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来,与轻城容貌相似的少年站起身,眉眼含笑,行动间风流蕴藉,给她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轻城惊喜:“羡鱼表哥,你怎么来了?”
少年正是楚国公府夏夫人的嫡次子姜羡鱼,和荣恩同龄,两人素来亲密。闻言,姜羡鱼亲昵地对她眨了眨眼道:“还不是为了公主。”
轻城一愣。
姜羡鱼就指着另一人介绍道:“这位是翰林院掌院杜学士的嫡孙,我的好友。”
夏淑妃含笑道:“杜公子今年才十七,就已经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年轻男子从容起身,向轻城作揖道:“学生杜琮,见过公主。”边说边偷偷抬起眼来,看了一眼轻城。
这一眼,他顿时愣住,腰弯在那里,半天都直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
一张似喜还嗔芙蓉面,眉横远山,目似桃花,肤光胜雪却染霞,身姿盈盈若扶风。满头青丝梳成双髻,乌鸦鸦的,只插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芙蓉簪,戴了同款的赤金红宝石芙蓉花耳坠,行动间,宝石璀璨生辉,却夺不走她半分光彩。
一瞬间,他只觉心如鹿撞,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轻城明白过来。她在名册上看到过他,看来,这位就是夏淑妃为她看中的驸马人选了。姜羡鱼特意把人带进来给她们相看。不过,这人看上去似乎有些呆?
姜羡鱼在一边清咳一声。杜琮回过神来,连忙直起身,却是面红耳赤,不敢再看轻城了。
夏淑妃坐在上首,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满意,笑道:“羡鱼和杜公子难得进宫,荣恩带他们四处逛逛吧,也尽一下地主之谊。”
轻城犹豫了下:“母妃,我有话要和你说。”
夏淑妃的笑容凝住。
姜羡鱼见状,笑着打圆场道:“娘娘,阿琮是第一次进宫,我可不是,我带着他就行。公主才刚回来,再要陪我们出去就该累着了。”
夏淑妃瞪他:“就你会做好人。”
姜羡鱼但笑不语。
夏淑妃看到他这种表情就没辙,头痛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合着我就是坏人,专门为难你们。”
姜羡鱼笑道:“娘娘可不能妄自菲薄,若全天下的坏人都像娘娘这样年轻貌美,我们巴不得多来几个这样的坏人呢。”
“油嘴滑舌!”夏淑妃斥道,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快去吧,别在这里讨人嫌了。”
姜羡鱼应下,悄悄向轻城挤了挤眼,一脸“搞定了,快谢谢我”的得意表情。
轻城纵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想笑。
这个表兄可真是个开心果,有他在,就是一向挑剔的夏淑妃心情也会好很多。
等到两人离开,夏淑妃挥退左右,这才看向轻城:“说吧,什么事?”
轻城轻声问道:“娘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夏淑妃脸色顿变,手中的茶盅一下子砸到地上,厉声道:“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可惜轻城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这点碎瓷的动静根本就不足以让她动容了,只坚持道:“您不必管是谁说的,只需告诉我答案。”
夏淑妃脸色沉沉,不善地看向她。
轻城没有退让。
夏淑妃神色阴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你必须先告诉我是谁嚼舌根?这件事陛下早就明令,不许人议论。”
轻城当然不会把赵蛮说出来,想了想,语焉不详地道:“我今天碰到了太子,他对我……”
夏淑妃眼神闪了闪,哼了一声:“他这就忍不住了?”
轻城心中大惊,夏淑妃这话意,难道她早就知道太子对自己图谋不轨?
夏淑妃看她震惊的模样,嫌弃地正要说话,琼枝匆匆走入,惊慌地禀告道:“娘娘,不好了,表少爷和杜公子被禁卫军的人带走了。”
夏淑妃蓦地起立:“怎么回事?”
琼枝道:“听说太子殿下在御花园中被人打了。当时,两位公子恰好在附近。”
第40章
太子在宫中被打,而且是被套了麻布袋子狠打了一顿,这件事委实非同小可。
轻城从夏淑妃那里,很快得了确切消息。据说当时太子身边服侍的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在,两个暗卫也只剩一个跟着,轻易就被人制住,连打了太子的人是谁都没看到。
轻城自然知道太子身边为什么只剩下一个暗卫,只想送他一句“活该”。
宫中却彻底乱了套,光天化日之下,在御花园中,堂堂太子莫名被打,这还了得!
宣武帝和褚皇后都大为震怒,下令严查。宫中戒严,以御花园为中心,各处都有禁卫军细细搜查,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姜羡鱼和杜琮也是运气不好,刚出长乐宫就撞到了搜捕凶手的禁卫军,直接被抓了起来。
夏淑妃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再和轻城说话,立刻摆驾去坤明宫找皇后娘娘求情。
轻城想了想,直接去了东暖阁。
赵蛮还没回来,阿卞沏了一杯茶给她,便退了出去。轻城心里隐隐不安:想到赵蛮和她分别时不善的脸色,以及素来的胆大妄为,总觉得太子挨打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画眉抱了账本来找她。
几日前,轻城将赖嬷嬷留下的账本交给画眉整理,看样子今天是来复命了。
轻城见她神情忧虑,挑眉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发现?”
画眉向轻城行过礼,回道:“正是。”
轻城一怔,她本是随口一说,哪知画眉竟会确认。
画眉道:“奴婢查赖嬷嬷的账本,发现给赖嬷嬷赏赐最多的并不是延寿宫那位,而是,而是……”
轻城道:“你只管说。”
画眉道:“是太子。从去年公主十三岁生辰开始,太子就开始不断赏赐赖嬷嬷,赖嬷嬷将公主的事事无巨细,记在一本册子上,呈给太子。”
轻城脊背发凉,细白的手不由攥紧:十三岁生辰时,因是寿星,荣恩难得着意打扮了一番,享受了一回众星拱月的待遇。太子当时一改对她的冷淡,和颜悦色,温和异常。原来,从那时起,太子就对她起了异样的心思。
就算她当真与他无兄妹之实,却也是有兄妹之名的,他怎么敢!
轻城心中恨极,一向轻柔的声音也仿佛淬了冰:“将他的赏赐单独列册,放在一边。”
画眉应下。
“这件事……”轻城扫了画眉一眼。
画眉白着脸,立刻跪下:“奴婢绝不敢泄漏半句。”
轻城点了点头,疲惫地挥退画眉。
窗户处忽然传来声响。轻城回头,恰看到赵蛮从窗外跳入。见到她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轻城打量了他一眼,起身找了一身衣服给他:“先把衣服换了。”
也不知他到哪里去跑了一圈,身上的衣服又皱又脏,还蹭破了几处。这模样简直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赵蛮看看自己身上,拿起衣服乖乖地走到屏风后换了。轻城不放心跟过去,见铜盘中有水,取出一方帕子蘸了水,顺手帮他擦去一脸的灰和汗。
赵蛮不大适应地想避开,被轻城一把揪住:“别动!”
赵蛮僵住,闭上眼,红着脸任帕子在脸上轻柔地擦过,冷不丁听到她开口问道:“太子是你打的?”
赵蛮差点被口水呛到,摇头不认:“没有的事。”
轻城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三弟,谢谢你。”
赵蛮真的被呛到了:“我又没做什么,你谢我什么?”
轻城见他不愿承认,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顺手又帮他理了理衣襟,心中却是担忧:这事闹得这么大,不知该怎么收场。太子身份贵重,更是宣武帝唯一合适的继承人,宣武帝要是查出真相,只怕不会轻饶了胆敢动手的人。
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阿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禁卫军的人过来了。”
看来是搜到长乐宫了。
赵蛮眼中闪过戾气,迈步就要往外而去。
这个祖宗,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轻城皱眉:“你去哪里?给我站住。”将赵蛮推到案几边坐下,又将桌上的《千字文》塞进他手中,自己在他身边坐下,这才扬声道:“请他们进来。”
禁卫军的人进来便看到姐弟两个宛若一对玉人儿,并肩而坐,一个满脸不情愿地读着书上的内容,另一个在一边含笑指出:“这里又读错了。”
阳光如缕,为少女洁白如脂的面颊镀上一层金光,她耳畔大红的宝石随着她偏头的动作熠熠生辉,却依旧比不上她明眸的璀璨。
禁卫军的人声音都不自觉地降低了:“两位殿下,臣等奉命搜宫,还请见谅。”
轻城蹙眉:“我们的寝宫也要搜?”
禁卫军迟疑了下,道:“寝宫就不必了。还请两位殿下将宫中所有人都聚集起来,臣等需一个一个查问。”
轻城点头允诺,扬声叫了等在外面的百灵和钱小二把人聚在殿前等候。
禁卫军又道:“两位殿下在巳时到午时这段时间的行踪也请交代一下。”顿了顿,客气地道,“职责所司,还请见谅。”
他也是例行询问,却是压根儿也没有怀疑他们两人,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孩儿,怎么有打了太子全身而退的能力?太子身边的暗卫可都是千挑百选的顶尖高手。
轻城十分配合:“那会儿我刚从闻道阁回来,先去了长乐宫正殿见客。之后就来了这里,督促三弟读书。”
赵蛮看了轻城一眼:她这话说的,好像他一直在这里似的,叫人完全想不到她来了一大会儿,他才刚刚回来。不过,想到她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他,他不由心头美滋滋的。
“三殿下这段时间在哪里?”禁卫军问他。
赵蛮心情好,便没有出什么幺蛾子,配合轻城的说法道:“我从闻道阁回来后,先在西偏殿练功,然后就回来这边读书了。”
禁卫军问:“练功可有人证明?”
赵蛮便叫“阿卞”,他回来时早就关照过阿卞,并不担心露馅。
禁卫军问过阿卞,见时间都对得上,拱了拱手:“臣问完话了,冒犯两位殿下了。”恭敬地退了出去,继续盘问其他人。
赵蛮心情甚好,凑到轻城耳边:“姐,你为什么骗他?”
热气呵在耳边,痒痒的有些难受。轻城丝毫不给面子地推开他,白了他一眼:“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她可不信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和太子无关。
赵蛮:“唉呀,我该去读书了,现在可是惩罚时间。”
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