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晋明帝心里难过又气愤。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得到晋明帝亲临京兆尹消息的白浩清赶过来了。
其实,自从上午写断绝书赶水卿卿出白府后,白浩清明面上对水卿卿与侯府之事不再在意,可精明狡诈如他,在太子搅动京城一片风云之时,他如何不明白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所以,在水卿卿等人被带进京兆尹府堂审时,白浩清也默默关注着堂审一事,并派人时刻关注着京兆尹府里的一切动静。
如此,京兆尹里发生的一切都没逃过他的眼睛。见晋明帝私服亲自出现在京兆尹,他那里还坐得住,连忙赶了过来。
一进门,白浩清就白着脸,一脸惶然的给晋明帝跪下请罪。
晋明帝心里正恼着他呢,见他来了,冷脸凝声道:“白相怎么来了?”
跟随在晋明帝身边多年的白浩清,如何听不出皇上语含怒气,不由心里一颤,更加惶然道:“今日这里闹出这么多的事,微臣自是担心……”
说罢,当着晋明帝的面,故做担心的朝床上的水卿卿看去。
晋明帝道:“听闻白相写了断绝书了断与莞卿的父女关系。如此,这里发生的一切,还与白相有关系吗?”
白浩清当场噎住,白着脸站在那里进退不得,很是尴尬。
晋明帝再也不去理会白浩清,他看到水卿卿脸色有所回转,不再像之前那般惨白,起身对梅子衿道:“既然事情闹得这般大,总要有个解决的结果,而此事又关系到你们定国侯府,你就随朕一起去审审此事吧。”
说罢,率先起身朝前堂行去。
梅子衿眸光一沉,吩咐盛方与小喜好好照顾水卿卿,随着晋明帝一起去了。
白浩清也想跟上去,可没有晋明帝的允许,他又不敢擅自跟去。
可若是留在水卿卿这里,他几个时辰前才写了断绝书给她,有何脸面再在这里呆着?
正在他尴尬为难之际,走到门口的晋明帝突然回转头来,冷冷的看着他道:“朕竟是忘记了,那个杀人夺子的白氏,似乎正是白相‘教导有方’的女儿。如此,白相也一起去吧。”
一句‘教导有方’仿佛一记耳光打在白浩清的脸上,让他脸上青白交加,颜面丢尽,暗下里,牙齿都恨得要咬碎了。
在外面跪了半个多时辰的太子等人,见到晋明帝与梅子衿等人重新出来,心口不由绷紧。
这一回,却是晋明帝亲自坐到了堂前的主审位上。梅子衿也在堂前跪下。
白浩清迟疑片刻,却是白着脸也一迸在堂下跪下。
看着下面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众人,晋明帝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心酸失望。
良久后,他沉声道:“平身吧!”
李宥与梅子衿等人站起身,可犯事的金大娘姐妹,还有白凌薇,以及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王家人,都畏畏缩缩的跪着不敢起身。
晋明帝眸光越过众人,目光直直的落在一脸痴傻的王定宝身上,道:“你就是王定宝?”
王定宝半张着嘴傻傻的看着晋明帝,一边的桂氏按下他的脑袋,母子二人一起向晋明帝嗑头,战战兢兢道:“回皇上,是……是的。”
晋明帝道:“郡主嫁到你家多久?为何最后又一个人回到了京城?”
听到晋明帝的问话,桂氏身子抖了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怎么敢说,当初是她亲手下药,将堂堂郡主绑上床送给别的男人打种呢?
而躺在后堂床上静静听着前面动静的水卿卿,听到这里,却是心口一紧,忍不住坐起身由小喜搀扶着来到了门口,隔着门帘紧张的听着桂氏的回答。
见桂氏迟迟没有回话,晋明帝身边的大太监上前冷冷斥道:“大胆,陛下问话,你敢不回?赶紧老实回话,若是有半句隐瞒,要你狗命!”
自从皇上出现后,柳时尹感觉自己的脑袋已在脖子上摇摇欲坠,随时要搬家了,不由已急白着脸对桂氏低喝道:“快,好好回话!”
被斥责的桂氏胆子都要吓破了,再也不敢隐瞒,哆嗦着将水卿卿嫁进王家一个月,她安排她去落月庵借种打子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闻言,堂内众人皆是脸色大变,而站在后堂门口的水卿卿双腿一软,终是无力的跌倒在地。
那怕她现在没有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但她还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打种生子,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耻辱与不堪,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不堪……
连小喜听到桂氏所说的话,都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瘫倒在地的水卿卿,万万没想到她之前竟是经历过这般不堪的对待和磨难,看向的眸光却是越发的心痛起来。
众人之中,只有梅子衿心口激动又愧疚的翻涌着――
事到如今,亲口听到桂氏说出落月庵厢房一事,却是彻底认证了他心中的猜测,如何不让他激动痛心?!
可是一想到那晚因为自己,给水卿卿造成的伤害,那怕是他无意的,他还是深深的愧疚,更是后悔事后没有回去寻她,没有将她带离王家的虎狼窝,从而让她后面经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与磨难……
同样痛心的还有晋明帝。
他没想到,水卿卿在流落民间时,竟是遭遇过如此痛苦的磨难,心中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越发的心痛她。
他想,若是让武宁知道她最珍贵的女儿,竟是遭遇这般不堪的经历,会是如何的心痛伤心啊……
按下心头的痛心,晋明帝向桂氏继续寒声道:“后来呢?”
桂氏脸上大汗淋漓,伏在地上颤声道:“后来……后来,因为那晚的事出了点变故……在屋子里的男子不是王家的家侄……按着规矩就将她沉塘了……”
听到这里,梅子衿心口剧痛,晋明帝也是一脸悲痛气恨,连白浩清都微微侧目。
回过神来的李宥,听了桂氏的话,也很是吃惊,脱口而出道:“难道,郡主的儿子竟不是你们王家的孩子,是打种得来的――最后又落入了侯府的手里,成了侯府世子。”
说罢,李宥又咬牙道:“父皇,儿臣之前一时情急折断了莞卿郡主的手腕,是儿臣的不对。但儿臣也已查明,之前的侯府世子就是莞卿的儿子,并不是侯府的血脉――梅子衿与他的姨娘杀人夺子,抢了郡主的孩子,最后见事情败露,又捏造世子病故,想瞒天过海,却是一次二次的罪犯欺君,还请父皇明察!”
想到梅子衿方才打自己的那一掌,更是故意搬来父皇当救兵,让父皇恼恨于他,李宥对梅子衿的仇恨却是越来越深。
所以,顾不得父皇还恼着自己,李宥再次将侯府世子一事提了出来,不肯罢休的要让晋明帝治梅子衿的欺君之罪。
听了太子的话,梅子衿心里一片冰寒,正要开口之时,后堂的门帘却掀开了。
一脸惨白的水卿卿在小喜的搀扶下,单手抱着昀儿艰难的再次来到公堂里,吃力的在堂前跪下,对晋明帝嗑头,苦涩笑道:“皇上,我怀里的孩子确实就是我自己的儿子,也是之前的侯府世子。只是……当初抢我孩子,杀我灭口之事,侯爷并不知情,是白凌薇与金大娘姐妹两人做下的。侯爷立昀儿为世子,是受白凌薇的欺骗蒙蔽。侯爷与老夫人他们皆是被白凌薇拖累……”
“而后来侯爷说世子‘病故’却是为了我。当时母亲过世,我为了让昀儿送母亲最后一程,向侯爷说出了昀儿的身世,侯爷为了将昀儿还回我的身边,才出此下策的……”
“皇上,侯爷忠心大晋、忠心皇上,从未想过欺瞒过皇上,还请皇上明察!”
“郡主真是说得好轻松,简单一句‘不知情’,‘为了你’,就想将梅侯爷所犯的大罪一笔勾消么?!”
公堂的大门突然打开,久不曾出宫的太后,竟是亲自出宫也来了京兆尹府来了。
却正是陈皇后为李宥搬来的救兵!
见到太后亲自驾临,众人慌忙接驾,太后却直直走到了水卿卿面前,当着晋明帝的面,沉声道:“照着你所说,梅侯爷在此事当中,一点错都没有?!白氏是他府里的姨娘,做出这样的恶事,那怕他真的不知情,也是脱不了罪的。何况后来他已知道孩子的真正身世,却不如实向皇上请罪禀明,却以病故欺骗过去,难道还不是欺君吗?!”
李宥见太后出现,全身一松,等听到太后字字诛心的反诘,当即附合道:“皇祖母说得极是。侯爷第一次尚可说不知情,可后面既然已知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还继续欺瞒,更是以病故遮掩此事,不是欺君是甚?!”
太后接过李宥的话,又道:“而此事当中,郡主也有错――既然孩子是你的,你为何不直接言明索回孩子,却一直将此事隐瞒,甚至之前皇上为你和太子赐婚之时,你都没有禀明。若是没有后面的退亲,难道郡主想瞒下王家人和孩子的事,嫁进东宫做太子妃么――难怪,郡主也想罪犯欺君?!”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在出宫的路上,就已想好了对策,不但将矛头对准了梅子衿,更是翻出了之前水卿卿隐瞒嫁过人生过子的事,与李宥赐婚一事来。
闻言,白浩清在一旁却是惊慌起来,一惯清冷的脸上露出惧意来,慌乱的看向水卿卿,生怕水卿卿说出当初他给昀儿下毒药,逼她答应赐婚一事来。
果然,事到如今,所有事情都翻了出来,水卿卿并不想再隐瞒,眸光冰冷的从白浩清面上掠过。
然而,不等她开口曝出当初赐婚是白浩清逼她应下的,太后又抢在她前面对晋明帝道:“皇上,哀家知道你一直对这个莞卿郡主分外的偏爱,但也不能这般怂恿――虽然最后她与宥儿的婚事退了,却又对侯府骗了婚,若不是王家人今日出现,她岂不是要带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瞒下以前成亲、甚至是打种的事,嫁给侯爷么?!”
在太后的连连逼进下,水卿卿脸色苍白如纸,抱着昀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去看梅子衿的脸色。
可是下一刻,她怀里的昀儿却是被人抱走。
惊恐抬头去看,水卿卿看到的却是梅子衿将昀儿抱进了他的怀里。
梅子衿抱着昀儿掀袍跪到了水卿卿身边,伸手握紧她冰凉的左手,对皇上与太后一字一顿沉声道:“皇上,郡主并没有骗婚,而昀儿也不是生父不明的孩子,他的父亲正是微臣――因为那晚与郡主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微臣!”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震惊,连水卿卿都惊呆了……
第129章 滴血认亲
自从知道昀儿是自己的儿子后,任何一句伤害昀儿和水卿卿的话,那怕就是一句‘生父不明’,梅子衿都无法容忍。
所以,当着大家的面,梅子衿顾不得此时说出这些无法让人信服,将苦苦憋在心里的话,当众说了出来。
“皇上,郡主并没有骗婚,而昀儿也不是生父不明的孩子,他的父亲正是微臣――因为那晚与郡主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微臣!”
说出这些话时,梅子衿的声音异常的坚定,深邃的眸光深情似海,有力的大手一手抱着自己的骨肉,一手握紧心爱的女人,再也不想松开。
这一刻对梅子衿来说,那怕下一秒让他粉身碎骨,他都心满意足了!
梅子衿此言一出,却是比方才桂氏说出水卿卿打种生子一事,还要让人震惊不敢相信!
一时间,整个公堂内寂静无声,包括晋明帝在内,人人的眸光皆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梅子衿。
一直畏缩着跪在一旁的白凌薇,听到梅子衿的话,俱身一震,眸光惊愕的看向梅子衿,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就连水卿卿都惊呆住了,僵滞着身子怔怔的侧身看向梅子衿,满脸震惊不敢相信的形容。
正如梅子衿自己所料般,此时说出这番话,不但让人震惊,更是让人生疑不相信。
毕竟,太子与太后正咬着他欺君一事不愿意松手,他此事却说那晚与水卿卿打种的男人是他,而昀儿是他的儿子,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他为了脱罪,故意承认这些的。
就连水卿卿,都与大家是一样的想法,也以为他是为了脱罪,更是为了顾全她的脸面,才会认下如此‘屈辱’的事。
她怔怔的侧身看着他,心里的千言万语却卡在了喉间,好半天才硬着喉咙哽声道:“侯爷,此事不可随便乱说的……你无须为了我说出违心的话……”
看到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话,梅子衿心都要碎了,紧紧的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语气不由带上了三分着急:“落月庵那一晚,真的是我!所以昀儿也是我的孩子……你相信我……”
“侯爷是痴心说梦,还是真的以为大家都好骗,被你骗了一次二次,还要再骗第三次么――这样的话,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真是滑天下大稽!”
不等他把话说完,已被李宥冷冷打断。
李宥眸光冰寒的梅子衿,怒极而笑,冷冷道:“侯爷以为单凭这样的胡言乱语,就能洗脱身上的罪名吗?侯爷不觉得自己太天真可笑么?”
梅子衿深邃的眸光毫不畏惧的回视着李宥,冷冷道:“是真是假,自有公断。而本侯更是无须脱罪――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郡主已在皇上那里为本侯求了免罪金牌么?既可免罪,本侯又何需多此一举。不过是因为一切都是事实,本侯所说这些,不是为了脱罪,只为认回自己的妻儿!”
其实,在听到梅子衿曝出昀儿是他儿子的那一刻起,晋明帝在心里怀疑的同时,却也想到过这一点,不由迟疑了――
是啊,他明明在马车上就同他说过的,水卿卿用紫龙玉钰为他求了免罪金牌,梅子衿根本无须多此一举的。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那晚与郡主在一起的男人是他,而这个孩子也是他的骨肉?!
想到这里,晋明帝心里竟是蓦然一松――若真是如此,倒是上天开眼,给这对苦难鸳鸯开辟了柳暗花明的另一番境地了……
而听了梅子衿不急不徐、异常冷静并坚定的话,水卿卿心头巨震――她识得他的眼神,他没有说谎!
李宥听到梅子衿主动提到免罪金牌,也不由慌乱起来了。
其他不相信的人也从梅子衿坚定的话语和神情间,察觉到他并不像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