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点点头,裴鱼之前还有些莫名,但过了一会,她鼻翼耸动,眯着眼睛就要往门边去,差点把走进来的春樱给吓一大跳。
顾清宁示意春樱将盖子掀开,露出里面满满一碗的红烧肉。
裴鱼“呲溜”一声,将口水吸回去。
顾清宁露出满意的笑容,诱惑道:“你若是做到了我要求的事情,我便每日都让厨房给你做肉吃,怎么样?”
裴鱼眼睛死死地盯着红烧肉,想也不想就点头:“做做做,小姐说什么都做!”
顾清宁这才让春樱下去,裴鱼勉强将目光从红烧肉上面移开。
顾清宁递给她一本册子:“往后你每日都来我房里,我一天教你三招,你能学会,当天就能吃肉,如何?”
裴鱼随意翻了翻那册子,虽然她之前只习了粗浅的功夫,但她也看得出来这册子里的枪法有多难,只是为了肉,她还是狠狠心咬咬牙:“一言为定!”
有了红烧肉做动力,裴鱼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练武,整个人就如同疯魔了一般,只是效果也极其显著,不过几日功夫,便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进度让顾清宁也有些吃惊,毕竟当初如奉展那般天才,练这套枪法也是吃尽了苦头,他还是自小练习,又有父亲教导,哪像裴鱼,凭着这么本靠自己记忆写下来的册子,竟也不比奉展差,可见她天赋之高。
而就在顾清宁拿着红烧肉当胡萝卜勾着裴鱼练武的时候,朝廷却正因黄河泛滥一事而陷入了动荡中。
第68章
朝堂之上安静无声, 只听见张礼尖细的声音在念最近的灾情奏折。自从黄河泛滥开始, 每日都有六百里加急报上来的灾情, 却无一例外都是“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平陆成川, 禾稼漂没, 浮尸千里”“死者上千, 受灾者不计其数”。
所有臣子都噤若寒蝉, 朝堂之上只能听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等到张礼念完, 萧湛才冷笑出声:“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了?平日里不是都能言善辩, 智计百出吗?等到朕要你们出主意了, 现在一个个都变成哑巴了?!”
他话刚落音,所有人都跪下来,连呼“陛下恕罪”。
萧湛猛地一拍桌子:“你们是有罪!黄河的堤岸, 年年修,月月修,每一年修堤的银两都是百万计,结果呢?巨野、嘉祥、汶上、彭城溃堤十来处, 这就是你们给朕的结果?!”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能够让一向脾气好的陛下发如此大的火,可见灾情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正在这时, 门外又传来“报”声。
所有人的心霎时都提了起来。
张礼连忙小碎步跑出去, 将那封急报接过来, 呈给萧湛。
萧湛却含着怒意摆手道:“既是灾情, 便念出来给诸位大人都听听!”
张礼应了一声, 这才将急报打开,只是一看到上面的内容便愣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念了出来。
“臣弟萧澈,敬启陛下……”
张礼声音越来越小,而萧湛的怒气却越来越盛,原来瑞王的信中说,因棠县改道泄洪,虽当地灾情暂缓,却牵连了湘南,如今湘南也受灾了。
臣子们连呼吸声都放缓了,就怕不小心发出一点什么声响,就彻底引爆了陛下。
萧湛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一扫底下的群臣,冷声道:“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苦着脸出列,却一开口就是诉苦:“陛下,户部已经再也拿不出钱来救灾了……”
萧湛怒不可遏:“每年收上来这么多税收,你都干什么去了,竟连救灾的钱都掏不出了?!”
“年初各部便已经报上了计划,已经将银钱都派出去了,西北那边还要运送粮草物资,之前的救灾都是臣硬挤出来的,几乎已经掏空了户部所有家底……如今户部仓库已是空空如也,臣实在是无能。”
萧湛恨不得拿鞋底子抽这老东西,他现在都有些后悔自己换了郎义,想当初郎义任户部尚书的时候,从未有过这么捉襟见肘的时候。只是他性子直,人缘也不好,总是被人弹劾,萧湛被吵得烦不胜烦,所以换掉了他。
没想到换了个户部尚书,脾气是好了,可这办事能力却差得远了,每次让他掏钱就知道诉苦,实在让人郁闷。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萧湛只得逼他道:“限你半个月之内将救灾的钱筹措到位,若是做不到,你这户部尚书也就别当了!”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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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退了朝,但事情仍旧要解决,萧湛甩袖离开,只叫了几个重臣去御书房。
只是几位重臣也是气氛沉重,都是一言不发。
萧湛忍不住问道:“你们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一臣子上前,斟酌道:“棠县县令此举虽然不妥,但念在他也是忧心灾情,臣认为……”
“此事容后再议,朕现在说的是湘南,你们说要如何解决?”
这下,所有人又都不说话了。
萧湛的面上流露出失望,直接点名:“丞相,你来说。”
丞相慢慢走上前,犹豫着说道:“臣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未免有些失了道义。”
“你说。”
丞相这才道:“湘南水患比起其他地方不算严重,臣以为,请瑞王殿下领人先行救灾,等到秋收之后,再还上……”
萧湛死死地盯着他:“这就是你的法子?这于瑞王来说本就是无妄之灾,如今朝廷一个交代都不给他,还让他自掏腰包,你觉得合适吗?”
“臣考虑不当,请陛下恕罪。”
萧湛又将目光扫过其他人,却再也没有人出来,他虽然愤怒,却也知道如今别无他法,站在全局来看,比湘南要严重的地方还有很多,就算户部真的筹措出了款项,恐怕也得先紧着那些地方。
过了许久,萧湛才缓缓道:“朕会写信给瑞王,让他拿出物资暂且帮忙,朕也会从私库中拿出一部分权当救急,但你们也给朕听明白了,朕不想再听见哪里又决溢了,又死了多少人!你们若暂缓不了黄河的水势,就好好想想要如何救助灾民!”
身为帝王,竟然要开私库来补贴国事,在史书上,这是帝王的功业,却是臣子的无能。
众臣子都浑身一凛。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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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湛忧心忡忡回了后宫,张礼见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要去哪位娘娘宫里?”
“去……”萧湛顿了顿,才道,“罢了,去皇后宫中吧。”
张礼急忙派了个小太监往坤宁去报信,力士抬着御辇往坤宁宫而去。
等萧湛到的时候,陈皇后抱着女儿,与太子萧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萧湛有些惊讶:“恒儿今日怎么也在?”
萧恒行礼之后,才道:“父皇忘了吗?今日是母后的生辰。”
萧湛这才拍了拍额头:“瞧朕,最近事情太多,竟连这事也忘了。”又瞪了一眼张礼,“你也不提醒朕!”
张礼连忙跪下来请罪。
陈皇后笑着道:“只是平常生辰,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日理万机,怎能让您为这些小事操心。”
萧湛露出一抹笑容,与陈皇后一同走了进去。
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
陈皇后将女儿交给奶娘,三人一同坐下,萧湛一边吃着,一边同陈皇后谈笑着。只是吃着吃着,他又想到了泛滥的黄河,一时之间便没了胃口。
陈皇后察言观色:“陛下怎么了?可是累了?”
萧湛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只是突然想起父皇了,朝政真不是我想的那么容易,知易行难啊。”
“陛下何必如此沮丧,便是普通人家,还得操心一日三餐呢,陛下身负整个社稷,岂不是更难?”
萧恒眨了眨眼:“父皇可是在忧虑黄河泛滥一事?”
“哦?你也知道?”
萧恒抿着唇应了一声:“近来太傅讲课时便有提到。”
他不由得想起当时的情景,自从他成为太子之后,除了与其他兄弟一同上课,还要额外接受太傅的教导,逐渐开始接触朝政。
当时他忧心这件事,叫几个伴读看出来了,常钰和舒晔安便开始安慰他。
萧恒当时异想天开,问他们:“你们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吗?”
两名伴读便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连朝廷的大人们都解决不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萧恒虽然知道,但还是有些失望。
倒是顾泽慕忽然说了一句:“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但当他问起来的时候,顾泽慕却又不肯说了。
萧恒不知道,顾泽慕只是忽然想起了前世,有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在他面前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詹世杰还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年人,他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
“……西汉贾让曾提出上中下三策,其中上策便是采取“宽河滞沙”的法子,即扩宽河道,加固堤坝,此举能渐缓淤堵速度。与此同时,可以在上游两岸退田还林。”
“前朝明安先生曾经走遍长江与黄河两岸,他认为长江上游植被丰富,泥沙被树木的根系所锁住,所以长江水清,流入水中的泥沙量比较少,不至于堵塞河道,而黄河上游却植被稀少,泥沙很容易被裹挟进了水里,以至于淤泥越积越高,就算年年加高堤坝也没有办法解决。”
“臣认为,如此双管齐下,不出十年,必能治理好黄河。”
詹世杰言犹在耳,可三年不到,一切却已经翻天覆地。
只是那时候君臣二人都没有想到,黄河水患不仅仅只是因为肆虐的洪水,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并不是污浊的洪水,而是丑恶的人心。
黄河上游两岸旁边早已变成了田地,因为灌溉方便,几乎都是良田,且大部分集中于世家手中。詹世杰想要退田还林,就意味着要将这一片片良田都收回来,这简直就是要割他们的肉,即便朝廷有补偿,他们也不肯接受。
他们根本不理会詹世杰所说这件事究竟有多么利国利民,只要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就要与之不共戴天。于是,冲突不可避免,世家唆使村民和佃户拦着詹世杰的人,又捏造詹世杰为了退田,打死百姓的罪证。便是那些普通百姓,也在世家的煽动下,将詹世杰视为恶人,械斗之事时时有之。
起初萧胤顶下了所有的压力,一力支持詹世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第三年,黄河爆发前所未有的洪灾,整个南方几乎成为一片泽国。而这一切罪责都被压在了詹世杰的头上,朝野压力太大,以至于萧胤都对詹世杰之前信誓旦旦的话产生了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当詹世杰贪污的证据被摆在面前,他脑中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终究是人不是神,这件事的阻力太大了,朝野之中无人敢为詹世杰说话,在这种时候放弃他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重生之后,又经过了夏宜年的那些话,顾泽慕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如今他才明白,当年真正的祸患是什么,就像瑞王曾经说过的,人心本就是偏的,端看他在什么位置,这远不是贪婪二字就能说明白的。
只是到底,这些话如今也没法同萧恒说。
萧恒已经和两个伴读越聊越兴起了。
常钰道:“我觉得要做成这件事有三点,一是吏治清明,负责治水的官员不上下推诿,肯真心做事,二是朝廷要有钱,这个工程很浩大,必然要花费许多的银两,三是需要一个能人,提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这样才能治理好水患。”
顾泽慕恰好回过神,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苦笑一声,当年他与詹世杰何尝不是满足了这三个条件,可最终还是没能做成。
萧恒听到他的苦笑,忍不住问:“泽慕觉得阿钰说的不对吗?”
“这三点没有错,只是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考虑。”
舒晔安闻言,兴致勃勃地举手:“我知道我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