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街上玩,灵光一闪而过,叫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皮影戏,为了让南康长公主有一个难忘的四十大寿,这一阵她见天往外跑就是去学艺了。
正逢出了夏家这桩糟心事,虽然大哥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是她觉得那都是大哥勉强装出来的。未婚妻出了这等事,怎么可能不难过郁愤。
想想杜若出岔子那会儿,她恨不得抽死杜若,为了避免流言蜚语还跑到承德躲清静,大哥却是想避风头都避不了。
陆夷光可心疼了,当时大哥带她去赌坊散心,那她就彩衣娱亲一回。
陆见深微微一怔,心头泛起阵阵暖意,显出春风一样的笑容来,“自然开心。”
陆夷光双眸亮晶晶,“大哥,你在外面可别这么笑,不然让其他公子怎么活啊。”
陆见深哭笑不得,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倒是越发会哄人了,幸好是个姑娘家,不然让其他姑娘怎么活啊。”
听他最后半句话还学了她的腔调,陆夷光哼了哼,一扬下巴,“我要是个男子,那是姑娘们的福气,我一定会好生怜香惜玉。”
“只怕你到时候怜惜不过来了。”
陆夷光皱眉,煞有介事的一叹,“这的确是个问题,实在是辜负了哪一位佳人都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我还是勉强做个女子,免得惹得姑娘们伤怀。”
还来劲了,陆见深无奈摇了摇头,“你呀!”
送走陆见深之后,陆夷光弹了下自己手上的纸张,眼角眉梢都是洋洋得意,“大哥没检查我功课,所以说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一阵她忙着学皮影,把功课拉下了不少,幸好哄得大哥身心愉悦,这不,逃过一劫了。
指挥着人收拾皮影工具的半夏忍了笑恭维,“县主聪明绝顶。”
陆夷光受用得点了点头,“学着点,嘴甜走遍天下都不怕。”
半夏带着丫鬟们应景地福了福,“奴婢谨记县主教诲。”
哄得陆夷光笑逐颜开,末了吩咐,“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啊,我要给阿娘一个惊喜。”
半夏等忙应诺。
转眼就到了月底,南康长公主挑了一个休沐日,带着儿女前去紫阳观上香。她得在道尊面前好好求一下,保佑儿女接下来的婚事顺顺当当不闹幺蛾子。短短三个月内,长子幼女婚事相继黄了,南康长公主觉得忒是不吉利。这一阵,京城有名那几家道观她都添了香油钱,最出名的皇家道观太清宫已经亲自去过了,今天就轮到了紫阳观。
“阿爹真是个大忙人。”陆夷光不高兴的嘟囔,临出门天使来了,把父亲召进了皇宫,不然就能一家人出来散心了。
南康长公主,“在其位谋其政。”
理,陆夷光当然知道,她就是心疼她爹休沐日还得干活,嘀咕两声。
嘀嘀咕咕间,紫阳观就到了,一家人熟门熟路的进了大殿,一年到头能来个七八趟,能不熟悉吗?
跪在蒲团上的南康长公主朱唇微动,旁边的陆夷光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猜也能猜到阿娘求的是什么,头一桩就是她和大哥的婚事。
陆夷光看了看三尊像,阖眼合掌默念,“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前我们兄妹逃过一劫,这后面也该转运了吧。”
交流完,陆夷光虔诚地将香插进灰炉之中。
“去看看你们姑姑。”南康长公主自然而然道。
陆夷光三人自然没有意见,到了紫阳观必然少不了祭拜陆清猗。
息园坐落在紫阳观最西边,观内坤道去世后全部安葬在此。
这等地方自然是有些荒凉的,但是并不衰败,有专人守在这儿看护。
哪怕陆清猗生前是名满京城的坤道,坟墓也和同门别无二样,一个土包一块墓碑,不过墓碑上的字多一点,在这里众生平等。的确死都死了,弄个再豪华的坟墓也不能复活,说不准还便宜了盗墓贼。
陆夷光拍了下嘴,心道,罪过罪过,童言无忌,莫怪莫怪。
“阿萝,把这纸钱烧了。”南康长公主吩咐。
陆夷光熟练的拿着火折子点燃纸钱,这种事阿娘向来不假下人之手,都是她们自己干的。
“姑姑,你要是不够花了,你托梦给我啊,我马上给你烧。”陆夷光认真道。
南康长公主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道,“拜拜你姑姑,让你姑姑保佑你平安顺遂。”
陆夷光点头,双手合十把之前在三清殿的话又叨叨了一回,叨叨完了,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忆起那眷恋不舍的眼神,心里酸涩了下,接着默念,“姑姑,我很好,特别好,有爹娘和哥哥们在,你就放心吧。无论你在天上还是地下,你也要好好的。”
然后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南康长公主望着坟包出了神,其实这只是个衣冠冢,那人终究是违背了陆清猗的遗愿,一意孤行将她的尸骨带走了,带去哪,不得而知。
陆清猗这一生着实令人唏嘘,七岁稚龄进道观,同龄孩子在玩耍嬉闹,她在念经打坐。绝色佳人活得却像一口了无生趣的古井。末了末了,动了情失了心却无善终,连亲生骨肉也不能亲自抚养。
陆见深看着磕头的陆夷光,视线移到墓碑上,又不着痕地看了一眼出神的南康长公主,食指摩着指节,眸色深了深。
第37章
南康长公主要听经, 陆夷光不耐烦听这个, 提议赏枫叶,“再不看, 就要等一年了。”时值初冬, 万叶飘丹, 尽显离别凋零的凄美。
“几片破叶子有什么好看的。”陆见游习惯性抬杠。
陆夷光鄙视,“庸俗!我又没求着你来,不想看赶紧走,别在这扫兴。”
“你让我走我就走, 我多没面子。”陆见游哼了一声。
陆夷光, “你有面子这玩意儿吗?”
陆见游一扯面皮,“这不是。”
“我验一验。”陆夷光伸手, 陆见游脑袋往后一缩, 洋洋得意, “掐不着, 掐不着。”
计划落空的陆夷光好不遗憾。
陆见游更是得意, 笑得露出八颗牙挑衅, “想掐我, 想得美。”话音刚落就觉肩膀上被搭了一只手, 陆见游诧异扭头看着陆见深,“大哥?”
陆见深笑如春风, 冲着陆夷光微微一偏脸。
陆夷光一惊再喜, 一步跨过去, 捏住他的脸扯了扯, “这不是掐着了。”
挣扎不开的陆见游痛心疾首,“啊啊啊,大哥你偏心!”
陆见深微微一笑,“你才知道。”
陆见游出离愤怒了,“大哥,你这样会失去一个弟弟的。”
喜上眉梢的陆夷光接茬,“没关系,大哥还有二哥还有我呢。”
陆见游一脸生无可恋,“你们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陆夷光嘁了一声,“说的好像我想看见你似的。”
“我心好痛。”陆见游捂着胸口哀嚎。
陆见深看了看他,“那你在这好好休息。”
陆见游瞪了瞪眼,喂喂喂,敢不敢和颜悦色哄哄他?
陆夷光幸灾乐祸一笑,“大哥,我们走。”
被抛下的陆见游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一脸凝重地问旁边的护卫,“你说少爷我是不是捡来的?”
国字脸的护卫甲认真道,“少爷想多了。”
陆见游悲愤的指了指走远的兄妹,“他们居然把我撇下了!”
护卫乙心道,这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
护卫甲耿直道,“大少爷和县主逗您玩呢,准在前头等着您。”
“要我追,我不要面子的啊!”小少爷脾气特别大,重重哼了下,“我自己玩。”
护卫们跟上。
陆夷光回头看了看,“哎,他走了,还挺有骨气。”
陆见深笑了笑,“由他去吧,有护卫在,不用担心。”
陆夷光嘴硬,“我才不担心他呢。”
陆见深一笑,状似随意的问道,“最近还有梦见姑姑吗?”
陆夷光遗憾,“没有了,上个月那次是我第一次梦见姑姑。”她回味了下,“姑姑可真美,可惜红颜薄命,那么年轻就走了。”走的时候三十还没到呢,陆夷光皱了皱眉头,心里头钝钝的。
望着她不自觉拧起的眉心,陆见深温声道,“逝者已逝,难过只会令姑姑泉下不安。”
陆夷光弯了下嘴角,“大哥应该还记得姑姑吧,你觉得姑姑是怎么样一个人?”
陆见深沉吟,陆清猗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自然还记得,陆清猗那般人物想不记得都难,“天山雪莲,奥妙圣洁。”
所以更加惊疑,什么人让恪守清规的姑姑破了戒入了凡尘。
他在八岁那年无意中从父母的谈话中得知原来阿萝不是亲妹是表妹,之前的疑惑豁然开朗。
为什么母亲怀着弟妹的时候以怀相不好的理由去了别庄,直到百日才回到公主府。
为什么母亲经常带着阿萝和小弟上紫阳观探望姑姑,清冷如霜的姑姑格外疼惜阿萝。
早些年他还试图查清阿萝生父是何人,后来年岁渐长,心思越淡,阿萝姓陆,是他们陆家的女儿,与那人毫无瓜葛,也不需要有瓜葛。
一旦身世曝光,姑姑名声尽毁,阿萝难以立足,陆家也会被影响,那又何必去刨根究底,这个秘密烂在肚里对谁都好。
陆夷光乌溜溜的眼睛睁大了些,大哥都这么说,可见姑姑当真是十分出色,不禁越发遗憾和怜惜起来。
望了望她清澈的眼眸,陆见深心下稍定。这么多年都没梦见过,突然梦见了,他隐隐不安,恐她再想起什么,纵然当时年幼,可未必不在脑中残留一星半点,猝不及防之间清晰。
“这片叶子做书签不错。”陆见深抬手捡走打着旋落在她头上的枫叶。
陆夷光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来翻看,“很完整,形状也好看,回头做了书签送给大哥。”来枫林她就是想收集一些枫叶回头做成书签。
她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冷不丁瞥见一人站在远处的林子里,似乎正盯着他们,顿时蹙了眉心。
陆见深循着她的目光侧身看过去,神色微沉。
林子里的那人看见陆见深之后,则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脸一红,暗恼自己一惊一乍。看着一个男子拿走了陆夷光头上的叶子,陆夷光还不闪不避笑容满面,下意识就想岔了。
他定了定心神,又理了理衣襟下摆,加大步伐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陆夷光终于认了出来,方皇后的侄儿方遇,再看他目光明亮,神情紧张又喜悦,登时无语了一瞬,她以为中秋节那天,她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县主,陆大公子。”方遇客气作揖。
陆见深唇角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陆夷光,小姑娘长大了,都有爱慕者找上门了。
陆夷光干干一笑,莫名羞耻。
“县主也来赏枫叶?”方遇眉眼带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