哲扭头,对上一双水亮明眸,莫名心思一动,“在下姓郭,行三。”
“原来是三公子!”
在女童的啜泣声中,两人边走边聊,意外地投缘。
盛夏游园,情愫暗生,最终分别时,一个羞怯,一个腼腆,四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数日后
早饭毕,夫妻俩惯例看望龙凤胎。
“可怜。”
“可怜见儿的!”
奶妈丫鬟在旁逗男婴,郭弘磊抱着女儿,皱眉端详,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左一句“可怜”,右一句“可怜见儿的”。
“你怎么就不知道多吃点儿?”
“总是哭,嗓子快哑了,不难受吗?”
瘦弱女婴抽噎,泪痕未干,脸比不上父亲巴掌大。
姜玉姝束手无策,苦恼说:“天生爱哭的孩子,我是没辙了,大家都没辙。”她蹭了蹭次子的脸,慨叹:“双胞胎,差别太大了!她哥哥就很乖,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很少哭闹。”
“这怎么能比?”郭弘磊抱着女儿,仿佛捧着稀世珍宝,“女儿娇贵,当然娇气些。况且,她身体弱,必定是难受了才哭。可怜。”
“名字想好了没有?”
郭弘磊皱眉,“唔……我再斟酌斟酌。”
姜玉姝刚想开口,却听丫鬟禀告:“三爷来了。”
“阿哲,”郭弘磊愉快问:“你来看看她,是不是长大点儿了?”
姜玉姝招呼小叔子,“坐。”
“我看看。”郭弘哲凑近细看侄女,打趣道:“哟,又哭了啊?看起来,脸是胖了点儿。”
郭弘磊满意一笑,心情大好。
两兄弟闲聊,姜玉姝敏锐察觉小叔子心不在焉,关切问:“三弟可是有什么事?要不、你们兄弟俩商量——”说话间,她站起身,众仆已识趣避开。
“不不!”
“嫂子请坐。”郭弘哲生性腼腆,迅速红了脸,“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其实,前两天就想来问问,一直、一直……我怕你们提前启程去庸州,今天必须商量了。”
郭弘磊抬头,“什么事?直说无妨。”
姜玉姝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咳。”郭弘哲下定决心,试探问:“母亲寿辰那天,裴夫人的妹妹,不知、不知——”他停顿,但言外之意已明显。
“纪姑娘?”
“你是说小茹吗?”
郭弘哲点点头,满怀期待。
夫妻对视一眼,姜玉姝简略告知:“那位四姑娘,是纪知府的堂弟抱养的,养女,尚未定亲。”
郭弘哲频频点头,“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母亲不喜欢她。”
郭弘磊把襁褓放回小床,姜玉姝丝毫不意外,“那天我就看出来你对她有好感,试探提议,结果老夫人认为:纪姑娘一则养女,二则不够稳重大方。”
“母亲不了解她。”
郭弘磊正色道:“我也不了解那位姑娘,但我了解母亲,想说服她老人家,绝非易事。”
“嫂子,”郭弘哲眼巴巴的,鼓足勇气争取,恳切说:“母亲越来越肯听你的劝,求嫂子,帮忙想想办法?”
姜玉姝笑眯眯,胸有成竹道:“我早就替你想了一个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是属于阿哲的缘分(づ ̄3 ̄)づ╭?~
第203章 赴任图宁
“什么办法?”郭弘哲屏住呼吸, 动了心便有了牵挂与渴望, 难掩紧张。
姜玉姝语带笑意, 一本正经答:“我自有办法说服老夫人,可你怎知纪姑娘愿不愿意嫁给你?”
“这、这——她应该愿意的。”
郭弘哲红着脸, 嘴角弯起,含糊告知:“裴夫人与嫂子要好,带着四姑娘留下住了几天……我和她相识于花园,连续六次, 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偶遇’……最后一次时,我被侄子缠住了, 迟到许久, 结果她仍在等候, 顶着烈日‘赏花’。”
“虽然没有明确约定,但迟到便是失约,她似乎有些生气,不太吭声,我解释过后,她才肯理睬人。”
两个含蓄内敛的人,男女之间无需亲近, 亦不敢挑破, 言行举止即表明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