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退役之前,能回家的时候不多,每次一回来就喜欢带我妈来这里看风景,”她声音轻软,絮絮回忆,“他还爱喝酒,酒量很好的,不像我那么容易醉。”
蓝钦摸着她的头。
桑瑜蹭了蹭他,眼角泛了红,“他出那么大的事,尸骨烧光了,只有件遗物,不知道被谁送到我家,还有那些……那些对我来说太重要的证据,真正的罪魁祸首在法庭上亲口承认了欺骗利用他……”
“就算别人只看热闹,都不信,都不听,那也没关系,我清楚我爸没有存心去害人,”她攥住蓝钦的手臂,“钦钦,我爸……我爸是个很好的人。”
蓝钦抹掉她沁出的泪,无声说:“我知道。”
桑连成是个很好的人。
否则怎会忠于职守,一丝不苟完成雇主交代“保护少爷”的任务,又怎会在意识到被骗,现场大火燃起后,又返身进来试图救他。
桑连成太无辜。
他这样想着时,桑瑜恰好低声说:“可是我觉得……我爸并不完全无辜。”
蓝钦蓦地震颤。
“雇主给了不正常的高价,他就算重病心急,也应该有警觉,不该太过自信,”她望着远处,侧脸的线条柔和纯美,“他带走那个男孩,得知被骗的时候必然愤怒伤心,一定也试着挽回过,可做了……就是做了,事实上确实通过他的手,毁了一个人。”
“如果我爸还活着,他会跟我一样想,”桑瑜团着身体,声音绵软却坚定,“那个男孩,才是最无辜的人。”
蓝钦心脏仿佛停跳,被无形的手指狠狠掐住,那些深压多年的,以为早已沉淀化成石头的血痂,毫无准备地被掀起。
他傻傻凝视桑瑜,睫毛一点点沾湿,指甲压进手心里克制。
小鱼说什么……
他一直在自责,他这双眼睛生在蓝家,命运被注定,早已经习惯了被排斥被放弃,再多苦都能吞能忍,可他怨自己连累了不相干的人,害得桑瑜承受不该有的苦,跟他一样,成为一场家族倾轧的牺牲品。
出事以后,所有人都在忙着说你要恨谁,你要原谅谁,你要理解谁,把他当做问题中间的暴风眼。
唯有桑瑜……在并不知道真相全貌的时候,就那么自然地摒弃掉所有繁杂,简简单单告诉他,你是最无辜的。
蓝钦拼命抱紧她。
桑瑜靠在他怀里,小声说:“我每次想起那个男孩,都会很难过。”
蓝钦闭住眼。
足够了。
不要再想起,任何一点难过,他都不希望她再有。
就当做那男孩也葬身火海吧。
他绝对不能接受,小鱼对他带有任何愧疚,更无法容忍以后小鱼每天面对他,总会想起痛苦过往。
她的苦够多了,他只想让她拥有最单纯的幸福。
“好啦――”桑瑜抹抹眼睛,攥住他的手,“不说伤心事,今天来是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的!爸你看,这是我男朋友,是不是特别帅特别好!你肯定超喜欢他的!”
蓝钦把她扣进怀里,心跳轰鸣。
下山时,天际的浓云不觉间堆积严重,有零星雨点掉落,桑瑜在包里掏掏,“幸亏带伞了!”
她得意地晃着伞跟蓝钦炫耀时,一时忘记留神脚下,在台阶上没站稳,被雨水滑了一下。
蓝钦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搂住,桑瑜却愣了愣,低头一看,泪汪汪抬起腿,“钦钦你看我鞋!”
桑小鱼为了漂亮,特意穿双中跟鞋出来逛,结果这一滑不要紧,鞋跟卡在台阶上,直接卡得开了胶,一晃一晃摇摇欲坠。
质量太差!丢死人了!
蓝钦惊魂未定,确定她腿脚没伤,比她多走两级台阶,弯下背伸出手。
桑瑜反对,“不行!太滑了而且还下雨!我这样也能走的。”
眼看雨要变大,蓝钦哪能跟她商量,手勾着她膝弯一压,小姑娘乖乖趴到他背上,他稳稳直起身,一级级台阶走得分外小心。
桑瑜反抗无效,把伞撑在他头顶,紧搂着他的脖颈腻着。
天色昏暗,四下安静空旷,雨水滴答落在伞上,顺着边沿流淌。
蓝钦的脚步有节奏地踏着水,桑瑜心里格外静,吻了吻他的颈侧,缓缓说:“钦钦,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摇头好不好?”
蓝钦点头。
她垂了垂眼,“……我生日,在我家门外放礼物的人,是你吗?是你为了帮我……去查真相,找到证据和遗物的吗?”
蓝钦后背一僵,顿了两秒,摇头。
这个……他不能承认,她会联想。
桑瑜长出口气,不知怎么心里一松,“那就是有另外的人帮忙……无论是谁,都太感谢了。”
“那还有,”她揉揉他的发梢,“你最开始为什么会在车里看我,买我的早点?路过碰巧吗?”她使坏捏他,“是不是十七岁的少年对我一见钟情?”
蓝钦弯了弯唇,点头。
“哈――”她假装小生气,“亏我把你当成纯洁好笔友,你竟然居心不良哼!”
蓝钦讨好地蹭蹭她的脸,稳步踏着湿滑的石阶。
“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