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联系过他,你爸爸甚至还给他一个面对面见面聊的机会。”既然说开了,禹怀萍后面的话就变得很直接,“但是他的表现是什么?让你知道我们给他打了电话,失约失信!”
“你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从来没有反对你谈恋爱,妈妈也一直说,女人一定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孩子,要不然你以后没有精力一边忙工作一边带孩子。”
“但是谈恋爱的目的是结婚,不是为了一时心动,你们双方都是需要负责任的。”
“你觉得他现在这种行为是负责任么?”
“我们知道他有事要做。”禹怀萍教育贝芷意的时候,贝芷意从来都插不上话,她总有很多道理,她总能把各条路都堵死,“我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比见我们要重要很多,他在电话里面解释的很清楚,也很诚恳的道过歉。”
“但是小意啊……”禹怀萍叹了口气,“情和理,是要分开的。”
“我们和他通过两次电话,我承认,我们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年纪不大但是礼数周全,和长辈说话不卑不亢,这样的一个人,认识做朋友其实是非常不错的,但是小意啊,你不能和他谈恋爱。”
“你不能和一个永远都有大事要做,你永远被排在第二位的男人谈恋爱。”
“日子过到最后都是柴米油盐,之前的爱情再美好也会被消磨光的,我们先不要提他是外国人这件事,你以后能接受你自己的生活,永远被排在第二位,自己的需求前面永远都扛着大义么?”
“你爸爸和我,尊重他。”
“但是,他不能成为我们家的女婿。”
第70章
贝芷意有些游离。
她在想,她爸妈知道的好多,和安居然背着她和她父母通了两次电话,她爸妈居然知道和安是做什么的,还知道他为了什么才没有来中国。
她爸妈是出了名的严师,很少会夸人,但是和安两个电话之后,她妈妈说,他们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他瞒得真紧,明明她还跟他抱怨过她爸妈最近有事情瞒着她,家里面近期可能会有客人。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管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扛得住那么多东西,他只关心她会不会觉得为难。
他在被黛西爷爷逼到不得不露面的时候,还没忘记打电话给她的父母。
这样的男人……
“妈妈。”贝芷意再一次开口,情绪突然失控。
之前感情被无视的委屈,乍然知道和安身世后的无助,再加上心里面压着的怎么样都释放不了的心痛,她喊完那两个字之后,突然之间,泣不成声。
她突然不想再辩解自己的感情有多真挚,不想再告诉她爸妈她这一辈子除了和安绝对不会再和其他任何男人结婚。
她就只是委屈的,啜泣着含含糊糊的说着你们不能这样,哭到最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退化成了四五岁的孩子,只知道像父母讨糖吃,不讲道理也不想再讲道理。
禹怀萍……非常意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孩子的情绪并不外露,她很懂事,很多事情哪怕当时没有说服她,她也会先服从,等事情过去之后,她也总是能够真的理解。
双教师的孩子,似乎天生就得贴上懂事听话的标签,在幼稚园里的时候,幼稚园里的老师都会教她,你爸爸妈妈都是老师,所以你要当班长,你不能和别人抢点心吃。
她从小就很懂得不要让爸爸妈妈丢脸。
他们家的人,擅长讲道理,耍赖这种事情,她印象里面贝芷意上了幼稚园之后,就慢慢的少了。
她哭得太伤心了,她在电话这一头都能听到她喘不上气之后喉咙里的呼呼声。
禹怀萍承认,她有些慌了。
她先是在电话里呵斥了两声,说她现在像什么样子,大白天的在公司里哭成这样,别人会怎么想她。
但是没有用,回答她的是贝芷意更加绝望的哭声。
禹怀萍非常不熟练的放柔了声音,用和他们家一两岁小外甥说话的语气,别别扭扭的说了一句:“别哭了,听话。”
也没有用,贝芷意哭得像是想把这二十几年的压抑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哭得狠了,根本刹不住车。
“你一直哭,解决不了问题。”禹怀萍忍不住又想要说教。
她是她妈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她和她爸爸两个人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帮忙,两个人一边上着班一边艰难带大的女儿,哭成这种样子,当妈的不可能不心疼。
她一直都是心疼的。
心疼女儿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得被人贴上听话乖巧的标签,心疼女儿被人欺负了为了不让他们难过瞒着不让他们知道,也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一个人在家里做作业,从小到大,很少让他们操心。
她一直都心疼她太过懂事。
但是现在社会太难了。
他们两个只是普通县城中学里的老师,汲汲营营一辈子,她爸爸最多也就只能当上教导主任就到顶了,他们帮不了自己的女儿太多的忙。
他们只能努力的教会她如何在社会上立足。
他们很严厉,他们从来都不夸自己的孩子,哪怕贝芷意从小到大的奖状他们都用塑封封好存好。
他们本身就是教育工作者,他们不会不知道高压教育下,他们的女儿可能会有一些性格缺陷,比如说被高压的过于温顺,比如说,过于自卑。
但是最起码,她足够的认真,她比别的孩子都多了几分韧性,她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很少会慌了手脚。
所以他们对她,其实一直都是放心的。
直到今天,她哭成这个样子,怎么劝都劝不好,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时候,禹怀萍心里,真的问了自己一句,让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压抑成这样,是不是真的是好的。
为了让她身上认真细致的特点发挥到最大,他们这些年来做的,是不是真的就是对的。
“小意。”禹怀萍说的有些艰难,“你先不要哭了,妈妈知道你委屈,妈妈也知道你在魔都的日子过得很难,但是哭不能解决问题。”
“你先把眼泪擦一擦,大庭广众的你那么大一个人哭成这样你也不怕别人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母性毕竟是女人的天性,前面两句话软和下来后,禹怀萍后面就得心应手了。
这是她的女儿,哭成这样,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为了让她能在这么艰难的世道活得好一些,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也希望她能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挺过去。
到底,还是太严厉了。
她听着贝芷意那边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点,松了口气,却再也没有端起常用的老师的口吻:“就因为我跟你爸爸不同意你恋爱,就哭成这样?”
她不太相信自己女儿会那么脆弱,她担心的,是这段时间她在魔都又有了新的委屈。
“和安的人很好。”贝芷意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晕头晕脑的,先辩解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他很好很好。”
“……”禹怀萍有些无语,却再也不敢再说些严厉的话刺激她,“我和你爸爸没有说他人不好啊。”
贝芷意抽嗒了一下。
她其实脑子还是混沌的,之前的冲击太大,发泄到一半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的又都是她不爱听的,她哭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她自己。
但是她没想到她妈妈居然先软了下来,刚才那句妈妈知道你委屈,说得她在那一瞬间几乎溃不成军。
她胆子大了一点,有些珍惜现在这样的平和的时光,所以她把那句我要和他结婚给咽了下去,换了一句委婉的:“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
和安是她这辈子能找到的最好最好的人了,再也没有了。
“就算我们同意你远嫁,他现在的工作再加上他家里的那些事,都太复杂了。”禹怀萍听着女儿哑着嗓子嘟囔的语气,心里更加的酸了。
她……真的快有二十年,没有听到自己的女儿那么情绪外露的撒娇了。
贝芷意打了一个嗝。
她现在的脑子,没办法让她知道她父母到底是怎么知道和安的家事的,她只是昏昏沉沉的觉得,她爸妈仍然还是无所不能。
禹怀萍到底还是了解女儿的,贝芷意的沉默让她意识到一件事:“你今天才知道他们家的事?”
难怪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会是那个样子。
贝芷意又想哭了,使劲深呼吸了一下,才把泪意给咽下去。
“他……不复杂的。”她急切的解释,生怕自己错过这次禹怀萍好不容易软化的机会,“他很好很好,不复杂的。”
公关上面能言善辩的贝芷意,喜欢降低存在感从敌人露出的一点点马脚中抽丝剥茧找到问题真相的贝芷意,在她妈妈面前,词穷的只剩下很好很好。
除了很好很好,她找到不第二个形容词,她想让她妈妈明白和安的好到底有多好,但是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说出来的,就是这样几乎耍赖一样的很好很好。
“我不要去相亲。”贝芷意带着哭腔,用的词是不要,而不是不会。
禹怀萍沉默。
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会来中国?”她终于还是心软了,那是她的女儿,哭得她心烦意乱,“你带他回来。”
“我们并没有同意你们在一起,但是既然你说他很好很好,那我们面对面谈一次。”
“你们把你们对未来的规划都告诉我们,我们从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和你爸爸。”禹怀萍停顿了一下,“最大的梦想也就是希望你能够嫁得好。”
“不要求锦衣玉食,但是最起码要衣食无忧,平平安安。”
“我们从来都不图你嫁个有钱人,也不图你事业有成,你明白么?”
贝芷意拼命点头,眼泪鼻涕又糊了一脸。
“好了,不要哭了。”禹怀萍皱着眉,“你又不是我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一个男人真的要把你当宝贝,为人又正直有担当,我们没有理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但是你最起码,要让我们见一面。”
“你爸爸和我或许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但是看人还是准的。”
“你要嫁人,最起码,也要嫁的让我们放心,这是孝道。”禹怀萍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妈妈……”贝芷意又开始忍不住。
“不要哭了,那么大的人了,你们领导给你空间让你发泄是他看得上你,愿意给你一个面子,但是你不要把面子当成福气。”气氛缓和了,禹怀萍逐渐的又开始无意识的恢复到惯常的样子,“哭一次就够了,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哭哭啼啼的人,有这个功夫哭,还不如好好解决现在的问题。”
“你们约个时间吧,周阿姨那边我先推掉,如果下一次还是像这次一样,因为其他的事情又见不到面,我们家不会再给第三次机会了。”
“你的事,虽然不见得每次都要排第一,但是绝对不能永远都排第二。”禹怀萍语气又开始严厉,“你退让惯了,但是你要记得,男女之间,有些事情,绝对不能退让。”
贝芷意抽着鼻子唯唯诺诺。
她其实一直到挂了电话,都有些云里雾里。
她以为今天她会和父母闹翻,从听到让她相亲开始,她就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没想到最后居然……就这么解决了。
和安说的,你爸妈那边,从来都不是问题。
她的心又揪揪的痛了起来,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家以前……应该也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