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顾清芷都快六岁了,至今连自己的名字都还写不好,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这要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听完顾泽禹的话,柳氏顿时惭愧起来。
顾家氛围轻松,她嫁过来第一二年尚且还能严格要求自己,但很快就被这种过于安逸的生活给腐化了,整日里吟诗作画看书,顾永焱若是不出征,还会时常带她出去玩,也就疏忽了对孩子的教育。
于是,柳氏便毅然接下了教导孩子的义务。
顾清芷一开始还很高兴,毕竟不用对着先生那张老脸,再说二婶婶向来温柔和善,定然不会像大哥那般吓人。不得不说,顾清芷小朋友还是很天真的,比如她就没有看到,深知母亲真面目的顾泽浩和顾清姝脸都白了
柳家诗书传家,柳太傅这一脉都是自幼勤学苦读才有如今的成就,柳氏虽然是女子,却也是和哥哥们一起在柳家家塾念书长大的。
柳氏完全照搬了柳家家塾的制度,不仅对孩子们严格要求,她自己也以身作则,每日天一亮就起床,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开始念书。除去原来的授课先生,还另外请了书画、围棋、琴艺等其他师父,再加上顾家原本就有的骑射课,如今还只有顾清芷在上的女红课,课业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整个威国公府的气氛顿时为之一肃,连陶氏都被这种氛围所感,每日起早贪黑,将两个孩子送到家塾,这才去接着念经祈福。
一群孩子被弄得苦不堪言,朱氏早早就发了话,孩子交给柳氏随意管教,她一概不问。
顾家孩子的苦逼日子正式开始了,之间柳子骥还上门来找顾泽浩玩,一看到这熟悉的场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立马带着人灰溜溜跑回家了。
顾清宁却看得很有趣,比如说顾清芷上课的时候没有把该背的背下来,柳氏一点都不心慈手软,直接让他把昨天学的罚抄十遍。
顾清芷目瞪口呆,弱弱道:“二婶,太……太多了吧?”
柳氏温柔一笑:“不多,你能记得住吗?”
顾清芷委屈巴巴的道:“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柔和善心疼我们的二婶了。”
“清芷,二婶告诉你,所谓温柔和善,都只是面具,咱们自家人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了。”柳氏摸了摸顾清芷的头发,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虽说要抄十遍,但是今天的内容也还是要背的哦,如果明天我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背下来,可就要抄二十遍了。”
顾清芷:“……”
顾清宁看得兴起,然后就被顾泽禹一句话给拉回了现实,顾泽禹除了自己的功课,偶尔也会过来客串一下老师,一般主要是教顾清宁和顾泽慕。
在顾清宁的强烈抗议下,他终于不再执着于用顾清宁和食物来出题了。
比起哥哥姐姐,他们这边的进度明显喜人,顾清宁本就是成人的灵魂,这些东西都记在脑子里的,不过她没想到,顾泽慕学的并不比她慢。
顾清宁不服气,她一个再世为人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吗?为了争一口气,她也不藏着掖着了,偏偏顾泽慕也卯着一股劲,两人你争我赶,让教书的顾泽禹十分有成就感。
在这种情况之下,顾泽禹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教学计划,对于教导他们也更加用心,而在这种一心两用的情况之下,他居然还顺利地考完了童生试,拿到了不错的名次,成为了一名秀才。
考完童生试,顾泽禹就要回西山学院接着读书了,他看起来还有些依依不舍,只得将两人郑重托付给了柳氏。
柳氏一见两人的学习进度,顿时就吓了一跳。
顾清宁和顾泽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为了争一口气,显示出过于惊人的学习速度,没有惹来家人的怀疑,只是让顾清芷这些真真正正的小孩被操练地更惨,这却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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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这般努力学习,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又是一年莺飞草长。
柳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趁着天气好便给他们放了个假,恰巧朱氏提议去庄子上玩一两日,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闵夫人不去,便只是她们三个妯娌带着孩子们一起过去。
因为人多,东西也不少,装了四辆车。顾家的孩子被按着老老实实念了大半年的书,连过年都没歇几天,得了这个放风的机会,一个个简直开心地要起飞。
柳氏和陶氏还有顾清宁、顾泽慕一辆车,顾清姝和顾泽浩这半年被亲娘欺负惨了,想也不想就上了大伯母的车,四个孩子前面闹腾的,连最后一个车厢都能听得到声音。
因正是踏青的时节,路上马车不少,车夫小心翼翼地驾着车,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和另外一辆车给撞上了。
柳氏和陶氏原本在聊着天,忽然感觉到马车一停,接着前面便传来几个孩子的尖叫。
柳氏脸色一变,不等丫鬟反应过来,便提着裙子跳下了车,陶氏也连忙和李嬷嬷一人抱个孩子跟着下了车。
朱氏他们乘坐的马车和另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撞到了一起,对方似乎是刚从城外回来,两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拐角,这才撞了一下。
所幸两辆马车都不算快,撞的也不重,只是突然一下有些吓人罢了。朱氏和护卫把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带到了一边,准备去上前和另一辆马车的主人交涉。
谁知她这般诚恳地求见,那马车中竟然只出来一个婢女,还一副鼻孔翘到天上的模样。
“你知道这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吗?这可是乐平长公主殿下,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你们竟敢伤了殿下,是不想要命了吗?!”
第19章
朱氏原本是担心两家的马车堵在路中间,会挡了旁人的道,所以好声好气地同对方商量。毕竟这件事两方都有错,她也没打算搬出威国公府的名号来仗势欺人,谁知她将身子放矮了,反倒让对方嚣张起来了。
乐平长公主是先帝时敏妃之女,因敏妃过世地早,她被奉皇后抚养过一阵子,大约是因为这层关系,今上登基后,对她还算关照,她仗着这一点近来很是风光。
不过朱氏可不吃这一套,她冷下脸:“长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风,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要我的命?”
那婢女仗着乐平长公主向来跋扈惯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踢到铁板了,她虽然嚣张却不是没脑子,既拿不准朱氏的身份,便不敢再口出恶言。
过了一会,那马车帘子微动,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到朱氏时,身体似乎一僵,随即便露出一点笑意:“原来是宜安表姐,许久未见,表姐安好。”
朱氏轻笑一声:“长公主殿下这声表姐,我可担不起。”
乐平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随即便一脚将那婢女踢下了马车:“你这恶奴,仗着本公主对你宠爱,竟这般嚣张跋扈,败坏本公主的名声,还不速速向宜安郡主请罪!”
那婢女被她突然踢下来,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却连痛都不敢呼,急忙爬起来跪在朱氏面前不住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求郡主饶了奴婢……”
朱氏紧锁着眉头,心中怒意更甚,分明是乐平嚣张跋扈在先,但这婢女的举动倒像是她得理不饶人一般了。
乐平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看着朱氏,脸上带着笑意,柔声地添油加醋:“表姐息怒,不要为了这样一个下奴气坏了身子……”
这边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柳氏和陶氏那边,柳氏也是听过乐平长公主的名声,对她很不待见,陶氏却想起了元嘉长公主,内心很是惊讶,分明都是长公主,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顾清宁更是震惊,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子就是当年跟在她身后怯弱可怜的乐平,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泽慕却是冷冷地看着乐平,他当年虽然格外疼宠太子和元嘉,但对其他子女也并未苛待,且乐平丧母之后,担心她被人欺负,还多关照了一些。没想到如今尚在孝期内,她就穿红着绿,还如此嚣张跋扈,实在令他心寒。
乐平原本在和朱氏打机锋,忽然被一道冷冽的目光一刺,顿时打了个寒战。她猛然往旁边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可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一股寒意,这目光实在是太像父皇了。这让她不敢再和朱氏争吵,不安地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匆匆钻进马车里,便让车夫离开了。
朱氏看着乐平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愕然,原本以为还要和乐平掰扯一阵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偃旗息鼓,简直不像是她的个性。
不过虽然这么想,她也没打算和在这里浪费时间,让车夫检查了一下马车,然后就叫上孩子们出发了。
顾清姝和顾泽浩也受了一点小惊吓,便不再嫌弃自家娘亲,而是紧紧地跟着柳氏上了她和陶氏那辆车。
马车一路开进了庄子里,庄头立刻带人出来见主家,这个庄子平日里给威国公府送新鲜瓜果,但因为景致普通,所以主家一直没有来过。
庄头知道主家要来之后,将这儿里里外外打扫地干干净净,还早早准备了不少新鲜的食材。
中午便是用这些食材做的午饭,几个孩子都吃的很欢。吃过饭,几个大人就要去午睡,孩子们精力旺盛,便由护卫带着去田间地头玩耍。
顾泽浩拉着顾泽慕在田垄上慢慢地走着,颇有大哥哥模样地带着他去抓蚱蜢,顾泽慕很不耐烦,却还是没有甩开顾泽浩的手,甚至看到顾泽浩有时候要摔倒了,还会伸手拉一下他。
几个女孩子则去摘野花,编了花环戴在头上,顾清薇看到了蝴蝶,又抛下了花环去追蝴蝶了,让跟在身后的嬷嬷追得要跑断了气。
到了这种地方,顾清宁似乎也放松下来,她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看着碧蓝的天,感受着轻柔拂过的风,觉得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似乎很多年都未曾有过了。
比起奉长宁来说,她似乎更喜欢顾清宁这个身份,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弟姐妹之间没有勾心斗角,是她从前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的东西。
曾经的奉长宁,母亲早逝,为了保全自己和弟弟,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将自己变成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大家闺秀,后来入了宫,也依然摆脱不了虚情假意和明争暗斗。
这么多年,她早就累了,如今有幸重活一遍,却没想到老天会给她这样一份大礼,让她觉得每一天都如此轻松快乐,能活成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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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出来,柳氏大发慈悲没有给他们布置作业,几个孩子简直就像玩疯了一般,不过几天时间,都仿佛晒黑了一层。
陶氏和柳氏坐在树底下,柳氏正在烹茶,一手茶道如行云流水,令人惊艳,末了,将一杯茶放在陶氏面前。
陶氏接过,一口就喝了下去。
柳氏没来得及阻止,见状没好气道:“你怎么同顾永焱那货一样,只会牛饮,糟蹋好东西。”
若是从前,陶氏定然会因为这番话而战战兢兢的,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就知道了柳氏嘴硬心软,也敢细声细气地同她开玩笑:“就算二伯牛饮,你不也嫁了他吗?”
柳氏一噎:“你现在还学着大嫂一般促狭我了是吧?”
陶氏笑得羞羞怯怯:“大嫂说你就一招,只要拿话堵住了你的嘴,你就得偃旗息鼓了,我听大嫂的。”
柳氏气得牙痒痒,原本像小白兔一般的三弟妹,如今也跟着大嫂一般黑心黑肺了,实在太让人郁闷了。
就在她暗中诋毁朱氏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到,朱氏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几封帖子。
陶氏见了她,连忙道:“大嫂,二嫂煮了茶,你快来尝尝。”
朱氏走过来,坐在另一张空椅子上,柳氏将一杯茶推到了她面前,朱氏细尝了一番,顿时赞不绝口。
柳氏给陶氏使了个眼色:“这才是你该和大嫂学的东西,别总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陶氏捂着嘴笑起来。
朱氏见她们俩打哑谜一般,忍不住道:“又在这说我什么坏话呢?”
“我们哪敢说大嫂你的坏话,你可是掌管府中内务的,要是克扣我们月钱可怎么办,是不是,三弟妹?”柳氏故意说道,但说到一半自己却又笑起来。
朱氏好笑地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也故意严肃道:“你这般说了,我若不克扣一下你的月钱,岂不是对不住你?”
陶氏看着她们俩你来我往地开着玩笑,也跟着笑起来,随后不经意看到桌上的几封请柬,有些好奇道:“大嫂,这是谁家的请柬,怎么会送到这里来?”
柳氏和朱氏也跟着看过来,朱氏这才道:“差点忘了,这是元嘉长公主发来的,下个月初她要在公主府设宴,特意发了请柬来请我们过去。”
陶氏惊喜道:“玉容姐姐回京了?”
“是,说是前日才回来的。”朱氏笑起来,“只怕如今京中也不消停,不知多少贵女想要拿到这张请帖呢,咱们得早些回去做准备才是。”
柳氏点点头:“大嫂说得对,做衣裳打首饰都要时间,还有三弟妹,宫中礼仪也该学起来了。”
陶氏愣了一下,顿时就有些慌了,因为元嘉平易近人,她与元嘉相交向来都是十分自然的,如今才意识到这场宴会中可不是只有元嘉的,那点儿胆怯又占了上风。
朱氏心细,发现陶氏不对劲,便连忙道:“玉娘别担心,这些礼仪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差不多就得了,反正元嘉又不会在意。”
陶氏勉强地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在威国公府这般自在的生活,如今想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那么多陌生的贵妇交际,却难以抑制地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朱氏很清楚陶氏的性子,她本性单纯,在熟悉的人面前还好,在生人面前就像锯了嘴的葫芦,想当初她刚刚嫁到威国公府的时候,动不动就流泪,如今才算好一些,但元嘉的这场宴会,只怕对她来说又是一个艰难的挑战。
她柔声劝慰:“你别担心,我与二弟妹都会陪着你的。”
柳氏也难得收敛了自己的毒舌,轻咳一声:“若是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把她喷个体无完肤,再也不能出来见人。”
陶氏左右看了看,美眸一眨,眼泪又掉出来了。
朱氏:“……”
柳氏:“……”
“我没哭。”陶氏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眼泪,一边忍着哽咽道,“我就是觉得有大嫂和二嫂在,一点都不害怕了呜呜呜呜……”
朱氏和柳氏无奈地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