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里的人真实姓名都是保密的,更别说是家庭住址了。黑豹能把自己家的具体位置告诉赵长青,可见两人关系确实不错。
不过想到黑豹,乔秀兰就难免不想起他家那个体态风流的妹子。
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赵长青发笑道:“你想啥呢?人家妹子都有对象了,计划着年后就结婚了。”
“这么快?”乔秀兰吃惊。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对赵长青十分上心来着。
“是啊,听黑豹说他妹子也守了两年的寡了。这世道一个女人家生活也艰难,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人家,人家也不可能在我一棵树上吊死不是。现在难得遇上了好人家,他们家都高兴坏了……”
乔秀兰不吭声了。这个年头最不好的就是女人地位低,好像不附属男人过活,就是异类一般。她才刚要十八岁,家里都急成这样了,估计黑豹妹子更不好过了。大家伙儿都是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孩子,好像本人的心意根本没那么重要,虽然不是古代那种盲婚哑嫁,但距离自有恋爱还是有一大段距离的。
“怎么不说话了?”
“没。”乔秀兰使劲在他肩头蹭了蹭,“就是有些犯困。”
“那你睡会儿。”赵长青放慢了步伐,极尽可能得走得平稳起来。
乔秀兰前一夜睡的并不安稳,现在整个人缩在军大衣里,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没多大会儿还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赵长青已经背着她进了县城。
县城相比农村,街上的人就少了很多,大小店铺都关了门,看着很是冷清。
“长青哥,怎么不喊我啊?”进了城,路就好走了,哪儿还需要赵长青背,乔秀兰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
“不用,马上就要医院了。”赵长青的大手把她按住,又把她往背上掂了掂,脚步和语气都显得十分轻快。
小姑娘或许不知道,今天从屯子到县城的这段路,是他这辈子走过感觉最幸福的一段路了。
他的背上暖暖的,沉甸甸的,就好像背负着整个世界,让前行的道路变得从未所有的值得期待。
他多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些,再长些。要不是她突然醒了过来,他怕是还要再多兜几个圈子。
第36章
潘学礼跟着同村的妇女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 推开家门,潘大娘却端坐在堂屋里等着他, 一点儿也没见不好的。
“妈, 您这是……”潘学礼很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同村的妇女。
同村的妇女却不吃惊, 只笑着说:“潘大娘,学礼我可给你喊回来了, 回头我家小子想进部队的事……”
潘大娘点了点头,说:“我都知道的,麻烦你了。”
妇女也没多待,说完话就直接离开了。
潘学礼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是他妈特地找人去把他骗回来了!
“妈,您这是干啥?”潘学礼的眉头紧锁, 心里有气, 又不好对着含辛茹苦带大自己的亲妈发作。
潘大娘冷哼一声,脸色铁青, “我干啥你不知道?”
潘学礼隐隐知道他妈的意思,不过转念想到乔秀兰还在汽车站台,所以一边往门口走, 一边说:“不管您想干啥都等我回来再说,秀兰还在村口等我。她生着病呢, 我得带她去医院……”
“你给我站住!”潘大娘暴喝一声,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潘学礼吓了一跳,忙又折返回来, 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妈,您到底想干啥?”
潘大娘气顺了,才瞪着她开口说:“你不许去!”
潘学礼抿了抿唇,没有应话。
平时自家儿子对自己可谓是有求必应,现在居然敢不答应!潘大娘的心气儿更不顺了,再次重申道:“和乔家的事就到底为止,你不许再去乔家,也不许再去见那个丫头!”
“妈,到底是为啥啊?”潘学礼百思不得其解。乔秀兰虽然名声稍微差了些,但接触下来,他觉得这姑娘不仅长得好看,人也麻利,性格也很好,他真的不明白他妈有什么不满意的。
潘大娘当然不满意,她看乔秀兰真是从头到脚哪儿都不满意。
上回她第一次来自己家,就指使着儿子干这干那……当时潘大娘就很不乐意了,只是看着儿子对乔秀兰真的喜欢,就没发作出来。
可过年这段时间,儿子没事儿就往乔家跑。潘大娘盼了差不多一年,就想着过年儿子放长假,和她好好团聚的,只因为乔秀兰,让她这年过得是一点儿滋味也没有。加上这几天不少亲朋旧友上门来拜年,潘大娘从他们那儿听到了很多关于乔秀兰的事情。然后她这才知道乔秀兰当初打的那个同村知青,早前居然和她关系密切,还对她动了那种心思,所以才被她打了……
好女孩哪会就这么随便谈对象啊。而且还是和那种人!再说那个知青怎么谁都不欺负,就想着欺负她了?说到底还是其身不正!潘大娘这么想着,越发觉得乔秀兰不是个好儿媳人选。
她想和儿子好好说说,但没想到她今天一起身,儿子居然又不在家。她去邻居那儿一问,这才知道儿子居然去乔家拜年了!这才年初三呐,儿子就巴巴地上人家的门,这是已经把乔家认成未来岳家了?她这当妈的还活着呢!她开没发话,儿子居然敢这么自作主张?!当然了,她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这种举动,肯定是乔秀兰那个坏丫头蛊惑的!这还过门就这样了,要是过了门,儿子岂不是把她这当妈的彻底抛到脑后?
潘大娘越想越气,差点气出个好歹来。恰好有同村的妇女上门走动,想摆脱潘学礼帮忙问问部队招人的事情,她就让人跑了一趟,把潘学礼骗了回来。
“反正我就把话撂在这!你要是还敢上乔家的门,和那个乔秀兰牵扯不清,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潘大娘的话说的极重,潘学礼苦着脸,有苦难言。
母子俩僵持了一阵,潘大娘也怕跟儿子离了心,又放软了态度劝他:“儿啊,妈不会害你,妈吃的盐比你的吃的饭还多,那个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真的配不上你。这次的事情是妈的错,没有事先了解清楚,只看着她嫂子是个好的,乔家风评也不错,就犯了糊涂……”说着她假装抹泪,“你爹走得早,妈一个人带你带到这么大。现在你出息了,咱家的日子也越来越盼头了。妈也活不了多久了,就想过几天安稳的好日子。你就听妈一回,成吗?”
看着母亲病弱的模样,潘学礼的心肠根本硬不起来。若不是为了照顾他,他妈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别人家的儿子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他也不能当那种人。乔秀兰虽然好,但到底没有亲妈重要。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垂着头说:“妈,我知道了,我都听您的,您别哭了。”
***
此时县城医院里,乔秀兰正优哉游哉地拢着袖子坐在长凳上。
赵长青跑前跑后地给她排队挂号,还不时回头张望,确保她没事,再对她笑一笑。
乔秀兰虽然只是伤风了,但这种被宝贝着紧张着的感觉让她格外受用。
挂好了号,赵长青跟人问清楚了门诊室的位置,才牵着她过去问诊。
看诊的医生是个十分面善和气的中年妇女,照理问了病症,又给她量了体温,看了她的舌苔,就说:“没啥事儿,就是普通感冒,没发烧,扁桃体有些发炎。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开店维c银翘片和消炎药吃两顿就好了。”
乔秀兰每天喝着善水,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十分自信的。闻言,她笑眯眯地拉了拉赵长青的衣摆,“我说吧,我真的没啥事。”
赵长青站在她身边,神情却没有她那么轻松,很认真地问医生,“医生,还有没有见效快一点的办法?”
乔秀兰平时就是半夜起来做吃食,过年前更是忙得像个陀螺,人又清瘦了一圈,已经把他心疼坏了。这回一生病,她脸色顿时就看着憔悴了。这要是再病上几天,那可不得再掉几两肉。
“那就挂水吧。挂水好的快。”医生说。
“行,那就挂水,您开单子,我立马缴费去。”
医生开了药单子,赵长青就立马下楼缴费去了。临去之前,她还让乔秀兰就在门诊室等着,千万不要乱跑。
乔秀兰听得好笑,无奈地看他:“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快去吧,哪儿这么多话要交代呀。”
医生看着也跟着笑,同乔秀兰说:“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
乔秀兰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说:“是呀,我丈夫就是爱瞎紧张。”
虽然丈夫只是一个称谓,但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真是满腔的甜蜜。
没多会儿,赵长青缴完了费用,带着乔秀兰去挂水。
说起来,赵长青长这么大还没在医院正经看过病。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只是他,家境差点的农民,那要不是伤筋动骨的,谁也舍不得往县城医院跑。医生说挂水,他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治疗方式。当看到护士拿出粗粗的针头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打吊针。这下子他更紧张了,也跟着护士弯下腰,在旁边嘱咐说:“您轻一点,她怕疼。”
乔秀兰在旁边憋笑憋的难受。其实她哪里就怕疼了,上辈子年老的时候,她几乎就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每天打针挂水,早就习以为常。这也是她伤风后,不想来医院的原因――实在是上辈子留下的阴影太厚重了。
不过看着赵长青这紧张担心的模样,她真的觉得这场病没白生,这趟医院没白来!
护士也挺无奈的,她在科室里扎过针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就没见哪家的男人,这么紧张的。
紧张的情绪会传染,护士还真的没那么轻松了。加上乔秀兰血管细,第一针还真就给扎歪了。
护士道了歉,乔秀兰还没说话,赵长青就着急地开口说:“您小心点儿呀!”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是特别凶,但他人高马大,身材现在也养出了一些魁梧的感觉,加上长相本就硬朗,脸一板下来,就带出了几分凶悍。年轻的护士被他这一说,还真是有些害怕。
“赵长青你干啥呀!”看着护士都快被他说哭了的样子,乔秀兰赶紧出来打圆场,“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人家干啥!”
小姑娘皱着眉头,虽然是在认真地说人,但声音里带着鼻音,听起来一点儿也唬不住人。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配了这么个男人呢――虽然这男人也挺好看,但看着未免太凶了。这小姑娘这么娇娇软软的,男人发起火来,一只手就能把她收拾了。护士感激地看了乔秀兰一眼,想着万一要是他们一会儿吵了起来,自己可得喊人来帮帮这姑娘……
可护士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赵长青被乔秀兰一说,立刻就偃旗息鼓,像只遭了主人训斥的大狗一样,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很乖顺。他放柔了声音说:“我没凶人……”然后又转头对护士道歉,“对不住,我就是太紧张了,没有要怪您的意思……”
护士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碍事,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第二针,她没有扎歪。
“一会儿快滴完了就来喊人换,一共有两瓶的。”说完,护士就托着托盘走了。
当离开输液室的时候,护士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乔秀兰他们一眼。
乔秀兰已经在笑着和赵长青说话了,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都笑得眉眼弯弯。
***
输液室里只有零星几个病人,整个房间安静极了,只有偶尔的几句小小的说话声。一大瓶药水还没挂完,乔秀兰已经觉得眼皮下坠了。
“别睡,这里冷,别回头睡着了病的更厉害。”赵长青和她说着话,又伸手碰了碰她放在扶手上打吊针的那只手。她的手还是那么软和,只是指尖凉的厉害。
乔秀兰打了个呵欠,眼泪花都冒出来了,肚子还适时地咕咕叫了两声。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赵长青给她拢了拢外头罩着的军大衣,快步走出了输液室。
等他离开了,乔秀兰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年初三,国营饭店也放假,黑市里头也不营业,赵长青能去哪里买吃的啊……
不过不到半个小时,赵长青就用行动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捧着一个饭盒回来了,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个灌满了热水的热水袋。
热水袋被他放到乔秀兰打吊针的那只手下面捂着。饭盒一打开,里头是一碗清清爽爽的面条,上头卧着个白白胖胖的溏心蛋。
乔秀兰在家的时候,对着一桌子鱼肉都没什么胃口,此刻闻到面条的香气,却觉得饥肠辘辘了。
“快吃,外头也没啥好买的,这是我去人家家里,让人给做的。”
赵长青吹了吹热气,又拿帕子把筷子擦了擦,抄起一小筷子面条喂到乔秀兰嘴边。
乔秀兰左手打的吊针,右手却还闲着。不过赵长青这么自觉地喂她,她也没有推拒的道理,所以立刻就凑过去吃了起来。
一大碗热汤面下肚,乔秀兰立刻就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
赵长青确定她已经吃饱了,这才把她剩下的面条和热汤全给吃完了。
“你不担心我传染给你啊?”乔秀兰擤着鼻涕问她。
赵长青爽朗一笑,“就我这身板,还能被你传染了?”说完就把饭盒盖好了,顺便也把乔秀兰擤完鼻涕的纸团都给收拾进了垃圾桶。
等他忙完了,又坐回了她身边,乔秀兰歪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长青哥,你真好。”
虽然一直知道他很好,但越相处,越觉得这老男人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赵长青被她这话逗笑了,“我就给你买碗面条,这就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