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瞎子赞遇到了什么,他遇到我之后神智就已经不太清楚,但是我感觉,那天在我身边的那位巡警有问题。”维克多看着和安,“可是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并没有在巡警队伍里看到那天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和安没说话。
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想为什么。
地球志愿者的工作其实很单纯,记录珍惜动植物的种类、繁衍生存数据,风和日丽适合出海的时候,在离岛附近海域打捞清理垃圾,都是很简单的工作,和原住民有利益冲突的事情,维克多和依坦一直没有做过。
他和偷猎者斡旋多年,这些人这些年早就恨他入骨,可是哪怕这样,他们也只在某一次在他作死的单独在海啸来临前出航找受伤的鲸鱼的时候动过一次手。
他们不敢那么大张旗鼓。
偷猎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这里又不是公海,大张旗鼓真的不是他们的个性。
维克多说的那些遭遇,更像是想把维克多引到丛林深处,他们对他无所求,所以只是打晕了丢到了无人区,为什么?
还有瞎子赞,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火场,又和什么人起了争执?还有,他现在这样谁都不信的状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身上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和安问维克多。
他总觉得事情从病毒信件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不太对劲的原因。
“没有,口袋里的硬币都没少一个。”维克多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红树林的损失还要等到火全部灭干净后才能清点,他只搬出几件培养皿,几年的研究心血几乎付之一炬。
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在他后面敲晕他的,想到自己差点掉到沼泽里的样子,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把那个人捆起来揍一顿。
耽误了他救树苗,还差点害他客死异乡。
“这真的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啊。”维克多看着这一基地的男人都伤的伤累的累,忍不住又想说话。
“基地里要配卫星电话了。”和安转移话题,看了一眼看起来仍然在昏迷的瞎子赞。
不是他不信任瞎子赞,有些事互相之间知道的越少越好,维克多遇险看起来更像是瞎子赞故意引导的,瞎子赞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他现在除了基地里的队员,也不想相信任何人。
“擦药吧,miss贝在边上瞪了你半天了。”依坦脱了一身血的白大褂,露出身上青青红红的擦伤。
他们四个人现在看起来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群,贝芷意帮和安擦药,和安帮维克多擦药,维克多侧着身体帮依坦弄他背上的划伤,而兽医依坦先生,负责提供药品。
大家都没说话。
贝芷意从他们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人都没事就好,剩下的,她就只关心和安背后的那块烫伤。
比昨天走的时候肿了。
他都不知道痛的么……
“痛……”不知道痛的和安先生回头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
“……”贝芷意手里的棉花球抖了一下。
剩下的两个人因为太恶心下手都用了死劲,哀嚎遍地。
贝芷意终于抿着嘴笑了,眼睛弯弯的,眼底有没睡好的青影。
大家都太狼狈了,躺在基地大厅的凉席上,平时人高马大精力充沛的三个人,看起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都是那么好的人,他们做的事,都是那么伟大的事。
他们没有求过回报,他们做这些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热爱这片海域的美景,他们只是捡垃圾,记录数据,和安做的,也只是引进生态酒店让岛民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
明明都是可以放在报纸上大吹特吹的好事。
三个时光正好的年轻男人,拥有着让人仰视的理想,却被现实打击的只能躺在基地大厅的凉席上,浑身是伤。
哪怕这样了。
和安也没忘记要逗她笑。
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贝芷意这样温和的人,都压不下这股因为委屈而爆发出来的愤懑。
“就不能……不管他们么?”她用的中文,声音很轻,咬着牙,语气委屈。
“换一个岛,或者换一种环保方式,远离那些偷猎人不行么?”温柔的贝芷意,因为说出这样的话眼眶变的很红。
她仍然没有哭。
她只是盯着和安肩胛骨上的伤口,气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和安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的,躺在那里因为太累,手里擦着药嘴里叼着面包就睡着的维克多和依坦,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的。
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的她几乎要钻进牛角尖再也出不来。
和安笑了。
他站起来拉着贝芷意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把她抵在门上轻轻的吻。
“去哪都是一样的。”他身上都是碘伏的味道。
“你应该让我不要再做环保了,或者哭着闹着要回中国。这样,才是正常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应该做的无理取闹。”他轻笑着,又吻她。
结果她憋了半天,让他换一个岛。
气成这样了,也没想着让他放弃理想。
他的贝芷意,无理取闹的话都能让他心里温暖妥帖。
贝芷意被吻得脸红,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脑子里却仍然在想他的伤。
“肿了啊……”她抽着气,踮着脚去看和安的后背。
从前面看,和安的左边肩胛骨都快要比右边大一圈了。
“所以很痛。”和安还是抵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叹了口气,“而且很累。”
“而且很饿。”他嘟囔着,顺口啃了两下贝芷意的颈脖子。
“我先给你擦药,然后给你下碗面条?”贝芷意心疼坏了,搂着他不知所措。
和安摇头。
“那……不要换岛了。”贝芷意想尽方法安慰他,“我们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她不应该这种时候添乱的。
“我刚才只是胡说的……”她说到一半,又被和安重新抵在门上,这次,和安吻得用了点力。
“陪我睡。”和安吻得自己都开始喘。
“趁我现在做不了大动作,你陪我睡比较安全。”他哑着嗓子,笑得温暖如春。
不是他以前为了调节气氛痞里痞气的笑容。
他这次的笑容,让贝芷意彻底的红了眼眶。
“先吃点面好不好?”她吸着鼻子有些丢脸,之前忍了那么久,却因为和安的一个笑容彻底破功。
“你的面做的真的不好吃……”和安搂着她不撒手。
“……那也是我做的呀……”贝芷意被和安撒娇弄得满脸通红,却不是因为害羞。
她伸出胳膊敲了敲和安的头:“你先去躺着,吃了面条再睡。”
她凶凶的,红着眼睛,脸上还有眼泪。
她真的在心疼他。
这对他来说是太久违的感受,被逼着吃了一碗真的不怎么好吃、清汤寡水的挂面,然后被逼着闭上眼睛,不管睡不睡得着,都得在床上躺八个小时。
他睡着的时候嘴角带着笑。
那一觉,没有梦。
第40章
几个男人,包括瞎子赞在内,都是正值当年的年纪和体力,皮外伤好的很快。
瞎子赞当天晚上就退了烧,被和安安置到了他的房间里静养,他自己没脸没皮的彻底入驻了贝芷意的房间。
巡警来了几次又走了,火灾确定是人为的,起火点有六处,维克多的红树林苗被一把火全部烧光。
巡警在的时候瞎子赞一言不发,维克多在那群巡警里也再也没见到火场里那位冲他点头的巡警。
巡警撤走以后,瞎子赞摸索着从床上爬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了,他英文本来很流利,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部受伤,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才颠三倒四的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偷猎人在投资人来的前一天夜里就抓走了瞎子赞和他妈妈,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他一直偷偷摸摸的在给巡警和志愿者们通风报信的事情的,抓走了之后就是一顿狠揍。
那天红树林的火是他放的,偷猎人用他妈妈威胁他,并且告诉他放火的时间和地点。
他听他们的要求放了火之后,偷猎人仍然没有放了他妈妈,所以他在树林里和他们起了争执,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敲晕维克多,他只知道他们扛着晕倒的维克多带着他到了那片沼泽地。
他说他当时没有想引维克多进树林,为此还特意避开他进了丛林深处,没想到当时忙于救火的维克多会跟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纵火烧了红树林,他对维克多的问话反应尤其的大,维克多一说话,他就浑身发抖,说到后来,维克多干脆退出了大厅。
再之后的事情,他说的就更加混乱含糊了。
他说那伙人当着他的面,把他妈妈丢进了沼泽地,对他拳打脚踢。
他不知道他妈妈最后有没有从沼泽中救出来,也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放下昏迷的维克多和他撤离了热带雨林。
他看起来像是害怕纵火的事情被巡警发现,所以痛哭流涕的希望维克多能原谅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他求着和安希望能暂时留在志愿者基地,偷猎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不敢再回到南面,他怕他一出现就再次经历之前的噩梦。
和安不可能不同意。
瞎子赞这几年为了阻止偷猎做了很多事,他妈妈仍然生死未卜,自己又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维克多根本没有怪他的意思,暂时留他在基地,没有人有意见。
但是和安有些疑惑。
晚上在瞎子赞休息的时候,志愿者几个人在健身房里开了个会。
瞎子赞说的话语焉不详的地方太多,从他提供的信息看起来,偷猎人抓了他和他妈妈,只是为了惩罚他通风报信,他不知道火烧红树林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们抓走打晕维克多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整件事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让和安有同样的感觉,乍看起来顺理成章,但是真的细究下去,总觉得缺了一块。
所有的事情,他都猜不到最初的动机。
他在便签纸上把自己的疑惑一张张写出来,然后贴到墙上,三个男人一脸凝重的开始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