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略松了口气,转身跟在他身后准备下楼。就在这时,城楼尽头处竟然有蛮族士兵爬了上来,虽然马上就被砍杀了,但也将这边几个人吓了一跳。
留夷余光一瞥,发现近前一个正在射箭的士兵被下方扔上来的钩子给勾到了,半个身子都被扯下了城楼,千钧一发,她顾不得多想赶紧转身飞出一刀将那钩索砍断,伸手将那士兵给拉了回来。
阿沅看见时心都提了起来,看两人没事,嗓子眼的石头才落下去。她长舒一口气,忽然背部传来一阵刺痛,穿透她的整个身体,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腹部刀尖的冷光一闪,鲜红的血色蔓延开来。
“夫人!”
她能看见留夷的口型,但听不到她的声音,用尽浑身力气她转头看了一眼,视线内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手中的刀还滴着她的血。
她觉得自己听到了铃铛声,叮叮当当的,萦绕在那人身边。
原来是刘谨。
流放西北、改头换面的刘谨。
作者有话要说:emmmm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伏笔,想想还是得写出来,万一有人记起来了呢:)
第101章
伤重无好转,手镯惊如愿。
第十日,程让率领两千铁骑归来。
被他伏击之后,蛮族主力全军覆没。攻城的蛮军看到那两千铁骑几乎吓破了胆,没做什么抵抗便缴械投降。至此,兴阳城一战大败蛮族。
紧闭了多日的城门被打开来,迎接这两千将士入城。百姓们喜极而泣,程将军果然不会弃城而逃,只是……
他们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的大将军,风尘仆仆却精神十足,眉间隐隐有些喜色,不知是为打了胜仗,还是为能够与夫人团聚。
原本欢呼雀跃的人们不知不觉都沉默下来,战争无情,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都还活得好好的,程将军的夫人却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不知道程将军归来就得知这一消息会不会难过。
蛮族主力军比程让预料的来晚了三日,因而他也多耽误了三日工夫。蛮族内部由各部落组成,人心不齐,在路上起了内讧,让他在山谷里白等了三日,但也因人心不稳,倒是没经多久苦战就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而逃。
整整赶了一夜的路,程让下巴上已经冒出许多青茬,他摸了摸,心里暗笑,阿沅那个娇气鬼,回头又该赖他扎到她了。
蛮族已经不成气候,他下令让将士们先行休整,自己驱马回了将军府。这次晚了三日,还不知道阿沅该有多担心呢。
到了府门前,他轻松跃下马背,嘶风立马被小厮牵走喂草。门外的护卫上前行礼,门房恭敬地打开门,一切好像和他以前晚上回来时没什么不同。
“夫人在屋里吗?”看府内安静得过分,程让有些奇怪,现在正是日中时分,若得知他回来,阿沅应该会出来接他才是。难道是在用膳?
被他叫到的侍女脸色瞬间苍白,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夫人她、夫人受了重伤……”
“你说什么?”他冷下脸来,气势凛然,那侍女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颤声道:“夫人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巫医正在为她诊治。”
在将军府里待了这么久,她十分清楚惹怒了将军会有什么后果。当然将军不会轻易发怒,只有涉及到夫人的事才会不管不顾。如今整座府邸都因夫人受伤而陷入恐慌,生怕将军一回来会怪他们照顾不周。
程让闭了闭眼,叱道:“下去!”
侍女迅速退了下去,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将军还算冷静,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她惊诧地回过头去,就见小道边一块石碑已经被劈成两半。而将军背影冷肃,手中并没有刀剑之物……
她心内一寒,这是徒手劈的?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脖子,还好将军只劈了石碑,没有劈她。
程让走到主院外,竟起了些近乡情怯之感,他护在手心里的阿沅竟然受了重伤,然而没有一个人与他说!只要一想到阿沅虚弱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就恨不得将那个令她受伤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守在院外的长风见了他便立马跪下:“将军。”
程让看了他一眼,也没叫他起身:“怎么回事?”
“属下保护夫人不力,请将军责罚。”长风先低头认错,再一一道来,“昨日穆世子邀夫人上西门为守城将士送饭,夫人上了西城楼后蛮族突然攻城,当时十分混乱。留夷转身救了一个差点坠楼的士兵,夫人在她身后,被穆世子的亲卫突然给捅了一刀。”
他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禀报道:“巫医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夫人的伤势,穆世子的亲卫被控制在了暗室,李副将让一队亲兵围住了城主府,穆世子被软禁在了城主府中。”
程让听着他的禀报,手紧紧攥成拳头,一条条青筋爆起。
“夫人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
“属下在夫人不远处。与夫人隔了两个守城兵。”西城门上太狭窄了,当时一听敌军来袭,本来在歇息的守城兵迅速起身,来来往往间将他挡在了后面。他当时看着留夷一直跟在夫人身边,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哪能料到侥幸就是侥幸,还是失算了。
“滚下去。”
长风沉默地起身,觑了眼将军的脸色,识相地去暗室领罚了。
程让深吸一口气,终于走了进去,留夷站在门边,他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去没有停留,这是阿沅最信任的护卫,他不能发脾气,索性就当没看见了。
留夷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将军,您回来了?”沉浸在药方中的巫医抬眼看见他有些惊讶,又瞬间严肃起来,“夫人的情况有些不好。刀从后腰处贯穿到了前腹,伤口倒是不难处理,我已经将伤口缝合,可夫人却迟迟未醒,且已有发热之势,若明日还不退热,怕是会有危险。”
这种伤势并不难处理,难的是处理之后的发热感染,若能顺利醒来退热还好,若是不能,轻则变成痴儿,重则身死,无论哪一个,对于眼前这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巫医暗叹,世事无常啊。
程让冷静道:“药方给我看一下。”他看了药方,却见其中一味药上标了红圈,疑惑问:“这药是有什么问题?”
巫医摇头:“非也,这是一味极好的药,并且只有这朔州才有。只是极难寻觅,近百年间只有五次采药记载,都在雪山之中。若能得到这味药,我有七成把握能让夫人无恙。”
“那我这就让人去找。”他匆匆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他叫长风滚了下去,只能转身叫留夷道:“你去把长风给我叫过来。”
留夷看他手里抓着张纸,看样子是个药方,想了想回道:“是要抓药还是采药?我去吧,长风现在应该起不了身。”都去领罚了,怎么着也不能只打几鞭子就能了事吧。
程让怀疑地看了看她,但确实也不太想再看见她,便顺势道:“你和长风一道,将功补过,去雪山里寻这味药材,尽量明日内回来。”
留夷接过那张纸,看着那个红圈里的药名,觉得有几分眼熟,留神想了想,好像听夫人提起过?
程让回到屋内,巫医识眼色地出了门。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原本柔软的唇瓣都已微微发硬蜕皮,他喝了口水,嘴对嘴给她渡进了口,舌尖在她唇上舔了一遍又一遍。
阿沅,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抛弃我。
他像着了魔一般,唇贴着她的,唇瓣轻轻阖动,吐出一串呓语。谁也不曾看见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眼角一滴晶莹一闪而过。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将阿沅衣襟拉开。这动作他做了许多次,早已经驾轻就熟,撩开她的兜衣,胸前一片光滑,没有朱雀刺青的痕迹。
他再拉开自己的衣襟,对着镜子照了照,白虎刺青自上次他受重伤后就一直若隐若现。不知道……心头血还有没有用呢?
他陷入沉思,静心大师当初说心头血能够固魂的,是否也适用于如今这情形?
想了一会儿,他自嘲笑道,程让你真是疯魔了,静心大师已经圆寂,若一意孤行,有什么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阴森的暗室内混杂着一股潮湿难闻的味道,血腥味与霉味交融,这里不见天日,是人间地狱。
程让就是地狱来的修罗,半边脸都掩在黑暗中,和另一头戴着半边面具的青年十分相似。
青年淡淡道:“我问过了,就是单纯报仇,无人指使。”程诩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叭”的一声在对面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好久没有这般肆意凌虐一个犯人了,他嘴角斜勾起,他将之前海盗用在他身上的手段都用了出去,心头总算没那般郁气了。
“要不要试试?”他递出手上的鞭子。他是诚心邀请,虐打罪犯能够纾解心情。
可惜程让在他视线里摇了摇头:“他和穆高泽关系如何?”
看他不接,程诩遗憾地叹了一声,答道:“据他说,他阴差阳错救过穆高泽一次,被穆高泽请为幕僚,献过几次计策都被采纳了。这次弟妹受伤,穆高泽也有份。”
“呵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程让冷笑,“往死里招呼他。”刘谨,当初真的不应该让你活着离开岭南啊。
程诩又想起来:“弟妹身子如何了?”
“还没醒。”程让简略地答了一句,“我回去了,你也别玩太过,人先别弄死,我现在没心情招呼他。”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从阴暗的地下来到明亮的阳光下,但他知道若阿沅一日不醒,那他的灵魂便只能永生待在那地下,再也没办法复苏。
第二日,阿沅还是没有醒来,体温却一直不降,去采药的长风和留夷也没有回来。
巫医把脉之后连连摇头,看着满脸郁色的程让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原先预计错误,就算那味药材拿回来,怕也是凶多吉少,还是因为夫人的体质太过奇怪。
等他走后,程让沉思良久,打开了角落里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圆身光面银手镯,手镯上串着的血色玉珠泛着诡异的光泽,摄人心魄。
“你出来吧。”他喃喃道,“你有什么条件?”
血色珠子亮了一下,转瞬即逝,虚空里却突然传出声音:“你终于相信了。”
“只要她能活下去,你要什么都可以。”
虚空里的男声短促地笑了下,道:“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伏笔太久,我自己差点都忘了(沧桑点烟)
简而言之,这才是一切的源头啊――那镯子是阿沅的,程让得到了它,用来与boss交易,最后一句话很久很久以前的前文出现过,我也记不清在哪一章了[狗头]
另外,你们有没有嗅到一丢丢丢即将完结的气息?
第102章
虚空见故人,醒后惊坐起。
阿沅觉得自己在虚空里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想不起任何前因后果,只能凭本能往前。前方一片薄雾蒙蒙,可她心里好似有一个信念,总会走到头的。
她走着走着就像跨过了一个门槛,前方薄雾散尽,出现了一个许久未曾见过的现代办公室的样子,她迟疑地往后看去,身后漆黑一片,仿佛万丈深渊。
办公桌前有个男人背对着她,听见脚步声转了过来,语气十分熟稔:“林沅,好久不见。”
阿沅瞪大眼睛,她好像想起了点什么,但脑子里还是模模糊糊的,转不过来:“你是?”
男人恍然地“哦”了一声:“对了你现在可能不太记得我,自我介绍一下,我们――”他示意了一下周边,“叫作时空救助委员会,存在的目的是拯救每一个年纪轻轻便陨落的人才。”
“我……死了吗?”阿沅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左右手相触,温热而柔软。
男人轻笑了下:“当然没有,你很幸运,你的任务其实基本完成了。你改变了历史轨迹,照这样发展下去,程让二十四岁那年并不会病死。”
阿沅没明白,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任务?程让是谁??程让……程让!
她眼睛一下子睁得圆溜溜的,黑色的瞳仁里充满着不可置信:“我救活了程让,然后我就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算起来现在是淳佑元年年末,程让十才七岁,离病死的二十四岁还有七年,她以为这是一条很长的路,结果现在猝不及防地告诉她任务圆满完成了?
男人摇头:“非也,你不会死的,这是我们承诺给你的任务奖励。只不过借由这次事件,将你叫回来核对一遍流程。”他咳了声,向门外叫道:“阿秀,进来带这位……夫人,去核对流程。”
阿沅稀里糊涂地跟着名叫阿秀的姑娘走了一遍怪异的流程,一个头盔一样的机器被套在她头上,她能看见有人匆匆对着她记录着什么,脑电波吗?还是记忆?
流程结束后,她懵懵地想要回那个办公室,却突然发现刚刚领路的阿秀已经不见踪影,刚刚还一片清明的实景瞬间又被浓雾笼罩。
她……这是在做梦?
“将军,我们去晚了,那株药被人采走了。”留夷眉头紧锁归来,她身后的长风一瘸一拐,看样子摔得不轻。
出乎她意料的是,程让面上表情居然颇为温和,摆摆手让他们下去:“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留夷还要说话,却被闻讯而来的江见杞给拉走了:“程让现在不让人接近那院子,你先回去歇着,回头再来,指不定他就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