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赵府,她又去了顾府。
那顾老爷也是个做米粮生意的,起步晚,家底薄,但胜在头脑聪明。故而苗小柔许给他的东西,和赵老爷这本就家底殷实,胃口极大,奢望从士农工商底层爬上去的并不一样。
――每拉拢一个粮商,该粮商贡献的军粮便有一成的数额添在顾老爷的账本上。将来按账本上的多付他银钱,他不担风险,却能狠赚一笔。
“赵氏米铺卖的粮本宫可是按陈米价格算的,价钱也只先付三成。顾老板,你这里本宫新米就按新米价算,只是往后或有拖欠,但绝不亏你。南部商行那边赵老板已去游说,能抢到多少米商记在你的名下,两个还是三个,八个还是十个……”她笑笑,“这就要看你的动作快不快,人脉广不广了。”
“娘娘放心,草民一定不负所望!”那姓顾的心头算盘打得飞快,恨不得赶紧马上就出去拉人。
苗小柔拉拢了两家的熟人,还剩下的那一家却先不去了。她累了,只支人去蔡府说了一声,那蔡掌柜一听别家都赶上好事儿了,自个儿怎能落下,于是连夜带着厚礼亲自来拜见了。
行商之人,多贪心胆大,碰上这等好事,虽头上顶着风险却没有说不往上凑。
亲自来的,和上门去谈的地位自是不一样。苗小柔承诺先付两成,按陈米计价,将来打完了仗,再论功行赏。
蔡掌柜担的风险不小,只怕要把家底都掏空才能在几个同行里冒出头来。可一想到倘若不勒紧裤腰带搏一场,将来自家被赵顾两家一挤兑,哪还做得成生意,只得咬牙签了契约。再说了,自己是皇帝皇后的老乡和旧识,皇帝将来怎么都不会亏待自己人,这可是八辈子都赶不上的好机会,就当赌一把,反正都没退路了。
永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粮商就这么几家,被苗小柔一天之内全部拿下。这场生意是极好谈的,都是熟人,各取所需,倒也算不上她手段了得。
有竞争才更有动力,这三家都奔着好处去的,各自又本来就是同行对手,故而必定挤破了脑袋争着抢着筹粮。
因她是秘密前来的,刻意避免弄出大阵仗来,故而就连永州城的官府都不知凤驾已到。原想摆平了粮商们,再悄悄去自己的故居瞧一瞧的,可前去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说苗白两家的宅子都被官府妥善看护着,更有官兵内外把手。
是以,她也就只好放弃。
次日原是要赶回去的,一晚过后苗小柔却决定多留他两日,动身亲自去了一趟白家从前的绸缎庄子。
来都来了,谁说只把粮草的事解决就万事大吉了?这马草不得解决么,草药不要的么,将士们破掉的衣裳不需要换的么。这些军需多多益善,白睢没有让她筹集,但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再回去岂不更好。
在庄子上久等之后,一个姓年的老板战战兢兢出来见了她,一见了她就跟赵老爷一样吓得魂飞魄散。
可不是么――
当年白家被官府抄家灭门,这绸缎庄子自然也被抄了。但后来某人,也就是这位姓年的老板从官府手中走了黑路子,将这庄子接了手。虽然庄子里已没有了存货,但绸缎庄的桑园还在,路子还在,制作工艺也统统都保留了下来。
谁知道,后来天下易主,大便宜变大麻烦。
白睢夺了天下,这庄子若还在官府手中,就应该物归原主听凭陛下处置。但这个年老板却将之据为己有,且走了后门手里握有凭证在,如今的官府也不好生抢了回来。
苗小柔乍一出现,他没有说不害怕的。
那年老板也曾想过将之献给公家,可是官府竟然又不收了,许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只令他好生经营,若是将来陛下想起来了再献回去就是。
“生意如何啊,年老板?”
天儿太热了,年老板不住擦汗,手里捧着账本:“回娘娘的话,生意不错的,这几年盈利不少……这是账本,还请娘娘过目。”
苗小柔斜斜睇他一眼,轻有一笑,反问:“本宫瞧你的账目作甚?”
那年老板哐当就跪了下去:“小、小的有眼无珠,这庄子就当小的这条狗为您和陛下看守着,如、如今物归原主,娘娘自然需要清点账本的!”
苗小柔却光顾着饮茶,并未使人去接那账本。她这是近墨者黑,跟着白睢久了,也学会装模作样地拿捏人了,半晌,又笑:“这庄子你既然买了,就是你的了,陛下坐拥天下,还要一个绸缎庄子做什么。只是作为卖方没有收到你的银子,年老板,你是不是得补一补?”
啊?
年老板:“是是是,补,要补,一定要补!”
苗小柔:“嗯。”
嗯?
年老板:“那不知……皇后娘娘要小的补多少?”
苗小柔搁下茶碗,话中夹带着一点点不耐烦:“这还问本宫?该多少,年老板自己拟个价。本宫给你两天时间,届时你把钱送来。”顿了一顿,“对了,本宫不要银票,只要真金白银。”
那胖得似个球的年老板,摊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世上无奸不商,离开皇宫回到她熟悉的地盘,苗小柔痛痛快快地做了回仗势欺人的大奸商。不仅年老板这里她要搜刮一层,当年在背地里对她说三道四,如今心里又怕死她算旧账的那帮人,她都要去搜刮一层皮。
两天后,苗小柔命人将这“搜刮”来的黄金白银,以及一大堆的外伤药材清点好,留下几个和粮商对接的负责人,便整装启程了。
天阴沉沉的,瞧着似乎要下起夏末秋初的最后一场暴雨。
却道在此时的兰城里,小小的倚栏轩中,王贵人和蒋贵人谁也看不惯谁。
这蒋贵人刚来,陛下就又是赐御膳又是送珍宝的,看得王婧如眼热。隔了两日,竟又传出陛下称赞蒋贵人性情温和似皇后的话,还命她去皇后跟前侍疾,更气得王婧如见到蒋贵人就翻白眼。
那王贵人又暗中晓得皇后根本不在兰城,此番只当陛下信任蒋贵人,连这等秘辛也让蒋贵人参与。
可天知道,明明是白睢忙完了国事后,还不放过操心操心后宅,有意在挑拨离间。那蒋贵人根本没见过皇后娘娘,只是隔着帘子为娘娘念书,侍疾数次下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蒋贵人凭白无故被王贵人赏了无数白眼,那性情就算再似皇后那般温和,也架不住这种羞辱。大家同是贵人,因我蒋家不如你王家,我便多番礼让,可你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
因而书房伴驾时便话里有话地告了一状,隔日王婧如就被御前来的毛总管委婉地训了一顿。
王氏和蒋氏的矛盾,就这么深深结下了。
皇帝亲自参与后宫争斗,耍得妃嫔团团转,毛总管见了都是叹服的。这还不算,毛崇之又不小心瞥见了陛下写给皇后邀功的信,信中写道,他已荡平后宫,扫尽纤尘,恭迎娘娘回宫。
啧啧啧……
将这封信送到信使手中时,毛总管抬头忘了眼天――哎哟,快下暴雨了。最近多地洪涝,不知永州可有风雨,皇后娘娘千万别着了风寒,回头陛下又得大惊小怪连累得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受罪。
转身往回走,却迎面撞上了持剑匆忙出来的陛下。
毛崇之:“陛下?”
白睢眼中闪着寒芒,脚步飞快:“备马!”
黑云压城,他突然心头不踏实,暗暗担心大彪怕不是要遇到麻烦。虽早已做了万全的部署,但他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否则这心脏要活活跳死。
作者有话要说:代打选手白睢:“《宫斗精英回忆录》,爷爷以后要出书的。”
冠军选手苗小柔:“刚刚发生过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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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方,我们三岁的flag会坚强地屹立在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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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两千收藏和一千评论的成就,哪个先达成~
第63章
本已上了车出了城, 可这雨越下越大。苗小柔担心搜刮来的草药淋雨受潮,她自己倒是坐车淋不着,但也不想累及随行之人淋雨,故而又退了回去。
哪知这滂沱大雨白天下,晚上停,竟然一连下了三天。不能再拖下去了,白睢叮嘱过快去快回,郭放的大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攻打下来,她只得命人弄些油布来裹好物资, 冒雨上路。
苗小柔出了柳州城,行出几里路后这心啊扑通扑通开始乱跳,就好像她当年和林恒走在大街上, 突然感到不安,然后就出事了那次一样。
她的感觉十次有八次是准的。
于是掀开车帘, 对近身保护的护卫言道:“你速使人回永州一趟,拿着令牌去请官兵来护送。本宫心里不踏实, 暂时停车不要走了。”
护卫听令,立即派了一人快马回永州城搬人。
等了没多久,按理说永州的兵马过来怎么说也得小半个时辰后,可车队刚刚架起棚子躲雨便听到纷乱的马蹄声传进耳朵里。
苗小柔心头暗道怕是不好,忙撩开车帘, 见往永州去的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其中一人手里牵着一匹马,马背上趴着一个人,背上扎着箭。
看那衣服, 正是她派去永州的人。
来者不善!
伪装成商人的护卫们立即拔除刀剑,严阵以待,将将把她的车马护在身后。不及斥问来者何人,却又听得另一方向传来马蹄声。
另有一队人马在雨中现身,为首那人仰天大笑,笑声猖狂刺耳:“皇后娘娘好机警啊。”
竟已将她前后夹击。
苗小柔暗道不妙,自己的不安果然是应验了。只可惜她的反应终究是晚了一步,去搬救兵却已不成,掀帘细声询问护在车身的护卫:“这些人黎国将士打扮,可是郭丞相的走狗?”
“那为首之人属下也不认识,不过想来是的。娘娘莫怕,属下定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话毕双方便厮杀起来。
对方两百多人,对付他们三四十人,她那二三十人个个精英的暗卫队听到信号后倒是及时从四方汇聚过来了,与敌军在瓢泼大雨中杀了个天昏地暗。
对方拦路杀出,是要来劫走她?总不可能要她性命吧,大费周章杀她一个女人有什么用,她活着更有价值。
听得那兵刃狰狞相撞的声音,苗小柔揪紧了自己的袖口。
一场拼杀,惨叫刺耳,尸横遍地,苗小柔素来胆小,但这一次却极稳得住,没有哭也没有抖。她晓得,自己的身份是一国之母,是主心骨,绝对不能损了白睢颜面,亦不能坏了黎国国威。
这个时候她万万不能慌,她得沉着下来想一想该怎么办。虽然一直陪着白睢泥潭里走,但白睢从未让她出过头,这一次是她第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自己拿主意。
大雨倾盆天气寒凉,冷气侵入车内,她指尖冰凉,再次掀开车帘,对仍坚守在身侧的护卫沉着吩咐道:“本宫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速速突围,回永州搬救兵。”
“可是娘娘!”
“他们想抓本宫做人质罢了,定不会伤我性命。永州官兵若能及时拦截,本宫才可逃脱郭贼的黑手。”
那护卫倒也不蠢,心一横牙一咬,当即聚集了剩下的人手突围。可人数终究输给了对方,渐渐不敌,包围圈逐步缩小,找不见突围的机会。
雨声、兵戈声、雷声、风声……还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地的声音。恶战过后,仅余数人围守在皇后车驾周围,皆负了伤,便是提刀都有些艰难。
厮杀声渐渐停歇,哗啦啦的雨声衬得四下死一般寂静。车里,苗小柔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面色如常。
她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那是她曾经给白睢逃生用的东西,这次白睢又将匕首给了她,让她用来防身。
这些人要来找麻烦,想拿她要挟三岁。呵,痴人说梦。
白睢待她如待自己的眼珠子,处处讨她高兴,这些她全都懂,享受着他给予的甘甜爱宠。白睢绝不会容忍她受委屈,亦不能忍耐住她不在身边,故而也总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失去分寸。
将她作为人质,是极歹毒的阴招,因为那姓白的傻子必定如被掐住死穴。搞出什么疯狂举动,都是有可能的。
而她,作为头脑清醒的人,将代替他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一次,她可能,终于解脱了。反正……其实……背负了太多,她活得也并没有很轻松。
她摸了摸那冰冷的匕首,目光沉沉,掀开车帘,昂首挺胸地站到车上。在她的周围,是满地的尸体,残缺的手,断掉的腿,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她却从未像这样勇敢过,不惧,不怕,哪怕她面对的是必死的局。
雨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冷冷,打湿衣裳淋湿头发,可她却好似一只展翅的凤凰,凤仪天下,任谁也不配轻视。
轻轻一抹冷笑:“丞相大人手段如此不上台面,不怕天下人耻笑?”
为首一个络腮胡,不知姓谁名谁,态度倒是高傲得很:“皇后娘娘哪里的话,战场凶险,属下不过是奉命护送娘娘回京。都是误会,唉……可惜这么多兄弟枉送了性命。”
若无扭转的可能,在这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窝之前,她真想捅死面前这个郭家的走狗,那样也不亏。
“本宫没有说过要回去。你是谁,见了本宫怎不报上姓名。”
那络腮胡露出一抹讪笑,这才下了马来,草草一躬身:“微臣周昙,恭请娘娘回宫。这雨下得太大,还请娘娘回到车内,以免着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