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弈手指抚过他软软的鸟肚皮,低笑道:“是我借过来练习孵小鸟的,我们被大凤凰捉弄了,小圆圆。你要跟我一起去打凤凰明尊吗?”
小凤凰刚刚冲过来的气焰立刻无影无踪:“明,明尊?那还是,那还是不打了。”
星弈接着温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会觉得我红杏出墙,还出到了煤球那里呢?小圆圆,你告诉我,若是我随随便便怀疑你跟别的凤凰跑了,你会生气吗?”
小凤凰企图把小脑瓜埋进他的手心:“我错了,微兼,我也知道这很不可能,不过大家都说,当推理结果只剩下最后一样时,那么再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真相,我们要相信真相的。”
星弈继续问道:“那你那套对付红杏出墙的理论又是哪里来的?”
小凤凰灰溜溜地道:“我看话本子学到的,第一个打出墙的人,第二个教育墙外边的人,我也没有说错嘛。好了,既然这是一场误会,大家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了,而且,是微兼你骗我在先的,你要付出实际行动,单纯道歉,我是不听的。”
他理直气壮地瞅着星弈。
星弈笑了笑,低头在他小脑瓜上敲打了一下:“你啊。”
小凤凰看了他半天,又垂头丧气地道:“你真是一个笨微兼,让我收了一个假小弟。我很认真地在给你想着以后养老金的问题的,还帮你挑选小鸟姑娘,可是你现在跟我说,煤球是假的,我还把我的零花钱和果子给你了……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让我私房钱,你太坏了,微兼。”
星弈哄他:“不是假的,怎么是假的?我有你这只小鸟,你也该有我这只煤球小鸟。你的零花钱和果子我双倍还你,好不好?”
小凤凰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虽然你说话像放屁一样,微兼,但我还是接受你的道歉。”
星弈:“……”
他摸着小凤凰的头,有些谨慎地问道:“就这样……接受了?”
小凤凰也被他问得一愣:“啊?”
旺财在旁边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怎么,还想让大哥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星弈难得有点心情复杂,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很难过……毕竟我变的煤球是你遇见的第一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鸟,还都是流浪过来的,毛色也都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会……更用心一点。”
小凤凰批评他:“微兼,我从来不偏心小鸟的,我对煤球和对金金、旺财都是一样的好。”
“而且,”小凤凰想了想,补充道,“本来我很心疼煤球的,他很孤独,所以我想陪陪他,现在发现煤球就是微兼你,那我更开心啦,煤球的不开心不是真的,微兼的孤独也有我陪着,我的零花钱翻倍了,好像也没有很难过的地方了。”
他喜滋滋地瞅着星弈:“以后你也是我的小弟了,微兼,你见了金金记得喊二哥的。”
星弈:“……行。”
虽然真要喊了,金翅鸟多半要吓得到处飞。
小凤凰得寸进尺:“也要喊我大哥的。”
他往小凤凰肥嘟嘟的鸟屁股上戳了一把:“你这只坏凤凰。”
小凤凰期待地看着他:“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星弈哄道:“答应,我的小圆圆说什么都答应。”
片刻后,忽而又笑了,轻声道:“你总是出人意料,看来是我想错了,我的帝后比我想的要厉害得多,不用我太担心。”
小凤凰拍胸脯:“那是肯定的!”
旺财在旁边听了半天,被二人酸得直倒。小凤凰这才注意到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旺财,你你这个小弟也真是,不怎么早告诉我。”
旺财有点怨念:“明明是你自个儿溜得比谁都快,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而且,圆圆大哥,你遇见的第一只跟你长得一样圆,没有爸爸妈妈,自己努力打工学习的小鸟,应该是我。”
旺财挑衅地看了一眼星弈。
星弈客观评价道:“可你的毛色是正红的。”
旺财怒道:“正红怎么了?看不起正红吗!你黑的了不起吗!我就知道,你歧视正宗凤凰,还给我们起这么土气的名字。”
星弈瞥他:“土么?我觉得挺好,本来我想让你叫毛血旺的,还是看在圆圆的面子上,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
旺财快被气哭了:“我叫丹炓!”
小凤凰赶紧跳过去哄他:“旺,不,小丹丹,别生气,我们孤立她好不好?大哥允许你和金金联手孤立他,我会批评他的。你吃饭了没有?我去让仙女姐姐给你摘几个果子回去,你还可以带一些给小红薯。”
旺财:“……你还是叫我旺财吧。”
提到小红薯,旺财稍稍恢复了精神:“哼,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反正你伤了小红薯的心,她是不会再喜欢你的了,我先走了,圆圆大哥,再见。”
小凤凰冲他挥翅膀。
房中便只剩下星弈和小凤凰两人。
小凤凰蹑手蹑脚地抬起爪子,想要透过窗户纸的破洞溜出去,结果被星弈一把逮住。
逮住了还不算数,星弈指尖一点,便让他化成了人形,软软地落在了他怀中。他从背后抱住小凤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那是近似于撒娇和赖皮一般的姿势。
小凤凰絮絮叨叨地说:“好啦,微兼,你不要缠着我了,我已经道过歉啦,今天晚上我去睡偏殿,对不起不应该怀疑你出墙,不过你骗我的事情就扯平啦,记得早点把我的零花钱给我。”
他又要溜,星弈按着他不让动,低笑道:“怎么了,小圆圆,怕我吃了你不成?”
小凤凰咕哝道:“你又不是没吃过凤凰,上次你跟我说了以后,还搞得我也很想吃。”
星弈吻着他的脊背,低声道:“别怕……我想起来了,以前你总以为我会再娶一房生孩子,跟我赌气,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以后都把话说出来好不好?煤球的事也好,出墙的事也好,今天这种事就算你犯第二次了,如果有第三次……”
他的手指滑进小凤凰的衣衫里,感受着他的体温:“我就把你这只小坏凤凰干到涅槃,小圆圆,说到做到。”
第70章
这天小凤凰去睡觉时, 一路都在纠结星弈所说的“干到涅槃”的事情,他传音咨询道:“微兼, 按道理来说,我们凤凰是死后涅槃重生, 重生之后又可以死掉,然后继续涅槃重生, 这是一个循环呀, 微兼, 你真的行吗?”
这颗圆球居然还有点期待的样子。
星弈:“……你睡你的吧。”
小凤凰白天批了一上午的账目本子,并且雷厉风行地跟进了好几个营销策划,下午又操心小鸟们的相亲宴, 这么一番闹腾过后,他很快就困了, 于是跟星弈打了声招呼, 又吃了几个果子, 抱着被子去偏殿了。
星弈倒是没想到这这小鸟说去睡偏殿是真的。他在冶炼室呆了片刻,沉下心来画了一样新法器的构造草图, 直到月上中天时,方才去沐浴洗漱。
他去寝殿内转了一圈儿,没找到小凤凰, 这才从大仙娥那儿听说了小凤凰找她讨了一床新被子,并绘声绘色地转述了小凤凰的原话:“我和微兼闹了矛盾,功过相抵,我还要欠他一点, 为了表率我对夫君的愧疚,我一定要一个人睡偏殿,好好反省。仙女姐姐,你就把最好看的孔雀羽的被子借我睡一睡吧。”
孔雀羽被本来不算什么珍藏,但星弈一向嫌弃它花里胡哨的土气,于是千年来就这么压了箱底。小凤凰一下子抱走了三十床被子——其中二十九床被收入了储物戒中带过去,装不下的就他自己一个人乐颠颠地抱走了。
星弈道:“算了,这只凤凰喜欢什么便喜欢罢。孔雀羽也不算很土气,他一下子搬这么多过去,估计还有什么花样要玩,我再给他拿一些过去。”
于是星弈也抱着被子,踏着雪光与月光去了偏殿。
进门一看,竟然无处下脚——他们这个偏殿空置许久,以前是用来放星弈的寿诞礼品的,上次小凤凰拆了三天礼品盒之后就空了出来,用来圈养那条入魔的烛九阴。后来烛九阴被星弈拿去压了星盘,这里就彻底没人住了。此时此刻,空荡荡大殿地上竟然铺满了孔雀羽的被子,一张挨一张,填满了整个前殿的地面,周围几处旁居的门窗都关了起来,窗户也都关了起来,室内亮着一盏灯,暖洋洋的。
小凤凰呈大字型瘫在这堆被子的正中,睡得直流哈喇子。
小凤凰的鞋和外袍都胡乱丢在外面,星弈于是也效仿他的样子,一并丢了外袍和鞋袜在外面,踏入殿内,双脚陷入厚实柔软的孔雀羽被中,而后轻轻关上门。
小凤凰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这片天地中进来了外人:他舒服自在地打了几个滚儿,滚来滚去,最后滚到了星弈的脚边,看着也是要醒的意思。
星弈弯腰把他抱起来,小凤凰身体腾空,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咦,微兼?”
星弈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有你这么睡觉的吗?”
小凤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整个被自己用被子塞起来的前殿,理直气壮地道:“有的。”
星弈道:“再像你这样打滚,就要撞到门槛了。”他往前走着,抱着小凤凰没放手,小凤凰就用手指去戳戳他的胸口:“微兼,你可以试试把我往中间丢一丢的,我的人形不会飞,但是我想试一试。”
浮黎山终年大雪,织造后送过来的被子都是极其厚实蓬松的。星弈揽着小凤凰的腰,搂着他的膝盖,顺势轻轻地把他往中间堆起来的被褥中一丢,小凤凰于是如愿滚到了这张大床上。
他又呈大字型摊开,歪歪头看着星弈:“我以前一直想睡在地上,最好床褥很宽很大,能让我自由自在地打滚。可是我以前这么说的时候被嬷嬷骂了一顿,说我不懂规矩。微兼,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觉得你会嫌弃这种睡法,所以没有邀请你,就趁着睡偏殿的机会试验一下。”
星弈瞅他:“是有点嫌弃,不过你不能替我做决定。只要先问过我,连玩也不带你夫君玩,你觉得你是一只好小鸟吗?”
他俯视着小凤凰,向他伸出一只手:“邀请我,小圆圆。”
他太高,小凤凰仰脸看他,一只手扒拉着他盖的被子,另一只手伸出来,勉强勾住他的指尖:“好,我邀请你和我一起睡地上,微兼。”
星弈便握住他的手,跟着躺在了他身边。小凤凰带来的被子刚刚好,只是还缺一个枕头,星弈便把自己抱过来的那床被子胡乱折了折,两个人枕着那上面微微凸起的弧度,并排躺下了。
躺下之后,他也知道小凤凰为什么一定要搬着孔雀羽毛的被子过来了——他们头顶是大殿巍峨庄严的穹顶,顶上有一幅绮丽辉煌的画,用珐琅色的五彩石挥洒涂抹,绘画着生动怒放的花朵与繁星,深蓝与暗紫交相辉映,深沉诡谲如同一双眼,那种灿烂的颜色要用满地孔雀色来配,深色中五彩流溢,美不胜收。
那画上有一个看不清是谁的背影。
小凤凰给他指:“微兼,这是你,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喜欢你,因为他把你画得很好看。这幅画是谁画的?”
星弈怔了怔:“我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万年浮生过去,他连从前的自己都快要不记得。这幅画手法精巧,用修为将五彩石牢牢刻印在万年玄冰之上,这需要异于常人的心性和根骨,绘画之人想必下了不少的功夫。这种技法已经是如今的神界无法重现的了,想必是上古时期的某个礼物。
送他东西的人不少,但如果有谁送了他这样一幅画,他一定会记得的,他为什么不记得?
他明确感知到他记忆是有某种断层的,当年诸神覆灭,他一个人沉睡了不知道多久,再醒来时北天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唯有星盘无声运转,与他相伴。
他曾经的同伴与战友已经化为晦暗不清的星星,组成一片死寂的尘埃。
星弈道:“我不记得了,我好像忘了一些东西。兴许当年众神覆灭的那一战中,我的记忆有所损耗。之后我也……不记得为何会突然下凡,然后碰见你这只小凤凰。”
小凤凰抱住他:“不记得就算啦,微兼,说不定你和什么其他的凤凰有过一段,那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星弈笑他:“你这醋喝得实在没有道理,连根凤凰毛都看不见。”
小凤凰就变成小鸟,冲他亮出肚皮:“那你摸摸我的。”
星弈就安静地捋着他柔软的绒羽,注视着这只白色的、圆滚滚的小肥鸟,眼中安宁。
小凤凰变了一会儿小鸟后,又变了回来,继续伸手抱着他不放,问道:“微兼,我可以看一看星盘吗?”
星弈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低声道:“可以,但是放在这里不是时候,虽然你到了大乘修为,但不熟悉星盘的话,照旧会被灼伤。我将星盘投影出来,也是一样的。”他伸出手指按在自己手腕上那道深红色的印记上,默念法决,将繁复诡异的星盘投射到他们头顶,与那副华丽的绘卷交相辉映,银色的星光流转,冰冷的火花游移飘动,又在暖黄的灯光下泯灭无声,千变万化,美不胜收。
小凤凰沉迷地看了一会儿,而后道:“真好看。”
他爬起来看星弈手腕上的那道印记,摸了摸,小声问:“微兼,你这里是不是经常疼啊?我看你出关之后就经常摸这里。”
星弈淡哂:“不疼,只是烫。我将星盘的力量种入了这里,好时时刻刻感受它的变动。”
小凤凰道:“唔,虽然我听得不太懂,可是我想听你继续说,微兼。”
星弈道:“之前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有对你说真话。其实我们四个月的闭关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除了让我腾出时间来修补了一部分亏损的修为以外,并没有真正找出可以替代我的方法。未来有一天,星盘会彻底离开我的掌控,到时候天下又会变成上古时期一样,九州混乱,六道动荡,那样不好。”
小凤凰又问了他一些有关星盘运作的问题,以及为什么星弈会不再掌控星盘的方法,星弈耐心地跟他一一解释,为了形象生动地描述为何星盘的力量如此骇人,他又拿出魔道功法来给他举例子:“极致的力量往往都排除七情六欲,我生而无心,故而星盘选择了我;魔界力量骇人,故而选择魔道的人最后都将入魔失心。”
小凤凰飞快地懂了:“所以微兼,你是因为喜欢上我了,所以控制不住星盘。要是有一天你彻底掌控不住星盘,或许就是彻底喜欢上我的一天?”
星弈笑:“你不用担心,纵然不是你,也可能是其他人,长远来看,单靠个人力量去掌控星盘并非良计,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正是延续万年前我们建立起星盘时所做的事,我们根据客观规律创造了星盘,却没能找出彻底压制它的源头,也不能真正地弄懂它,在我们想出办法之前,诸神的劫难已经到了,他们纷纷羽化,这个问题便被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星弈忽而问道:“小圆圆,如果有一天我羽化了,你会哭吗?”
小凤凰有点沮丧:“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嘛,我很难受的。”
星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温和地道:“对不起,小圆圆。那我们不说这个。”
众神劫难过后,远古的那一批人都故去了,留下来的太上老君、梵天如来都已垂垂老矣,唯独他一个人还是年轻人的模样,甚而连情爱都是初次识。神的羽化之劫正如同他们飞升路上壁不过的雷劫一般,能过则永生,不能过则泯灭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