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桓无奈地重重叹气,“去给你买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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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陈文君已能醒来自己吃药了。
她苏醒的时候,秦征反倒比在她昏睡时更拘谨,他会远远地站在门边,整个人安静得像尊雕像,宛遥隐约能明白什么,因此也就从不告诉陈文君,病时他帮她喂药的事。
但偶尔她察觉到这个娴静如水的大家闺秀,会靠在软枕上,侧头一直望向窗外,而窗外是秦征低头碾药的身影。
宛遥告诉项桓时,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屑,甚至觉得这两人都有病。
“一个白天看,一个晚上看,有什么话不会说吗?眼睛还能看出朵花来?”
“这没办法,毕竟陈姑娘现在都成亲了。而且身份有别……”
项桓不在意:“成亲又如何?不知道抢吗?学一身功夫干嘛用了。”
说起来好像比本人还恨铁不成钢。
她听着,忽而顺嘴问道:“那你呢?”
“你要喜欢谁,会怎么办?”
宛遥话刚出口,就觉得脑子蓦地一热。
项桓剔枣核的手一顿,不自觉偏头看了她一下。
她拢着一堆红枣,彷徨地避开他的视线,头皮发麻地将脑袋往下埋了埋,塞了一粒枣子在嘴里嚼。
项桓见她别开脸,于是也转过头去,隔了半晌鼻间发出一如既往慵懒轻蔑的冷哼。
“我要是喜欢谁,就给她世上最好的东西。”
他直起身仰首望天,言语里满是豪情万丈,“她若想要曲江池上的莲花,我就去帮她全摘下来,她若想做皇后,我就去给她打江山!”
少年意气,可气吞万里如虎。
宛遥唇边掩不住地上扬,吃着吃着,便轻笑了声。
项桓皱眉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笑……其实是你自己想打江山吧?”
“娶媳妇和出人头地又不冲突。”
她把那颗枣吞下去,转念思索了很久,才轻轻地说:“可真正喜欢你的人,比起出人头地或许更希望你能健康长寿。”
项桓剥了一粒枣丢到面前的篮子里,并不看好的冷嘲:“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难道嫁个没用的王八就高兴了?”
宛遥冲着他的侧脸翻了个白眼,总算体会到一丝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她把红枣放回篮中,“……不和你说了。”
“我去看陈姑娘。”
将走之际,宛遥又想起什么,小声地提醒他:“对了……我以血入药的事,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我娘他们。”
项桓正要点头,却听她低低补充,“否则,我很可能会死。”
他闻言目光一闪,抬眸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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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本是宛遥的住处,从前她偶尔待得晚了,又碰上关坊门,便会在这里宿上一宿。但平日里不怎么来,好在此地偏僻,学徒和帮工也不会擅闯,故而陈文君一连住了七天都相安无事。
和宛遥这样的小门小户不同,她是实实在在的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娇嫩得令人羡慕。
“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宛遥诊脉完毕,替她将手放回被衾之中,温和道,“再吃一两副药应该便能痊愈。”
“回去之后,大概半个月内还会有畏寒的症状,要注意保暖。”
陈文君躺在床上,一面听一面轻柔的点头。
“记得多喝水,多晒太阳,时常走动。这样才能尽快好起来。”
她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小姑娘,直等她说完,才含笑感激道:“谢谢……”
“这些天,辛苦你了。”
宛遥忙着收拾茶碗,“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照顾你,你该多谢谢秦大哥。”
“如果不是他找上我,我也没机会救你。”
“真不好意思。”陈文君柔声说,“他威胁你了吧?”
这句话来得令宛遥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拿不准自己应该怎样回答比较好,于是习惯性的客套:“倒是……倒是没有。”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的。”对面的姑娘笑容明朗和煦,“别看他那个人长得人畜无害,小时候被我爹挑去选作家中死士,许多事耳濡目染,真狠起来也是六亲不认。”
“……”原来你知道啊。
“陈姑娘有什么打算么?”宛遥问她,“我听闻,梁司空如今被革了职,你病好之后……还回去吗?”
“这个啊……”陈文君垂下眼睑,似乎显得为难,“嫁鸡随鸡,出嫁从夫,梁家虽败,却也难说父亲会同意我回家,毕竟这是舅舅赐的婚。
“舅舅在朝堂上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我们家亦是依附他才得以占得一席之地,若没有舅舅的首肯,只怕父亲也有心无力……”
言语至此,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她仓皇戛然而止,见宛遥也有些局促,才冲她笑笑:“我失言了,让姑娘见笑。”
宛遥摇头说不要紧。
陈文君轻轻叹道:“家大业大,肩头的担子也就沉重不堪。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姑娘这样,干干净净的人。”
宛氏在几十年前也是魏朝大族,但经历了长安沦陷与凤口里兵变后就逐渐凋零,哪怕作为族中唯一走上仕途的宛延,也不过只她一个独女而已。
宛遥并不能想象如陈家那样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复杂盛况。
炉子上的药已经煎好,她朝小医士谢过,端起托盘折回院内。
在宛遥走后不久,学徒才发现她遗落在灶间的荷包。
“桑叶――”医士唤了半天不见人,只好对学徒道,“那小子不在,你跑一趟吧,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
第31章
陈文君睡得很香, 宛遥是特地等她入睡之后才端药进来的,做这种事到哪儿都需要隐蔽。医馆人来人往不方便, 院外也有被发现的危险, 即便如今在室内,也得防着她突然醒来。
宛遥在门边见得左右无人, 照例把碗放在桌上,取出小刀。
这柄是项桓另给她的, 说是刀刃削铁如泥, 不必如之前那把似的留下太森然的疤痕,就是锋利了点, 得小心些使。
腕上的伤还未愈合, 倒是不必使刀了, 她咬着牙崩开伤口, 怕浪费,仔细地将血灌入药碗之中,一滴不敢剩。
陈姑娘就快痊愈, 用药也不用那样猛,只需稍加些许就行。
然而还没等她收回手,耳畔冷不防听到一声轻响,好似有何物砸在了地上。
宛遥蓦地抬头。
门前躺着她的荷包, 目瞪口呆的小学徒正定定地看着这边, 像是灵魂出窍,随后又难以置信地扫向床上的陈文君,她的脸颊边还有桑葚状的紫斑未消褪。
宛遥从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明显地发觉了什么。
相安无事了那么久, 实没料到在此时会有人突然出现。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小学徒就不自觉地往后退。
“不是的……”宛遥喃喃自语,她想解释些什么。
但在踏出第二步的时候,小学徒的眼神就变了,旋即猛地转身,拔腿飞快的跑出去。
“小然……小然……”
宛遥追到院外便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手脚的冰凉,四肢疲软得根本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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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并不似山崩地裂的那样快,倒有些像潮水侵蚀岩石,是一点一点慢慢倒塌的。
医馆的小学徒第二天便跑来求她了,跪在院中不肯走。
“表小姐,求求你了,您救救我奶奶吧,她快七十的人了,真的经不起折腾。”
“表小姐……表小姐我知道您能帮我的!”
“您就发发善心吧……”
宛遥被他堵在门口,几乎挪不了步子,她颦眉苍白的摇头:“你求我也没有用。”
“我不会治这种病,你找错人了。”
“表小姐――”小学徒再次拦住她,噗通一声在她面前下跪,“我都看见了,您可以治的,宛大人不也是被您治好的么?”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发誓,决对不会说出去!”他信誓旦旦地比出三指来,然后又磕头。
“求您了,救我一次吧……”
宛遥忙往后退了一步,紧盯着他,手指却渐握成拳。
项桓凝视她神情里的挣扎,掌心包裹住她的拳头往后拉了拉,压低声音提醒:“不能再治了。”
“这就是个无底洞,你会死的!”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眉宇间拧着一股千头万绪的结。
这个时候,宛遥的身体其实已然大不如前,长时间的失血使得她体重急速减轻。项桓狠狠咬了咬牙,握枪挡在她对面,“干脆让我把他绑了,省得他张口胡言!”
“不要。”她立刻拽住他衣袖,生怕项桓一个箭步冲上去。
“你能绑他一时,又不能绑他一辈子。”宛遥疲惫地叹了口气,“是我疏忽大意了。”
她看向身前长跪不起的小学徒,一时也萌生出前途未卜的迷茫来,只能道:“算了,你明天过来取药吧。”
宛遥闭目深呼吸,继而眉头紧锁地折回院内。
背后的小学徒连声道谢,额头磕得砰砰作响。
项桓跟在她后面,经过那学徒时,趁宛遥不注意仍把枪锋递在了他脖颈下,低声威胁道:“要敢泄露半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陈文君同秦征正等在屋内,她的病已大好了,气色如常,看见宛遥过来却显得比之前还要发愁。
“对不起。”她担忧道,“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事情闹成这样,全是我们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