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祭祀完毕,皇陵执事领着在偏殿稍事休息。
朱夫人带了儿媳等上前谢恩,西闲亲自扶起,道:“当初伯母曾说过认了我为干女儿,如今……就只管当我是亲生的女儿看待,待尽的孝心,我替妹妹向您尽了就是。”
朱夫人含泪点头,感喟的无法可说。
西闲同众人说了片刻,问朱夫人道:“我看三哥哥也来了?为何不见他?”
朱夫人说道:“他自然是不便随意进见的。”
西闲便叫太监传旨,不多会儿,苏霁卿随着内侍步入内堂。
苏霁卿当初照料西闲跟泰儿的时候,泰儿在襁褓之中,自然什么也不晓得。
可是一看到苏霁卿,天生有种亲近之意,便走上前不住地打量他。
苏霁卿自从江南跟他们分开,就算后来西闲跟泰儿都回了京,但见面的机会却屈指可数,何况先前又发生了那许多风云骤变的事,如今近距离跟泰儿面对面,却见小家伙粉妆玉琢,着实难以想象当初那个蜷缩在他怀中,连哭叫声都微弱的婴儿,会变化这样大。
西闲看的奇怪,便问道:“泰儿,你在看什么?”
泰儿回头说道:“母妃,他是谁?”
西闲笑道:“他是你燕姨的三哥哥,你该叫他三叔。”
苏霁卿道:“娘娘,这很不敢当。”
泰儿问道:“我以前见过三叔吗?”
苏霁卿一怔,不禁先看了西闲一眼,然后摇头道:“小人怎会有这种机会。”
泰儿抓抓头,似乎觉着疑惑。
西闲叫奶娘把他领了回来,便问苏霁卿:“三哥一向可好吗?”
苏霁卿道:“谢娘娘记挂。只是劳烦娘娘又亲来祭拜,令人惶恐。”
西闲道:“这件事不是突发奇想,是早在数月之前,我就跟皇上提过的,那时候他也答应了。这一次,是还愿而已。”
苏霁卿垂眸,顷刻道:“妹妹跟你那样好,以她的性子,这会儿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了不得。”
西闲鼻子微酸,便只笑了笑。
这会儿西闲身边两侧宫女林立,并不像是先前在王府时候那样自在了,所以彼此说话也都带着顾忌。
西闲见苏霁卿似有话说,便站起身,缓步出门,在栏杆旁立住,有宫女要跟随,给她挥手止住了。
苏霁卿随着走到她的身后,虽知道西闲是故意撇开人,但仓促中竟不知要说什么。于是道:“娘娘以后、在宫中要多照料自己,还有……太子殿下。”
西闲回头:“三哥哥放心,我懂。”
苏霁卿抬眼,眼前的人明明比先前仿佛更清瘦了些,他心里分明有千万言语想说,但总觉着说什么都是逾矩。
终于,苏霁卿道:“陆知州从雁北返回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他是有功之臣,想必很快就会得皇上重用,另外有消息说,陆家姑娘……也是要入宫的。”
西闲诧异,顿时想起那个在知州府里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道:“原来如此,这也算是皇恩霖及了……陆小姐是个不错的。”
苏霁卿见她竟赞陆尔思,脱口道:“你怎么不懂……”话说完,却又觉着不妥,苏霁卿垂下眼皮,“你千万留意,皇后、是别有用心、城府很深的人,偏偏立了泰儿做太子,你一定得打起十万分精神。如今一个陆尔思之外,只怕还有其他女人,我、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想必他自己也觉着这些话造次,便又补充说:“我不止是担心你,还有泰儿。”
西闲岂能不知苏霁卿的心意:“三哥放心。就算为了泰儿,我也会仔细应对的。”
这会儿苏霖卿拾级而上,距离一步之遥站住,提醒道:“时辰不早了。”
苏霁卿看向西闲,他心里明白,从此后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于是苏霁卿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后,转身下了石阶。
贵妃车驾准备妥当,苏家的人恭立路边,先送西闲跟泰儿上车,泰儿临上车之前,回头看着苏霁卿道:“你、你以后会进宫吗?”
苏霁卿一怔:“回太子殿下,也许不会。”
“那、那我会再见到你吗?”泰儿盯着苏霁卿,眼中竟透出一抹不舍。
苏霁卿对上小孩期盼的眼神,竟不忍心让他失望,便微笑道:“只要太子想见,当然是能再见到的。”
泰儿这才露出笑容:“那可太好啦。”这才心满意足地给顾恒抱着上车去了。
这一来一去,到申时将过,酉时之初才回到了宫中。
泰儿在路上就困倦了,下车的时候还在睡。
顾恒抱了下来,递给奶娘,一路护送到了甘露宫才止步。
西闲见天色已暗,可到底要去跟吴皇后说上一声,便趁着泰儿睡着,先忙忙地更衣洗漱,换了素色的冠服。
来至凤安宫,还未进门,就听得里头有阵阵说笑的声音传来。
西闲忙止步,凤安宫的宫女道:“娘娘进去无妨,是雁北陆知州大人的夫人跟小姐,今日下午来拜见皇后娘娘的。”
西闲原本担心是赵宗冕在这里,自然不好此刻打扰,听是陆家之人,这才放心而入。
门口太监道:“贵妃娘娘到。”
里间众人听见,除了吴皇后外,其他都站了起来。
陆夫人跟陆尔思双双行礼:“参见娘娘。”
西闲道:“快请免礼。”
上面吴皇后也说道:“我才要叫人去看看妹妹回来了没有,她们方才还想着去你那里探望呢,我说你有事出宫了。”
陆夫人道:“娘娘今日出宫,为何我等竟没听闻?”
西闲去祭苏舒燕,此事并没有张扬,故而陆夫人竟不知。吴皇后对西闲说道:“我知道妹妹是不喜张狂的,所以也没有告诉她们,还是你自己说罢。”
西闲才说了是去了西陵。陆夫人诧异:“怪不得看贵妃眼睛略有红肿。”
陆尔思道:“娘娘实在是重情重义之人,令人钦佩。”
因时候不早,陆氏母女只略说几句,便起身告辞,陆尔思对西闲道:“今日天晚了不便,改日还是得往甘露宫正式拜见娘娘的。”
陆氏母女去后,吴皇后道:“先前不是劝妹妹,不要过于悲伤么?怎么眼睛还是肿着的?”
西闲道:“虽知道娘娘是疼恤之意,只不过,到底一时情难自已。”
皇后叹道:“这一来一去的车马劳顿,也难为你一回来就过来了,看你有些倦容,必然是乏了,且快回去好生歇息吧。”
西闲谢恩,皇后又道:“对了,太子如何呢?”
西闲道:“路上已经睡着了,不然也是要过来给娘娘请安的。”
皇后叹道:“何必知礼至此?我又不是那等挑拣礼数的,好了,妹妹快去歇着吧,明儿我还有事跟你商议呢。”
西闲这才离开凤安宫,将往回的时候,又见两个太监匆匆而来,行礼道:“陆知州夫人送了些东西给娘娘。”
西闲看着他们手中捧着之物,问道:“单给甘露宫的吗?”
太监道:“并不是,是皇后娘娘,两位夫人也都有。”
至回到甘露宫,却见泰儿仍在熟睡。
宫内的女官看着桌上陆家所送之物,请西闲的示下,西闲只说:“先收了,明儿再看。”
西闲坐了会儿,觉着身心乏累的很,恨不得倒头就睡。
思量片刻,却叫了个内侍来,道:“你去看看……看看皇上现在哪里,做什么。”
那小太监忙去了,半晌回来道:“皇上先前召见雁北的陆康大人,后来听说太上皇身子有恙,所以又去探望,现在又在文华殿内跟几位大人不知商议什么,晚膳还没用呢。”
西闲垂头想了会儿,道:“去吩咐御膳房,做几样小菜……然后……”
她迟疑着,眉头已经不知不觉中皱了起来,又过了片刻,西闲才说道:“你去看着……如果大人们都散了,就、就请皇上……来甘露宫。”
那小太监倒是个极机灵的,听了最后一句,喜形于色,忙道:“奴婢知道了。”转身忙不迭往外跑去。
西闲话一出口,却又有点后悔。
可一抬头的功夫,见那小太监已经跑到门口,因跑的太急甚至在上台阶的时候还绊了个跟头,西闲哑然失笑,一笑了之。
第109章 0723三更
勤政殿。
除了内廷辅政大臣外, 在场的另有顾恒以及文安王, 而他们此刻所议论的, 则是最近紧急传回京内的一件大事。
原先因太子下旨贬废宁泽王为庶人,前些日子,宁泽王绝食数日而死。
世子赵立一怒之下, 带领原先属于宁王旧部的五千兵卫在蜀地拉旗造反, 现如今已将蜀州城攻占, 原先的朝廷知州等都沦为了阶下囚, 有欲反抗的则遭杀害。
随着急报传回来的还有赵立的反书,说明要杀回京城, 向朝廷讨个公道。
其实在赵宗冕继位之后, 本想改变一下原先朝廷对宁泽王的待遇,但却给文安王等劝止了。
一来宁泽王的确是罪行确凿,二来,已经先替颍川王平了反,如果再立刻赦免宁王,就相当于在太上皇脸上打了两记耳光, 实在有点操之过急了。
没想到如今又闹出此事来。
如今朝廷调拨了精锐跟五万雁北军在对付孟氏, 没想到给赵立杀了个措手不及。
新春在即,新帝才登基,就连续起了战祸, 这兆头可不算太好。
赵宗冕道:“你们觉着该如何处置此事?”
群臣面面相觑, 辅国将军道:“赵立大逆不道,胆大妄为, 竟敢公然造反,此风断然不可长,请皇上尽快派兵增援当地,把叛军一概斩杀!”
顾恒道:“臣也觉着,该速战速决,杀以立威,若拖延下去,引发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效仿行事,岂不天下大乱。”
兵部尚书亦道:“赵立所发的檄文用词恶毒之极,他非但对太上皇跟废太子心怀怨念,甚至更对皇上也十分不满,态度轻慢无礼,同时还鼓动说,天下的王族们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什么皇位人人可坐之类,不堪入耳,罪大恶极!”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赵宗冕听到最后,笑了。
只有文安王并没说话,赵宗冕转头问道:“皇兄怎么看?”
文安王想了会儿,才说道:“几位大人所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如今正当佳节,皇上又才登基不久,频繁地动兵只怕会影响民心。”
顾恒道:“那……就让赵立如此叫嚣不管了?”
赵宗栩道:“赵立手中的兵马毕竟有限,朝廷只需命地方加紧剿灭就是,直接派兵却似不必。”
“王爷,”兵部尚书道:“地方上若能对付,就不至于向朝廷求援了。再拖下去,让贼寇势大反扑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