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爷是怕他伤害表小姐吗?”
梅子衿想起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一阵冰寒,更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时刻仇恨记挂着,很是难安。
“我是担心,他会拿她来做对付我的棋子。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我!”
梅子衿的心情无比的沉重,若是那人拿她来做对付自己,却是可以致他于死地的利器……
这一边,梅子衿因为刺客的事忧心忡忡,无法闭眼入眼,而小小的庵堂厢房里,因为有昀儿在身边,失眠已久的水卿卿却是安稳的睡了一个好觉。
直到庵堂的姑子来叫门,才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醒来第一时间,她就是去看怀里的昀儿,这才发现,睡在怀里的昀儿已不在了,梅子衿也不见了。
若不是身上还留着昀儿身上的奶香味,她都以为昨晚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
心里怅然若失,水卿卿感觉心里空荡一片,怔怔的坐在床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门外的姑子见她迟迟没开门,忍不住担心道:“这么久没有声响,莫不是这位小娘子做了想不开的事了?!”
姑子担心水卿卿出事,正要叫同伙来一起撞门,房门终是开了。
水卿卿看着一脸急色的姑子,好奇道:“师太有事吗?”
那姑子见她完好出来,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往前院走去,一边道:“有人来找小娘子来了,正在前院着急等你呢。”
水卿卿很惊讶,梅子衿刚刚离开,会有谁来找自己?
梅子衿能知道她在无尘庵,她并不惊讶,她猜到他派了人一直跟着她。
可是除了他,她却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找。
她在京中的朋友本就不多,来无尘庵更是从未同任何人说起过,连小喜都不知道的。
满怀疑惑的水卿卿,跟着姑子堪堪走到穿堂,迎面急急走来了一群人,居中面掩青纱的女子水卿卿认识,是她在三皇子府上认识的武宁公主。
水卿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武宁公主,正要行礼,那武宁公主却是几步上前,紧紧将她搂进了怀里,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肉里。
“我苦命的女儿,为娘终于找到了你……”
第59章 母女相认
被武宁公主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怔住了。
她怔呐道:“公主……”
苦寻一夜、揪心一夜的武宁公主,在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整个人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看到她身上的灰色道袍和那一头断发,心里又如刀割般的痛了起来,紧紧的抱她在怀,悲声哭道:“我苦命的女儿,为娘终于找到你了!”
一声‘女儿’,仿若一道惊雷炸在水卿卿的头上,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女儿?武宁公主怎么会唤她做女儿?!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公主的女儿?
难道,她还没醒,还在昨晚的梦境中吗?
水卿卿被武宁公主的话震得脑子里发懵,不敢相信自己听的,犹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可是,武宁公主拥着她那么紧,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公主身子的颤抖,还有她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水卿卿的身子也跟着战栗起来,心口涌上密密麻麻的酸痛,让她眼眶红了,喉咙窒住,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庵堂的主持看着母女二人相拥而泣,欣慰笑道:“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家人寻来,还是随母亲回去吧。”
主持的话,让水卿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挣扎着推开武宁公主,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武宁公主,还有一脸泪痕的怜姑姑,脑子里凌乱成麻,怔懵道:“公主……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武宁公主伸手颤抖的抚上她头上的断发,悲声道:“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十九年前在西漠丢失的女儿……”
听武宁公主提到西漠,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脸色惨白,再次被震惊到凝噎住。
怜姑姑也哭得厉害,上前拉过她的手哭道:“我可怜的郡主,公主苦寻你一晚上了,你随我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好好向郡主解释清楚……”
不等水卿卿开口,方才那引路的姑子已去厢房帮她拿来她的包裹,怜姑姑接过来,与武宁公主一起,扶着水卿卿往外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往京城而去,一路上,武宁公主死死拉紧她的手,哭道:“女儿,为娘带你回家!”
水卿卿一直处于很是震惊的状态,任是如何,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是武宁公主的女儿。
可自从武宁公主对她唤出那声‘女儿’后,她积存经年的委屈和伤痛,却是从心里深处涌出。
而如今一句简单不过的‘回家’,更是让她心神一震,这么多年来的辛酸与悲痛,让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活了十九年,水卿卿何时有过一个安稳的家?
养父是一个走艺人,走艺人是没有固定的家的,今日去东家打井,就背着铺盖睡在井头边。明日去西家修砌屋子,就住在主子家的茅棚下。若是没揽到活计,养父就带着她,找着荒废破旧的窑洞栖身,常年居无定所,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小时候,她不懂事,以为世间的人,都同她和养父一样,四处游荡,大家都是一样的过活,可直到她看到那些乡坤富商家的小姐们,她才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
那些富家小姐们,她们有漂亮的衣裳,绣花鞋面纤尘不染,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不像她,从头到脚,永远一身的黄沙。她们还可以喝干净没有沙子的水,吃雪白的面馍馍……
这些,水卿卿并不羡慕,但她却羡慕她们有一个安稳的家。
后来媒婆上门给她说媒,那怕知道王定宝是个哑子,养父也同意了,因为养父知道她心里的心愿,知道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
她至今还记得,出嫁那日,她穿着大红的衣裙害羞又惶然的站在破旧的窑洞门口,舍不得离开。阿爹红着眼睛告诫她,她要嫁的夫君虽然是一个哑子,但王家是镇上的大户,嫁过去后,能住干净的屋子,能喝干净的水,水里没有沙子还很甜……
然而,让养父和水卿卿没想到的却是,她嫁的夫君不但是哑子,还是个痴儿。最后竟是被婆家下药送去与其他男人打种,为王家延续香火……
她不堪折辱从王家逃出后,养父也死了,连那方破旧的窑洞都不能称之为家了……
她千里迢迢到京城寻亲,想找到亲生父母找到她的家,却丢了孩子,差点连性命都没有了。
等她成了盛瑜,披麻戴孝嫁进侯府,原以为听笙院会是她的家,最后被侯府赶出,沦落庵堂,落发出家……
这一路走来的心酸与痛苦,还有孤独,让水卿卿在听到武宁公主说出‘回家’时,伤心到崩溃。
她咬牙抑住心里的辛酸,抹净泪水,哆嗦道:“公主是如何认出……我是你的女儿?”
武宁公主哽咽着从身上拿出一幅画像,展开给她看,伤心道:“是宥儿发现你与我以前的画像很像……”
水卿卿迟疑的从武宁公主手里接过画像,第一眼就怔住了。
画像上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遍绣杏花的撒花罗裙,半倚在紫藤做成的秋千架上,嘴角轻扬,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清澈透亮,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竟是将满园的杏花都比下去了。
而画中的女子,除了那份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已是一片了然,握着画卷的手微微的颤抖。可面上,她却苦涩笑道:“或许只是我有幸与公主长得有几相像……世间有许多相像之人,却并不一定会是血脉关系。”像面具刺客与梅子衿也很相像,她认错过他们的背景,可据她所知,梅子衿并没有同胞所生的兄弟。
见她不信,武宁公主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右手,激动到声音直发抖:“还有你右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从你出生时就有,母亲时刻记着,不会错的……”
听武宁公主提到朱砂痣,水卿卿心口一震,不由回想起,那日在三皇子府,她让怜姑姑给自己看手相,当自己伸出右手后,武宁公主突然哭出声,还心疾发作……
原来,那时她就认出了自己,而三皇子李宥接近自己,邀请自己参加府上的年宴,原来皆是因为对她身份的怀疑……
心中之前想不明白的迷团都在这一刻解开。
到了此时,水卿卿也不得不相信,面前这位尊贵又可怜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因为,她相信一个母亲是不会认错自己孩子身上的标记的。就如她一般,一直记得昀儿手腕上的朱砂痣……
先前,水卿卿一直想方设法的寻找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苦涩和心酸,欢喜反而被掩盖了。
武宁公主见她不再说话,神情也很是肃然冷静,以为她是在怨怪自己当年的抛弃,不由紧张的拉过她的手,悲痛道:“当年,并不是母亲要抛弃你,而是以为你病重离世……这些年母亲没有一日安心过,心里一直愧疚当年没有好好照顾你,以至于让你染上了恶疾……卿儿,你可以恨母亲,可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落发出家。母亲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一声‘卿儿’让水卿卿心口越发的酸苦。
她想起养父曾告诉她,捡她回去时,她身上包裹着的小被子上,就用丝线绣着一个‘卿’字,所以养父就给她取名水卿卿。
没想到,她的本名里,真的有这个字。
犹豫片刻,水卿卿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将它递到武宁公主的面前,硬着喉咙颤声道:“这个可是……你的旧物?”
虽然已确认武宁公主就是自己的母亲,可从未叫过母亲两个字的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唤出这天底下最寻常,也最是温暖的字眼来。
见到水卿卿拿出的胭脂盒,武宁公主先是一愣,等看清她心中的盒子竟是十九年的旧物,再次泣不成声,接过盒子在手里,心痛不已:“这盒子,正是母亲的,也是你小时候最喜欢拿在手里玩的……我苦命的女儿,没想到你还一直留着它,是娘对不起你……”
怜姑姑在一旁也是又哭又笑,见水卿卿拿出了武宁公主当年的胭脂盒,知道一切事情终不会再错了,抹了眼泪欢喜道:“如此,一切都对上了。恭喜公主寻回郡主,母女团聚。也恭喜咱们的郡主终于回家来。”
武宁公主将水卿卿爱不释手的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定是吃了无数的苦头。都是母亲对不起你……”
水卿卿静静的伏在武宁公主的怀里,鼻翕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雅温馨的味道,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不觉间伸手回抱住了武宁公主。
她企盼了十九年的母亲,终于盼到了。从此,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也是有母亲的人了……
当水卿卿双手抱住武宁公主的那一刻,武宁公主身子一颤,下一刻,激动得再次哭了起来,而这一次,武宁公主的眼泪里,更多的却是喜悦。
她知道,女儿终是愿意认她了。十九年的困苦煎熬,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满满的幸福流淌在武宁公主的心头!
怜姑姑坐在一旁,看着抱头而哭的母女二人,也是欢喜的眼泪直流,直叹老夫有眼,善人终有善报!
马车行到半路,怜姑姑问武宁公主:“公主,我们是回武靖王府,还是回白府?”
听怜姑姑提到白府,水卿卿神情陡然一凛――
方才与母亲相认时,情绪太过震惊激动,竟让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是白府的正室夫人。
而自己,竟成了她最嫌恶的白家人,还与她的死敌白凌薇成了亲姐妹!?
不自觉的,她的双手已是在袖下紧握成拳,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永远忘记不了白凌薇的夺子之仇,还害得她再能生育,更有在侯府时她几次三番的陷害羞辱。
而水卿卿尚且不知道的是,连赐她剪子,逼她断发出家,都是白凌薇出的主意……
感觉到她脸色间的变化,武宁公主很是紧张担心她,连忙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对怜姑姑道:“这里离别苑不远,先去别苑歇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回京城。”
怜姑姑看着水卿卿如今的形容,顿时明白过来武宁公主的意思。
既然认回女儿,水卿卿身为白府嫡女,堂堂莞卿郡主,定不能像如今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爱女心切的武宁公主是万万不会让人低看了自己的女儿的,所以中途去别苑帮她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才会带她隆重回京。
另外,母女刚刚相认,也有无数的话要说,若是回去了,人多嘴杂反而不如别院来得清静。
如此,水卿卿也没有异议,跟着母亲来到了几里开外的王府别院。
此番时节,别苑里的杏树虽然还没有到花期,但树枝头已冒出了不少新芽,倒是有了几分春日的生机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