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林典本人曾是体操明星,辉煌的战绩也包括拿下全瑞典单杠冠军。如今的他热衷狩猎,也是某个誓死反对同性恋的基督教会的会友。莎兰德上了瑞典狩猎与野生动物管理协会和基督之友的网站,看看他们都从事些什么活动。接着她假借这些组织的名义寄给林典两封颇令人心动的电子邮件,并随信附上植入精密恶意程序的pdf文档,只要林典点阅这些信息,附加档案就会自动开启。
八点二十三分她已连上服务器,心中的怀疑立即获得证实。奥格斯·鲍德在前一天下午入院了。病历中,先是描述他住院的起因,底下接着写道:
幼儿自闭症,严重智能障碍。躁动。因父亲死亡受严重创伤。须经常观察。难应付。带了拼图。不准画画!据观察有破坏性强迫行为。由心理医师佛斯贝诊断,托·林确认。
再底下还有一段,显然是后来加上的:
查尔士·艾铎曼教授、督察长包柏蓝斯基与侦查警官茉迪,将于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三上午十点来见奥·鲍德。托·林会在场。在监督下画图。
再往下又写道:
变更地点。奥·鲍德由托·林与艾铎曼教授带往母亲汉娜·鲍德位于托尔斯路的住处,包柏蓝斯基与茉迪前往会合。奥·鲍在住家环境里可能会画得更好。
莎兰德快速查了一下艾铎曼是谁,一看到他的专业领域是学者技能,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似乎准备以素描方式取得供词,否则包柏蓝斯基和茉迪怎会对这孩子的画感兴趣,布隆维斯特提问时又怎会如此小心翼翼?
这一切绝不可外泄,绝不能让凶手发现这个孩子有可能画出他的肖像。莎兰德决定亲自看看林典在邮件通信上有多谨慎。幸好他并未多提孩子的绘画能力,反倒是昨晚十一点十分艾铎曼写了封电子邮件给他,还副本给茉迪和包柏蓝斯基。这封信显然就是变更会面地点的原因。艾铎曼写道:
嗨,托凯尔,真是太感谢你愿意在医学中心见我,但恐怕得拂逆你的好意。我想若能安排孩子在他感到安全的环境作画,才最有希望获得理想结果。我绝对无意批评贵中心,关于贵中心的好评毕竟是如雷贯耳。
才怪,莎兰德嘀咕了一句,又接着往下看:
因此我希望明天早上将孩子带到托尔斯路,他母亲汉娜·鲍德的住处。原因在于相关文献皆已认定,母亲在场对于具学者技能的儿童有正面影响。如果你能在九点十五分带着孩子在斯维亚路侧入口等候,我可以顺道去接你们,我们也能乘机做个同业交流。
查尔士·艾铎曼敬上
包柏蓝斯基与茉迪分别在七点零一分与七点十四分回复,他们写道:当然应该尊重艾铎曼的专业,接受他的建议。林典则是刚刚在七点五十七分才确认他会和孩子在斯维亚路的门外等艾铎曼。莎兰德静坐沉思了片刻,然后走到厨房,从橱柜拿了几块已经走味的饼干,望着外头的斯鲁森与骑士湾暗忖:所以说,会面地点改了。
男孩不在医学中心里画画,而是要送到母亲家。母亲在场会有正面影响,艾铎曼如此写道。莎兰德不太喜欢这句话的感觉,很老套不是吗?至于句子的开头也好不到哪儿去:“原因在于相关文献皆已认定……”
太浮夸了。虽然确实有很多知名学者不管怎么努力文笔都不好,而且她对这位教授平时的表达方式也一无所知,但一个世界顶尖的神经学家真的觉得有必要仰赖文献的认定吗?他难道不会更有自信?
莎兰德回到计算机前,在网络上浏览了艾铎曼的几篇论文,虽然字里行间偶尔能感觉到些许傲气,即便在最有事实根据的段落也不例外,却绝无不得体或幼稚之处。相反地,此人相当机敏伶俐。于是她又回头查看电子邮件是透过哪个smtp服务器传送的,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台名为birdino的服务器很陌生,照理说不应该如此,于是她送出一连串指令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事实便一清二楚:该服务器支援开放式的邮件转寄,因此寄件者可以任意挑选电邮地址传送信息。
换句话说,艾铎曼的邮件是伪造的,而寄给包柏蓝斯基和茉迪的副本则只是障眼法。她甚至无须再确认,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警察的回信以及同意变更原来的安排也都是假的。这不只意味着有人假冒艾铎曼,消息也肯定是外泄了,最重要的是有人想让那个孩子来到医学中心外的斯维亚路上。
有人想让他毫无防备地站在路边,以便……做什么呢?可能要绑架或干掉他?莎兰德看一眼手表,已经八点五十五,再过二十分钟,林典和奥格斯就会到外面去等一个不是艾铎曼教授,而且肯定想对他们不利的人。
她该怎么办?报警?这从来不是她的第一选项,尤其可能有泄漏消息的风险,这更让她迟疑。于是她改上欧登的网站,查到林典办公室的号码,不料只打通总机,林典在开会。因此她找到他的手机号码,最后却转入语音信箱,气得她大骂不已,只得同时发送简讯和邮件告诉他,无论如何都别和孩子到马路上去。她署名“黄蜂”,因为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紧接着她套上皮夹克便往外冲。但又掉头跑回公寓,拿起下载了那个加密档案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把贝瑞塔九二手枪,放进一个黑色运动袋,才又匆匆出门。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开车,开那辆一直放在车库里养蚊子的宝马m6敞篷车。最后决定还是搭出租车比较快,但没多久就后悔了。好不容易出现一辆出租车之后,她却发现交通高峰时间显然还没过。
车流龟速前进,中央桥上几乎一动也不动。出车祸了吗?一切都慢吞吞,只有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地就到了九点五分,接着九点十分,她心急如焚,而最糟的情况是已经来不及了。林典和孩子很可能提早来到路边,凶手(或者不管是谁)也可能已经下手。
她再打一次林典的电话,这回通了,却没有人接。她又咒骂一声,随即想到布隆维斯特。事实上她已经好久没跟他说过话,但此时她打了电话给他,他接起时似乎显得气恼。直到发现是谁打来的才精神一振:
“莉丝,是你吗?”
“闭嘴,仔细听好。”她说。
布隆维斯特正在约特路的《千禧年》办公室里,心情恶劣,不只因为昨晚又没睡好,还因为tt通讯社。这个向来严谨正派的通讯社发出一篇新闻稿,声称麦可·布隆维斯特保留了重大信息,打算率先发表于《千禧年》杂志,因而阻碍命案调查。
据说他的目的是为了拯救陷入财务危机的杂志社,并重新建立自己“已毁的声誉”。布隆维斯特事先便知道有这则报道,前一天晚上还和撰稿者哈拉德·瓦林长谈过,但他怎么也料不到会有如此凄惨的结果。
报道中充满愚蠢的暗示与无事实根据的指控,但瓦林却能写得看似客观、看似可信。此人显然在赛纳集团和警局内都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无可否认的是标题伤害不大:《检察官批评布隆维斯特》,内容也有许多能让布隆维斯特为自己辩护的空间。但不管这是哪个敌人的杰作,他都很明白媒体的逻辑:如果像tt这么严谨的新闻社刊出这样一则报道,不仅让所有人都能名正言顺地搭顺风车,甚至几乎是要求他们采取更严苛的态度。也因此布隆维斯特才会一早醒来就看到电子报上写着“布隆维斯特妨碍命案侦查”与“布隆维斯特试图拯救杂志社,凶嫌在逃”。
平面媒体还算厚道,在标题上加了引号,没有直接定了布隆维斯特的罪。不过这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个新的事实随着咖啡端上早餐桌了。有个名叫古斯塔夫·伦德的专栏作家声称他受够了所有的虚伪表象,文章一开头就写:“麦可·布隆维斯特总是自以为高人一等,如今露出真面目,原来他才是最奸恶之辈。”
“但愿他们不会开始向我们挥舞传票。”杂志社的设计师兼合伙人克里斯特说道,他就站在布隆维斯特身边,紧张得猛嚼口香糖。
“但愿他们不会找来海军陆战队。”布隆维斯特说。
“什么?”
“这是个笑话。”
“喔,好吧。不过我不喜欢这种调调。”克里斯特说。
“谁都不喜欢。但我们顶多也只能咬紧牙根,照常工作。”
“你的电话响了。”
“它老是在响。”
“在他们搞出更大的新闻以前,接一下好吗?”
“好,好。”布隆维斯特嘟哝着说。
是个女孩,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但突如其来地,一下子没能马上认出。
“哪位?”他问道。
“莎兰德。”对方的回答让他露出大大的微笑。
“莉丝,是你吗?”
“闭嘴,仔细听好。”她说道。他照做了。
交通顺畅些了,莎兰德和出租车司机——一个名叫阿莫的年轻人,他说自己曾近距离目睹过伊拉克战争,还在恐怖攻击中失去了母亲和两个兄弟——终于驶进斯维亚路,经过左侧的斯德哥尔摩音乐厅。莎兰德这个态度极差的乘客又发出一条短信给林典,并试着打给欧登的其他职员,随便找个人去警告他。无人接听。她咒了一声,只希望布隆维斯特的表现会好一点。
“紧急情况吗?”阿莫从驾驶座问道。
听到莎兰德回答“是”之后,阿莫闯了红灯,这才使得她嘴角闪现一抹笑意。
接下来她便全神贯注留意行驶过的每吋街道。她瞥见左方稍远处是经济学院与市立图书馆——距离目的地不远了。她扫描着右手边的门牌号码,终于看到那个地址,谢天谢地,人行道上没躺着尸体。莎兰德胡乱掏出几张百元钞票要给阿莫。这是一个阴沉、寻常的十一月天,如此而已,民众正在上班的路上。但等一下……她转头望向对街那道绿点斑驳的矮墙。
有个身材健壮、戴着绒线帽与墨镜的男人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斯维亚路的大门。他的肢体语言有点不对劲——他的右手隐匿着,但手臂紧绷、随时准备着。莎兰德尽可能地从斜角再次看了看对街的门,这回发现门开了。
门开得很慢,好像即将出门的人在迟疑或是门太重,突然间莎兰德大喊要阿莫停车。她从还在移动的车上跳下来,此时对街的男人正好举起右手,将配备有瞄准镜的手枪对准缓缓开启的门。
第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二日
自称杨·侯斯特的人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满意。这个地方毫无遮蔽,时间也不对。路上人车太多,虽然已尽可能遮住容貌,但大白天让他不自在,加上离公园又近,这让他对杀害孩子一事更为厌恨。
但没有办法,他必须接受事实:这个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他低估了那个男孩,现在就得弥补失误,不能让一厢情愿的想法或是自己的心魔误事。他会专心执行任务,表现出一贯的专业,最重要的是不去想欧佳,更不去想那天在鲍德卧室里所面对的呆滞目光。
此刻他必须专注于对街门口以及藏在风衣底下的雷明顿手枪。只是怎么毫无动静呢?他觉得口干舌燥、冷风刺骨。马路与人行道上有些积雪,赶着上班的民众来去匆匆。他将手枪握得更紧,然后瞄一眼手表。
九点十六分,接着九点十七分,还是没人出现在对面大门口,他暗自咒骂:出了什么事吗?一切只能遵照波达诺夫的话行事,但这已够有保障。那人是个计算机巫师,昨晚他坐在计算机前埋头苦干,寄了几封伪造的电子邮件,还找瑞典这边的人帮忙修改措辞。其余则由侯斯特负责:利用照片研究地点、挑选武器,尤其还要安排逃离现场的车。那是硫黄湖摩托车俱乐部的丹尼斯·威顿用假名替他们租来的车,此时正在三条街外待命,由波达诺夫负责驾驶。
侯斯特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吓了一跳,原来只是两名年轻人走得离他近了一些。路上的人车似乎愈来愈多,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远处有只狗在吠叫,还有一股味道,可能是麦当劳的油炸味,这时候……终于……看到了对街的玻璃门内出现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矮小男子和一个穿着红色棉外套的鬈发男孩。侯斯特一如往常用左手画了个十字,然后慢慢紧扣手枪的扳机。但怎么回事?
门没打开。男子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手机。快点,侯斯特暗想,终于,出来了……门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他们正要往外走,侯斯特举起手枪,透过瞄准镜瞄准孩子的脸,并再次看到那双呆滞的眼睛。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意外而强烈的兴奋感,他忽然很想杀死这男孩,他忽然想轰掉那个可怕的表情,一了百了。不料就在此时出了状况。
正当侯斯特要开枪击中目标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名年轻女子朝男孩扑了过去。至少他是打中了什么,而且还一枪接着一枪射出。但男孩和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滚到一辆车后面。侯斯特屏住气息,左右张望一下之后,宛如突击队员般冲过马路。
这回他不会再失手。
林典和电话始终处不来。老婆莎嘉每次听到电话铃响都雀跃期待着,希望会带来新的工作或新的机会,而他却只是觉得不安。
因为投诉电话太多了。他和医学中心老是受人辱骂,在他看来这是他们业务的一部分,欧登是个紧急服务中心,民众情绪难免比较高涨。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抱怨多少是有道理的,他的撙节手段或许过头了。偶尔他干脆逃开,跑到树林里去,让其他人去应付。但话说回来,有时还是会获得认可,而最近一次称许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艾铎曼教授。
一开始他对教授颇为恼火,他不喜欢外人对中心的作业程序指手画脚。但今天早上在那封电子邮件里获得称赞后,他比较释怀了。谁知道呢?说不定还能说动教授支持他,让孩子继续在欧登多待一阵子。这或许能为他的生活增添一些火花,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向来都尽量不与孩子们接触。
这个奥格斯有种神秘感令他好奇。打从一开始,警方的诸多要求就把他惹毛了。他想独占奥格斯,希望能和他周遭的一些神秘气氛沾上边,再不然至少也希望能了解那些无穷无尽的数列代表着什么,就是他在游戏室里写在漫画本上的那些。但事情没那么容易。这孩子似乎在避免任何形式的接触,现在又不肯到外头的马路边。他就是铁了心跟你作对,林典只好抓着他的手肘拖行。
“走啊,快点。”他喃喃说道。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有人非找到他不可。
他没接,八成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又有人要投诉吧。但来到门边时,他决定看看手机的信息。有个未显示的号码传来几条短信,说了一些奇怪的事,可能是在开玩笑,短信里叫他不要出去,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到路上去。
无法理解,就在这一刻奥格斯似乎有意逃跑,林典连忙紧抓住他的手臂,迟疑地将门打开,拉着孩子出去。一切如常。路人行走一如平日,他重新对那些短信起疑,但还来不及想明白,就从左手边窜出一个人影直扑向奥格斯。说时迟那时快,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他显然身陷险境,惊骇得往对街看去时,见到一名高大壮硕的男人穿越斯维亚路朝他奔来。他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啊?手枪吗?
林典想也没想到奥格斯便转头往门内走,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他自以为能安全逃离,然而并没有。
莎兰德整个人扑到男孩身上是出于本能反应,应该是摔倒在人行道时受了伤,至少肩膀和胸部感到疼痛,只是没时间查看。她抱住孩子躲到一辆车背后,枪声嗖嗖之际两人就躺在那里大口喘息。接着忽然安静得令人不安,莎兰德从车子底下看到攻击者结实的腿奔过街来。她闪过一个念头,想从运动袋里掏出贝瑞塔开枪回击,但随即发觉来不及了。而另一方面……有一辆大型沃尔沃正缓缓驶过,于是她一跃而起,在一阵慌乱中抱起男孩跑向那辆车,一把扭开后车门,和男孩一块飞扑进去。
“开车!”她大喝一声,同时看见鲜血在座位上渲染开来。
雅各·查罗今年二十二岁,深以拥有一辆沃尔沃xc60为傲,那是他以父亲当保证人分期付款买的。他正要前往乌普萨拉和叔婶一家人共进午餐,而且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告诉他们说他已入选为叙利亚人足球俱乐部a组队员。
驶过音乐厅与经济学院时,收音机正在播放艾维奇的《唤醒我》,他边听边在方向盘上敲拍子。前方路上好像出了事,所有人都往四面八方跑。有个男人在大声喊叫,前面的车子也都胡乱蛇行起来,于是他放慢速度,心想要是出车祸,自己或许能帮忙。查罗一天到晚都梦想着当英雄。
但这次他害怕了。他左侧那个男人穿过车阵横越马路,看起来像个正在展开攻击的军人,举止间有种暴戾之气。查罗正打算踩下油门,忽然听到后门被拽开,有人冲上车来,他不由得放声大吼。吼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也许甚至不是瑞典话。不料对方——是个带着孩子的女生——吼了回来:
“开车!”
他犹豫了一下。他们是什么人啊?会不会是想打劫或偷车?他没法好好思考,当下的情形太混乱。紧接着他别无选择只能行动。后车窗整个碎裂,因为有人朝他们开枪,于是他发了疯似的加速,闯过欧登街口的红灯,心怦怦跳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他大喊着问。
“闭嘴!”那个女孩厉声回呛。他从后照镜看到她正在检查那个惊恐地瞪大双眼的小男孩,只见她动作熟练,有如医院护士。这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后座上不只全是碎玻璃,还有血。
“他中枪了吗?”
“不知道。开你的车就是了,前面左转……转!”
“好啦,好啦。”他此时已经吓坏了,连忙急转弯上了瓦纳迪路,高速驶向瓦萨区,一边嘀咕着有没有被跟踪,又有没有人会再对他们开枪。
他低下头伏在方向盘上,感觉到强风从破裂的后车窗灌进来。他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这个女孩又是谁啊?他再度从后照镜看她:一头黑发、穿了几个环洞、一脸愤怒,有一度他觉得在她眼里他根本就不存在。但随后她嘟囔了一句,口气听起来几乎是愉快的。
“好消息吗?”他问道。
她没应声,却是脱下皮夹克,抓住里面的白色t恤之后……天哪!竟然直接一把扯破,赤裸着上半身坐在那里,连个胸罩也没穿。他仓惶失措地瞄向她坚挺的乳房,还有更重要的是一道如溪流般的鲜血,从她胸前往下流到腹部和牛仔裤头处。
女孩的肩膀下方、离心脏不远的某处中弹,血流如注。她用t恤当绷带紧紧缠住伤口止血,再重新穿上皮夹克。荒谬的是她似乎十分得意,尤其是脸颊与额头溅了几滴血,仿佛化上战妆。
“所以说好消息是中弹的是你,不是孩子?”他问道。
“可以这么说。”她回答。
“要不要送你去卡罗林斯卡医院?”
“不用。”
莎兰德找到了射入与射出的弹孔,子弹想必是直接穿透,血正从前侧肩膀大量涌出,她都可以感觉到太阳穴的脉搏扑扑跳得厉害。不过应该没有伤及动脉,至少她这么希望。她回头看了看,攻击者在附近一定备有逃离用的车辆,但似乎没有人追上来。但愿是他们逃得够快。
莎兰德很快地低头看看孩子,只见他双手抱胸前后摇晃,这时她才想到应该做点什么,便轻轻拨掉孩子头发和腿上的玻璃屑,之后他静坐不动了一会儿。莎兰德不确定这是不是好现象。他的眼神呆板而空洞,她对他点点头,试着表现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她觉得恶心晕眩,用来包扎肩膀伤口的t恤此时已被血浸透,她担心自己可能会昏厥,得想个计划才行。有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不能将警方纳入考量。是他们双手将孩子送入虎口,分明就是搞不清楚状况。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不能继续待在这辆车上。车子在枪击现场已被看见,何况破碎的后窗势必会引人注目。应该让这个男人送她回菲斯卡街的家,那么她就能开那辆登记在伊琳·奈瑟名下的宝马了,如果她还有力气开车的话。
“往西桥那边开!”她喝道。
“好,好。”开车的男子说。
“你有什么喝的吗?”
“有一瓶威士忌——本来要送给叔叔的。”
“拿过来。”她说着接过一瓶格兰,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开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