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霍鞅又过来向他道谢,却也没有问他是如何抓到楚姮的。想来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楚姮一直在冒充他夫人,可是他却不提,说明对此事讳莫如深。
他不提,蔺伯钦也不敢提。
谁都知道,公主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委身与他妻,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
他尚且可以留在望州,公主却是要回京城嫁给陈俞安。
“佩之,你待打算如何做?”
顾景同忍不住问。
蔺伯钦侧过身,望着窗外:“我能怎么办?无权无财,一介微末,连皇上的面这辈子也不能见到。即便我对她有心,却也无力。”
“总要争取一下!”顾景同急了,“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你……你也舍得?”
蔺伯钦心头一震。
他不舍得。
可又能如何?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她……对他没有心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冯河从外面冷冰冰的抱剑走来,禀报说:“秦高霍鞅今日便带公主回京,人已在城门口,大人可要去送行?”
蔺伯钦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走吧。”
就让他看她最后一面,抑或是,跟她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该辜负她的情谊。
春寒料峭。
城门外行人裹紧了衣裳,神色匆匆。
秦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抬华丽的轿辇,让楚姮坐在里面。
楚姮不再是朴素的县夫人模样,她穿着秦高准备的葫芦杭绸宫装,逶迤的织金锦裙垂在鞋面,发髻高绾,耳坠黄金珰。本是颜艳春红的打扮,却楚姮的脸却十分苍白,看起来十分疲倦,压不住这满身华贵珠翠。
溪暮和濯碧被找来继续伺候楚姮,两个丫鬟站在轿辇两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伺候了大半年的夫人,竟然是当朝公主!
可这前前后后百来号人,个个都对楚姮恭恭敬敬,她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那溪暮性子单纯,得知楚姮要回宫,还咬着嘴巴哭问濯碧:“夫人这一走,大人怎么办啊?!”
濯碧知道事情不简单,忙让她闭嘴,不要多言。
便在此时,秦高看了看天色,过来催促:“公主。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啦。”
楚姮低头,从绘金银双花的食盒里拿出一枚蜜饯,放在嘴里,冷冷说:“秦公公,你若是着急,你便先走,本宫还不急。”说完,她把蜜饯又给吐出,喃喃道:“苦的。”
立在窗边的濯碧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心是苦的,吃什么当然都是苦的了。
霍鞅倒不催她。
他端坐在马上,只让各禁军看好轿辇,不能让楚姮跑了。
笑话,若再让楚姮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这禁军统领还怎么混?他还怎么继续当楚姮的师父?
“夫人!夫人!蔺大人来了!”
溪暮眼巴巴的望着城门,果不其然看到一道青绿色身影。
蔺伯钦身后还跟着顾景同杨腊等人,他掸了掸官服,向霍鞅见礼,并说了一堆场面话。
霍鞅淡淡一笑,拖他手臂虚扶:“蔺大人,你对我不必客气,我说过,今次你立了大功,加官进爵少不了你的。望州知府一职,朝廷八天前已经敲定了人选,不过京中职务还有不少空缺,定不会委屈了蔺大人。”
蔺伯钦没想到霍鞅会说这些。
他微微一愣,正要推辞,却想到此前顾景同对他说的话。
他区区一介芝麻官,谈何求娶当朝公主?若……若能尽快得陛下赏识,是否便可像风月书本所写,状元公主,一生一世?
“如此……下官便提前多谢霍大人了。”
霍鞅爽朗一笑:“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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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谈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楚姮的耳朵里。楚姮看着手里的蜜饯盒子,忍不住自嘲一笑。
原来自己竟是看错他了?什么清风明月,不畏强权,其实是因为一直没有机缘?
隔着轿帘,楚姮想到以前,蔺伯钦也对她说过,他寒窗苦读,心中自有抱负。但是……这抱负是她情义作为代价,她不能忍受。
楚姮咬了咬唇瓣,让自己心情尽量平静。
女子冷冷的声音从轿辇中清晰传出:“蔺大人,劳烦你照拂本宫多时,本宫有句话,想单独对你说。”
蔺伯钦从未听过楚姮用这种声调说话,但看旁边的霍鞅秦高都神色如常,微微一愣,才走到轿辇的窗边。
隔着纱帘,正好可以看到楚姮满头珠翠下的精致侧颜。
他躬身行了一礼:“公主请说。”
楚姮抬手,从鬓发间抽出那牡丹花银钗,拿在手里繁复的摩挲。
仿佛在回忆留恋什么,而如今,这些留恋终究不值一提。
“蔺大人,昔日是本宫不懂事,叨扰你了。过往种种,还请你莫要记在心上,今日一见,便就此别过。”楚姮微微哽咽,她素手捏着牡丹花银钗,从窗户中伸出,“这钗……本宫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