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郭家人被迫待在山洞里,围着篝火,互相依偎着取暖,靠杂粮馒头和稀粥充饥。幸而他们早在流放途中便吃惯了苦,只破口大骂北犰,而无人抱怨饮食。
两天后,姜玉姝派人悄悄打探消息,确认那一伙逃敌已被边军剿灭,才放心地带领家人下山。
到家时,门窗仍紧闭,屋里一切如常,并未遭敌兵翻乱抢掠。
姜玉姝由衷松了口气,愉快笑说:“哎,看来,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当初里正安排这个院子时,我一度觉得挨着山、过于僻静,如今才明白它的好。”
“没错。”周延妻掏钥匙开厨房门,同情道:“幸亏咱们家远离大道,不像村口那几户,他们被路过的北犰贼顺手祸害惨了!唉,可怜呐。”
下一瞬,邹贵几人风风火火奔近,忿忿禀告:“少夫人,不好了,咱们的羊被偷了两只!”
“啊?”姜玉姝愣了愣,下意识地说:“想必是被北犰人偷了,其余的怎么样?”
小桃天天喂羊,日夜盼着羊羔出生,突然被偷两只,她心疼极了,连连摇头,急切答:“应该不是北犰人干的!我们猜测,十有八/九是被村民偷了,您去瞧瞧便知。”
“……谁敢这么大胆?羊群可是官府的,而不是郭家的。”姜玉姝纳闷不解,匆忙赶去羊圈一探究竟,仔细查看后,她气极反笑,咬牙道:
“岂有此理!”
“观痕迹,确实不是北犰人干的,那两只羊,多半是被人趁乱偷走了。”
她想了想,果断嘱咐:“周延,你带上邹贵,立即去找里正,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倘若被偷的羊还活着,如数归还,我们便不追究;倘若已经被宰,那么我只能如实禀告官府。”
“时隔两天,羊肉或许全被贼吃进肚子里了。到底是谁干的?馋疯了吧,居然敢偷官府的羊。”周延戴上雪帽,扭头喊:“小邹,走,随我去一趟里正家。”
“哦,来了!”邹贵把草料倒进槽里,拍拍手,一溜小跑地追赶周延。
与此同时。刘老柱家
羊“咩咩“叫唤,不停地挣扎,刘冬抱着它,怒气冲冲,试图往外走。
“冬子,站住!”老柱妻惊惶失措,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哭丧着脸哀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冬黑着脸,对父母失望透顶,痛苦质问:“干什么?当然是物归原主了!爹、娘,你们忒糊涂了,怎么能偷人家的羊呢?”
“谁偷了?啊?谁偷了?老子没偷,这羊它是自个儿挣脱绳子、自个儿跑进咱家的。”刘老柱一把夺过羊,推进鸡舍关着它,跳着脚呵斥:“兔崽子,你梗着脖子跟谁说话呢?反了,简直反了,竟敢指责老子了。老婆子,你让开,看老子打死这个小畜生!”说话间,他随手抄起笤帚,劈头盖脸地教训儿子。
“爹,儿子求您了,赶快把羊还给郭家吧。”刘冬抱着脑袋躲避,颤声说:“村里人都知道,那群羊其实是官府的,官府命令流犯牧羊――”
“胡说!”刘老柱唾沫星子横飞,不以为然,笃定道:“依我看,羊群分明是郭家的,他们富有,却极为吝啬,生怕乡亲们打秋风,才假称是官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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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冬苦劝无果,躲闪一阵后,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直起腰,重重推开父亲,红着眼睛大吼:
“爹、娘,你们总是这样厚颜无耻,害得我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今日无论如何,我必须把羊还了。”语毕,他一脚踹开鸡舍,再次抱起羊,不理睬父母的责骂与追打,硬是朝郭家走去。
刘老柱一家三口争吵不休,引得左邻右舍议论纷纷,挤眉弄眼,凑热闹尾随――
作者有话要说:
撕,快撕它一场大的!【吃瓜村民兴奋脸】
第61章 稀奇家书
“一辈子偷东偷西,你们不怕丢人现眼, 可我怕, 妹妹也怕!”刘冬彻底豁出去了,急赤白脸, 眼眶却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抱着羊疾步往郭家走, 固执道:
“谁也别拦着,羊必须还给郭家!”
刘老柱上了年纪,拦不住年轻力壮的儿子,气得直跳脚, 举起笤帚横抽竖打,厉声呵斥:“站住, 兔崽子, 你给我站住,滚回家去!”
“冬子,冬儿, 你到底怎么了?他可是你爹呀,你居然对爹娘不敬?快站住, 别犯浑!”老柱妻焦头烂额, 一会儿拽独子,一会儿劝丈夫, “老头子,别打了, 万一打伤了儿子,谁给咱们养老送终?”
刘冬充耳不闻,抱稳了羊,蛮牛一般自顾自地走。
“呸,得了吧!”刘老柱暴跳如雷,照着儿子的脸狠狠吐了口唾沫,怒骂:“像这样不孝的小畜生,你还指望他养老送终?老子索性打死他,今后倒省一份口粮!”
这一家人大喊大叫,引得越来越多村民尾随,看戏似的兴奋,津津有味,交头接耳地议论:
“嗬哟,了不得了!”
“刘老柱两口子愈发大胆喽,竟敢偷郭家的羊?”
“两个可恶的老东西,一辈子嘴上尖酸刻薄、手脚不干不净,几乎与全村人闹过架,简直是大祸害。”
“嗳,看,他们的女儿来了!”
“爹、娘,等会儿!”刘小秋气喘吁吁,飞奔追上,焦急拉住兄长胳膊,不敢面对外人的讥笑神态,小声劝说:“哥,你消消气,有事儿回家商量,别叫乡亲们看笑话,丢死人了。”
刘冬绝望答:“从前爹娘丢人现眼时,咱们畏畏缩缩,老是不敢劝阻,闹来闹去,一家子都成了笑柄。我、我实在不想继续容忍了,今日必须把羊还给郭家!你是大姑娘了,别跟着,快回家去,少丢点儿脸。”
“唉,算了,认命吧,爹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刘小秋也绝望,脱口道:“偷惯了的人,老毛病,这辈子没法改――“话音未落,刘老柱便扇了女儿一耳光!
“啪“声脆响,刘小秋毫无防备,被掴得倒地,脸颊红肿。
刘老柱脸色铁青,扬起笤帚教训女儿,破口大骂:“臭丫头,你哥反了,你也反了?赔钱货,糟蹋粮食十几年,至今嫁不出去,你立即给老子滚出家门!”
“谁害得我嫁不出去的?还不是你们?”
众目睽睽之下挨耳光,刘小秋委屈伤心,且恼羞成怒,一咕噜起身,使劲抢过笤帚,埋怨道:“家里名声臭,家底又不丰厚,你却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十六两彩礼银子,生生吓跑了媒婆。我嫁不出去,全是你害的!”说完,她一扔笤帚,难堪捂脸,哭着跑回家。
片刻后,浩浩荡荡一群人赶到郭家院门口。
“看,咱们的羊!”小桃激动抬手一指,“我天天照看着,一眼便能认出来。”
“原来是被刘老柱偷了去。”周延妻嫌恶至极,“他两口子简直不要脸,整天要么寻人吵架,要么小偷小摸,惹人憎恶。”
姜玉姝站在门阶上,不动声色,冷静问:“各位,如此兴师动众的,是个什么意思?”
几个好事村民躲在人群里,幸灾乐祸,七嘴八舌答:“刘老柱偷了你家的羊!”
“做老子的嘴馋,做儿子的却胆小,冬子非要归还,老柱死活不让。”
“嘿嘿嘿,老子儿子闹起架来了。”
刘冬脸红耳赤,无颜面对梦中人,局促把抱着的羊的归还原主,脸颊、脖颈和手背布满被笤帚抽出的伤痕,红肿发紫。他羞愧无比,眼神躲闪,嗫嚅答:“羊、羊还给你,真是对不住,我爹――”
突然,老柱妻两手一拍,冲上前挡住儿子,尖利嗓门抢着说:“哎唷,你们家的羊没栓好,乱走,跑进我家了。我们本想立刻归还的,谁知你们躲避敌兵、至今才下山。现在物归原主,你们把羊栓紧,别再让它四处乱跑了。”
“咳、对!”刘老柱拎着笤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神态陡变,顺势附和妻子,悻悻道:“羊不栓好怎么行嘛,由得它乱跑,给别人家添麻烦。”
“你们――“刘冬目瞪口呆,下意识想反驳,可余光一瞥:梦中人面无表情,眼神淡漠。顷刻间,他无地自容,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声不吭,逃避似的瑟缩杵着。
“哼,你们可要点脸吧!”
“居然敢倒打一耙?”
姜玉姝隐忍着,微跨前一步,及时按住恼怒的家人,稳站台阶居高临下,俯视道:“我们的羊圈十分牢固,羊群也栓得十分紧。但栓得再紧,绳索也抵挡不住刀,有目共睹,羊绳是被人故意用刀砍断的。”她微微一笑,缓缓告知:
“而且,那人不慎落下了一顶帽子。”
刘老柱脸色突变,整个人僵住了,手抬起又垂下,险些当场摸脑袋。昨晚偷羊时,狂风大雪,他费劲地赶着两只羊,先时光顾着欢喜,然后与儿子争论不休……不知不觉,忙忙乱乱,这才意识到帽子丢了。
姜玉姝镇定自若,严肃问:“另外,我家其实丢了两只羊,另一只呢?”
“什么?”刘冬倏地抬头,震惊无措,诧异问:“两、两只?但我就发现了一只。”他扭头,茫然问;“娘,另一只呢?”
另一只?昨儿半夜已经宰了,羊肉藏在地窖里。
老柱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长了脸,劈手扇独子一耳光,矢口否认,“什么‘另一只’?哪儿来的‘另一只’?她随口胡诌的,冬儿,你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小畜生,白养你了,胳膊肘尽往外拐。”刘老柱不停地推搡儿子,耳语责骂:“即刻滚回家去待着,少诬陷你老子娘!”
这时,周延与邹贵告完状后,带领里正夫妻及若干德高望重的老人返回,他们探查了羊圈,匆匆赶到院门口。邹贵高举一顶帽子,嚷道:
“诸位请看,这便是贼落下的帽子!”
“再请看,“周延晃了晃几截绳索,递给在场村民看,“瞧瞧,这断口,分明是利器所为。”
里正抄手拢袖,皱眉斜睨,审视村里第一难缠之人,提醒道:“老柱叔,失主明说了,假如痛快归还,便不追究;假如羊已被宰,那么将报官、交由官府处置。乡里乡亲,我劝你归还并认错,马上过年了,消停几日,行吗?”
“唉哟,冤枉,真冤枉!”刘老柱一扔笤帚,一屁股坐地,哭丧着脸,熟练地喊:“没天理啊,我家好心收留郭家的羊,喂草喂水,并主动送还。结果,郭家不提半个‘谢’字,反倒冤枉我家偷羊?”
“郭家仗势欺人,未免太过分了些!”
老柱妻见状,毫不犹豫,学着丈夫倒下,捶胸拍大腿,哭天喊地,叫屈道:“就是!没天理呀,红口白牙,你们怎能随便瞎诌呢?说偷羊,谁看见啦?究竟谁看见了?无凭无据,诬陷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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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老柱夫妇佯哭假嚎、打滚耍无赖,众村民指指点点、鄙夷兼讽刺,乱糟糟,闹哄哄,嘈杂不堪。
里正等人朝郭家苦笑了笑,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愁眉不展,纷纷道:“他两口子耍无赖惯了的,我劝不动,你们看着办吧。”
姜玉姝颔首,目不转睛,避难期间寝食不安,又才刚跋涉下山,精疲力倦,被泼皮激得头疼,怒火渐渐从心里烧到了脸上。她头一昂,当机立断,扬声喝道:
“够了!”
“你们若是在别处闹,我管不着,但在这门口闹、吵得人耳朵疼,我却管得!听着,羊群是官府的,莫名少了一只,我们必须禀报。谁说无凭无据?帽子与绳索便是证物!等开春后,官府仍会派人督促耕作,到时把证物交给官差,该怎么判,全看县里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老柱夫妇心虚理屈,畏惧对视,却生性刁钻蛮横,开始就地翻滚,声嘶力竭,扯着嗓子倾泻牢骚,忿忿哭道:
“郭家的,你可真狠心!”
“欺负人呐,我们贫苦,无权无势,没活路。”老柱妻嚎啕大哭,滚得从头到脚沾满雪花。
“你仗着官府信任,只准我家种一亩土豆,根本不够吃,明年得活活饿死了。”
“别人家两亩、甚至三四亩,为什么我家才一亩?实在太不公,太欺负人!”
刘冬一脑门白汗,拼命劝阻,却根本劝不住父母。
“闭嘴,别嚷嚷了!”刘三平烦躁呵斥,直白告知:“你家曾偷过粮种,忒不像话,明春的耕作,村里原本不想分给你们。皆因你俩日夜哭闹哀求,大伙儿招架不住,无奈才分了一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玉姝被无理指责,沉下脸,怒火中烧,冷冷道:“我听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嫌少。心怀嫌弃与怨恨,恐怕到时不肯认真侍弄庄稼,没得糟蹋了粮种。”她下定决心,果断望向里正,嘱咐道:
“既如此,立刻把那一份收回,转交给勤恳踏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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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您放心,今日之内,我一定办妥此事!”刘三平拍拍胸膛,竭力憋笑。乡里乡亲,他有顾虑,始终不敢彻底得罪人,巴不得姜玉姝惩治老无赖。
众村民听得眼睛一亮,蜂拥而上,围着里正赔笑,争先恐后道:“多出了一份粮种?分给我吧?”
“一亩地而已,给我,我家能种!”
“平哥,我家壮丁多,人手充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