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顺着奉展的脸颊落在了顾清宁的肩膀上,他就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各种情绪就像是利剑,将他的心扎的粉碎,然而他却并不在意,
只因为,他漂泊了半生的那颗心,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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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奉展终于平复了心情,他看向顾清宁的那张脸,才问道:“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清宁只得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只是担心他记恨顾泽慕,所以隐瞒了顾泽慕的身份。
这话听着很扯,然而奉展结合自己所查到的关于顾清宁的线索,反倒并不意外,他心中有些遗憾,要是知道姐姐重生了,他早就想办法回到京城了。
顾清宁却并未被姐弟重逢冲昏了头脑,她神情严肃地看着奉展:“我问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成为卓格的老师,难道你果真背叛了大周?!”
奉展连连摇头:“不是的,姐,你听我解释。”
“当年我领兵一路追着穆庆部深入草原,郑铎原本领着左翼,却拿假消息诱骗我到了叶阳,中了几个部族的埋伏,我拼了命才逃了出来,却被他们一路追杀,就在我险些被他们找到的时候,是奉俭救了我。”
“奉俭告诉我,这是奉云等人早就商量好的计谋,就是为了要杀掉我。奉云将奉俭的家人都抓了起来,逼迫他背叛我,奉俭说他原本并不想背叛我,可奉云信誓旦旦说萧胤早就对我不满,而之后奉俭果然在邺城发现了来自京城的暗卫,他这才相信,所以便假意顺从,借机让我假死逃脱。”
这与顾泽慕所说的完全不同,但细想,一些细节却又是重合的。
可是顾泽慕所说的,却都有清晰的证据,哪怕顾清宁从前再相信奉展,但经历了此事之后,她的内心也不禁有些动摇:“可当初西北的那些军屯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私设军屯是多严重的罪名吗?”
奉展皱眉道:“我并没有私设军屯,我当初写了折子上奏的,后来收到萧胤同意的密折,我才设立军屯的。”
顾清宁听他这么说,脑子里宛如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她并不相信顾泽慕骗了她,可奉展更不像是说谎,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奉展也看到了顾清宁脸上的震惊,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萧胤说他没有收到那封密折吗?”
顾清宁越发觉得这里头埋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她又急忙问道:“那买卖私盐、与外族互市呢?”
奉展的表情更为奇怪:“我的确重金让一些黑市商人偷偷在草原上收购马匹,但这也够不上与外族互市吧。至于买卖私盐,那就更可笑了,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的确发现有人暗中卖给外族私盐,只是还没等我查清楚,就……”
这完全推翻了当初萧胤的亲卫去邺城查探的信息,如果萧胤没有骗她,难道一开始这就是有人针对奉展设下的局?
奉展见顾清宁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姐,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顾清宁晃了晃脑袋,这件事他们两人各有说法,但此刻她谁也不敢信了,只能等这件事查清楚,最终让证据说话吧。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就能忘掉奉展后来干的那些事情。
奉展也不敢辩驳,老老实实地蹲在顾清宁下首。
那会他万念俱灰,只有靠报仇的念头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因此他扶持卓格和噶颜部,灭掉当初埋伏他的那几大部族。
可是他却无法控制后续的事情发展,等到卓格统一草原,他手中的屠刀终于对准了大周。有时候,奉展会发狠地想,萧胤作为帝王,为了杀他,甚至不惜勾连外族,害死自己的子民,他又何必对这样的帝王忠心耿耿呢?但他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只能不听不看,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如今面对顾清宁,奉展却满心悔恨,丝毫不敢为自己辩解。
顾清宁厉声道:“奉家的祖训,我当年教你的道理,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与其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不如……”
她抿紧了嘴唇,没有再说下去,哪怕再生气,她终究无法对自己的弟弟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奉展连忙低声道:“我错了,姐。”平日里最是狂妄不羁的人,此刻低声下气地宛如小媳妇,急切道,“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
就在奉展花式讨饶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布日古德领着人猛地推开了门,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众人顿时石化。
奉展回过头,脸上的讨好顿时被戾气所代替:“滚出去!”
布日古德条件反射地将门又关上,和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你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护卫们此刻的表现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一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刚刚……说话的是大人吗?”
“……”
布日古德原本是看见奉展进去的时间太久了,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再加上到了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顾清宁的厉喝,这才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谁知道进去之后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当年的大周军神,如今的外族帝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蹲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求饶?!
哪怕布日古德一向沉稳,此刻也被这一幕惊得半晌没有回过神。
而经过他们的打岔,奉展也不好在房间里待下去了,没过一会便与顾清宁一起走了出来,而且原本应该作为阶下囚的顾清宁反倒走在前面,奉展一脸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布日古德等人注视着奉展将顾清宁送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而顾清宁进去之后,却直接将门一关,把他锁在了外头。
谁知,奉展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还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布日古德宛如风中凌乱:“……”
这真是我家大人吗?一定是有人假扮的吧!!!
就在布日古德大逆不道地想着,是否要冲过去撕下这个奉展脸上的人皮面具之时,奉展却已经收起了面对顾清宁的温和迁就,重新回复了平日的模样。
他一眼扫过去,这一群龇牙咧嘴、表情各异的护卫立刻背后一寒,老老实实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再有半点小动作。
布日古德也连忙收起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表情淡定一如平常,只是心里在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奉展也懒得关心,直接吩咐道:“去给我重新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布日古德一愣:“您不和那位……那位小姐住一起吗?”
奉展就像被针扎了一般,怒瞪他:“瞎想什么呢?——让你去就去,快点!”
布日古德这下明白过来了,大人竟是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了顾清宁,而自己另外找房间去将就了,这般小心翼翼奉若珍宝的模样,就算是老房子着火,也未免太猛烈了一些吧。
眼见奉展就要离开,布日古德连忙抓紧时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大人,不知我应该如何称呼那位小姐呢?”
毕竟这位小姐日后很有可能是自家主母,称呼可绝不能马虎。
然而奉展拧眉思索了半天,最后道:“你日后便叫她姑奶奶吧。”
布日古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
第170章
顾清宁被掳走之后, 威国公便下令全城戒严,而顾永翰则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查, 希望能找到顾清宁和那一伙神秘人。
至于顾泽慕, 他此时一边派人去帮忙找人, 一边则通过拷问那些混进邺城的奸细,得到了一些线索。
据说那个神秘人身边跟着一个名叫布日古德的人,据说他是一名女奴和一名大周将领所生的私生子, 但却被那神秘人收养,带在身边。
那些奸细既然已经被打开了口子,便也自暴自弃, 干脆将什么都说了。据他们说, 那神秘人出门都是戴着面具的, 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很少,不仅如此,此人孤僻冷漠,平日里也不跟其他贵族往来,这样一个人, 竟然会好心收养一个私生子,未免有些奇怪, 不过,若他就是那布日古德的父亲, 那便都能解释的通了。
眼下顾清宁正处在危险之中, 越早找到线索便越早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对营救顾清宁是有很大帮助的。所以哪怕只有这一点点线索, 顾泽慕也不肯放过。
当年叶阳之战极其惨烈,死伤无数,还有不少人直接在战场上失踪,还有和郑铎勾结的一些将领,在事发后也逃到了草原,那个神秘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些人中间。
于是,顾泽慕让洪城将这些人的资料搬到了自己房间,他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就和洪城两人在浩渺的资料中翻找。
当年大周将领俘虏的外族女子,奉展几乎都奖赏给了自己的下属们,不过他们大多只是将这些女子当成是玩物,很少有让他们生下孩子的,所以按照这个线索去找,筛选出来的人其实也并不算太多。
洪城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忽然眼前一亮:“少爷,查到了。”
顾泽慕闻言抬起头,洪城连忙拿着那资料过来,递给他。
然而顾泽慕看清上面的名字时,顿时愣住了。
那上头写的正是——奉俭。
根据资料,当年的奉俭的确有个外族的侍妾,颇为宠爱,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只是后来奉俭回京并没有带着她,不久之后,那个女子也带着孩子失踪了。一对比,完全能够套的上布日古德的身世。
顾泽慕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如果这人真是奉俭的话,那这件事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首先,奉俭早就死了,他的尸体是亲卫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错的。如果布日古德果真是奉俭的儿子,那么,那个神秘人又是谁?
等等,尸体?!
顾泽慕忽然怔住了,他的脑海中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又恐怖的猜测。
当年奉展的尸首是被奉俭带回来的,据他所说,奉展的头颅被外族人割下拿走了,再加上回京以后,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了,根本无法分辨,他又身份贵重,不可能让仵作来验尸,因此稍稍整理之后就匆忙下葬了。
如果奉展没有死呢?如果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奉展,而只是一个替身呢?
顾泽慕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仔细一想,这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对方能够帮助卓格统一了整个草原,这般才华能耐,除了奉展,其实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洪城看着顾泽慕脸上变幻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少爷,你是不是猜出了那神秘人是谁?”
顾泽慕面色凝重,在他看来,眼下的情形极其棘手,哪怕他知道顾清宁就是奉长宁,可奉展会相信吗?就算他相信了,顾泽慕也不敢赌他是否会良心发现放过顾清宁。
顾泽慕没有回答洪城的话,只是道:“如果真是他的话,恐怕清宁此刻会很危险!”
洪城一愣,就见顾泽慕撑着身体站起来,他连忙道:“少爷,您身上还有伤呢,您好好休息,找人的事情交给我吧。”
顾泽慕摇摇头,倒不是他不信任洪城,而是若对方是奉展,以洪城他们的本事,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顾泽慕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而且奉展这人智计百出,加上他又对邺城这么熟悉,此刻定然早就出城了。
顾泽慕这么一想,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吩咐洪城道:“准备人马,出城去找。”
洪城急忙劝道:“少爷,你的伤……”
“不要紧。”顾泽慕抿了抿唇,“清宁的性命更重要。”
洪城拗不过他,只得叹了口气,下去安排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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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慕的猜测没有错,在顾清宁昏迷的时候,奉展便已经想办法将她给带出了邺城,此时正在之前他们待过的那个村庄里。
顾清宁一开始知道奉展没死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很激动的,只是在知道他就是卓格那位神秘的老师后,这份喜悦就变成悲喜交加。不过奉展赌咒发誓,他绝没有帮卓格对付大周,如今更是打算弃暗投明,顾清宁又心软了。
奉展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不辩解,就这么可怜巴巴地跟在顾清宁身后,这么多年过去了,奉展也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可他看向顾清宁的时候,仍然和小时候一般依赖。反倒是顾清宁看到弟弟灰白的头发,眼角的细纹,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奉展小的时候总是闯祸,每次闯了祸,他害怕被父亲责骂,就偷偷来找自己,也不讨饶,就这么可怜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直到她问起,才说出来。他那时候才五六岁,再加上长得好看,奉长宁很难对他狠得下心,哪怕明知这小混球就是调皮捣蛋,可他只要濡慕地叫声“姐姐”,自己又会放弃原则。
因为母亲早逝,奉长宁几乎是当孩子一般看着奉展长大的,哪怕知道他做错了事情,终究还是不忍的。
可是,这样的日常对于四周的护卫来说就显得太刺激了。
第一次看到曾经高冷的大人跟在一个不足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身后各种献殷勤,这小姑娘还爱答不理的时候,整个院子几乎跌落了一地的下巴。
众护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在他们面前,奉展一向是英明果决冷漠无情的,如今画风突变,叫这些水里来火里去的汉子看得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几个同布日古德关系好的护卫偷偷问他:“这小姑娘难道就是我们未来的主母?年纪也太小了点吧?”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就是,而且看大人对她,这哪里像是对自家婆娘,分明是迎了个祖宗回来吧?”
布日古德在心里苦笑,可不是祖宗吗?他这都酝酿一两天了,那声“姑奶奶”愣是没有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