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妃皱眉,“你呀,明明是个最机灵的,怎么这上头偏犯糊涂,这种事你跟她说什么?”
西闲道:“娘娘息怒,其实不怪小公爷,是我听了些闲言碎语,心里疑惑便逼问他,他没有法子才说了的。”
王妃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心人。我还当是什么惹得你这样不安呢,要知道上次所谓闹鬼那件事……你都能经受过去,还有什么是禁不住的?原来是为了这个。”
王妃一抬手,示意众人都退下,才又跟西闲道:“我私下跟你说这句话,你很不用多心,她这一去了,倒也是好,至少保全了她自个儿的体面,也周全了她们全家,不然以王爷那个脾气,一旦闹翻了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只怕还惹出别的事来呢。”
西闲当然不只是为了张夫人之死而心绪波动,可面上只得说道:“我只是太过意外,原先看着还好好的人。”
王妃道:“我心里又何尝不觉着可惜?但这也是她自己行差踏错,瑛姬行为不端,总有露出马脚的一日,很不用她火上浇油,她偏偏多此一举,她不给人家活路,难道不会想到会有报应的一天?”
西闲微惊:“娘娘……”
王妃道:“我原本不愿让王爷处置,把她留在内宅审问,就是想暗中保全她性命,谁知道终究白费了心思……罢了,这也是她的命。只是别再因为这些妨碍到你是正经。”
这会儿西闲已经平静心绪,听王妃如此说,便垂眸道:“娘娘的金玉良言我都听明白了。只是为了我,又惊扰了娘娘不得好生歇息。”
王妃笑笑:“你我本是一体的,我病了,你心里就受不住,你有个风吹草动,我难道能坐视不理?”
王妃又安抚了她几句,才起身出外,陈太医跟关潜还等在外间。王妃看看关潜,又看向陈太医:“太医随我出来。”
陈太医跟着王妃往外,关潜心头一动,见他们走了出去,便也随着来到门口,只侧耳听过去。
却听王妃说道:“太医,你老实跟我说,侧妃的身子怎么样?”
陈太医迟疑了会儿,才小声说道:“不瞒王妃,侧妃先前在来的路上病了一场,又因为失于调养,这孩子能平安无事已经算是个奇迹了,何况之前侧妃还受了惊吓,微臣虽然已经竭尽全力而为,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恐有个意外。”
关潜听了这几句,呼吸都好像要停住了。
片刻,才听王妃说道:“我不管这些!现在王爷不在府里,才又出了事儿,如今府中一定要稳,尤其是侧妃身上半点意外都不能有,如果有什么不好,不等王爷怪罪,我先要拿你问罪,第一个饶不了你。”
陈太医从未见过王妃如此动怒的样子,战战兢兢。
王妃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口吻温和了些:“你是府里可靠的老太医了,最为高明,王爷跟我向来都十分信赖,你瞧瞧府里这阵子,先是瑛姬,又是二夫人,我也成了这幅模样,已经是鸡犬不宁,如果连才来的侧妃也出了事,内宅是我管着的,我当然难辞其咎,我这王妃也只能向王爷告罪,自请失责之罚,太医你多用些心,把侧妃调理的妥妥当当的,便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陈太医听了这几句,才复感激道:“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不敢丝毫怠慢。”
关潜听到这里,便悄悄地退了往内。
他到了内室处,转头却见西闲靠在床边,脸如雪色,双眸半合。
关潜本想进去跟她说几句话,但看着这样如琉璃易碎的样子,又想起太医的话,他的心沉甸甸地,竟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小心地又退了出来。
幸而此后数日,西闲的情形稳定,肚子也不再疼了。
关潜不大放心,私下询问陈太医,太医告诉他目前一切还算安好,以后所能做的就是不让西闲再情绪波动之类。
这天,雁北知州陆康夫人携小姐到王府做客,知州是朝廷二品大员,身份非同一般,关潜出面招呼了一番,便派人入内禀告王妃。
王妃的病已略有起色,当下便出来相见。关潜见府内无事,就带了两个随从,出王府往雁北大街上闲逛起来。
此时地动天寒,路上行人并不算多,且因雁北地处僻远,边境时不时有贼寇骚扰,因此人口稀少,原先在赵宗冕来此地镇守之前,雁北几乎都不成算是一座城池,一度差点给荒废,或者沦为贼城。直到赵宗冕消灭了黑衣贼,一步步肃清周边,百姓们才逐渐在此地安居。
所以虽然镇北王好女色,性情暴戾等的负面传闻时而有之,可是当地百姓对于赵宗冕的评价却还是极好。
直到了北关大街,才见人头攒动,关潜信步而行,见两侧的小摊跟店铺林立,倒也有些繁华景象。
关潜突然看见路边上有卖那小儿玩耍之物的摊位,插着些拨浪鼓,小泥人之类,关潜不觉心动,凑上来打量。
他抽了一个拨浪鼓在手中,摇来摇去,耳畔听着咚咚的响声,心里却想着,假如西闲看了这东西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正要掏钱买一个,身后忽然有人招呼:“真的是小公爷,您怎么在这儿?”
关潜忙回头,却见来的是军中的一名职官,两人照面,那军官看向他的手中,笑道:“怎么小公爷也对这个感兴趣?”
关潜忙把手中的拨浪鼓放下,笑着拱手行礼,问道:“聂兄从哪里来?今日怎么如此闲散?”
姓聂的军官拉住他的手,道:“自打王爷去了北研后,兄弟们更是如虎添翼,极为长脸了。在北研连打了两场胜仗,歼灭了数千贼人,其他的流寇四散逃窜,躲进了祁山不敢露头,想必要铲除他们也是迟早的事儿。今日才有消息传回来,我是来采买酒肉果品等,准备庆功宴的。”
关潜笑道:“我先前也听说了,到底是王爷英明,那些贼寇原先闹得不可一世,到了王爷跟前儿,就像是纸扎的泥糊的一样不堪一击,也是好笑。只可惜我并没有参与剿贼战役,不然的话……”
聂武官道:“小公爷既然来到雁北,总有仗给你打,且王爷必然另有安排。是了,你今日可也无事?不如回军营里大家喝酒,有几个兄弟从北研回来,正好听他们说说杀贼的事,大家快活。”
关潜因为连日操心西闲的身子,一直郁郁不乐,连上阵杀敌的本愿几乎都忘了,听了聂武官如此邀请,不觉心动,当即一口答应。
于是先陪着聂武官采买了一些必须的肉酒等物,大家坐着车而行,过中通大道的时候,正看见知州府的车驾浩浩荡荡地经过,大家不免先停下来避让。
聂武官望着知州府的车驾,道:“像是陆知州家的女眷,这不知是往哪里去的?”
关潜道:“才去了王府。我原先正是为避开她们,才出来了。”
聂武官闻听,笑道:“那不知小公爷可见过了陆家小姐?”
关潜答道:“先前看见她随着陆夫人一起,怎么?”
聂武官忙问:“可是不是个了不得的美人?小公爷有所不知,这陆小姐一直有才貌双全的美名,说是雁北的第一美人呢,我们这些人却没机会见到。”
关潜想了想,笑道:“好像的确不错,只是并没有细看。”他毕竟出身公族,自有教养,知道背后议论官家小姐的品貌是很无礼之事,所以只点到为止。
聂武官咋舌,又大为惋惜。
不料关潜听了这个,触动心事,因佯装说笑般偷偷问道:“聂兄,听你的话,这陆小姐既然是雁北的第一美人,可有婚配人家了?”
聂武官道:“并没有,不过,曾经有一段时间,大家流传说陆小姐会进王府做王爷的侧妃呢,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大概只是流言而已。”
关潜便噤口不言了。
小公爷毕竟算是皇亲,他心里却隐隐地想到,陆康是雁北知州,朝廷二品大员,整个雁北除了镇北王,数他最大,而且知州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朝廷的眼睛,陆康呆在雁北,对于镇北王也算是一种无形的约束。
可如果陆家小姐嫁给了镇北王,那朝廷的势力均衡自然就给打破了。所以就算是镇北王有意于这第一美人儿,只怕身为文官的陆康自然心中有数,也绝不会答应。
不多时,马车出城进了军营,小公爷同许多军中的相识一顿寒暄,果然又见了几个才从北研回来的将官,有一人在追击流寇的时候负伤,胳膊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这却丝毫无损他的气势,反而越发自傲地跟众人讲述如何如何击杀流寇的战绩,唾沫横飞,口若悬河。
关潜毕竟是男儿,在旁边不免听得热血奔涌,情绪高涨,手痒痒地想下回有战事一定要央求赵宗冕带上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一个士兵问道:“老李,你只管说杀了多少贼,我可听说那山上还有女贼,一个个十分凶悍,你可见到过?”
李统领道:“统共才有几个女贼,我们倒是不怕凶,越凶越够劲,只是僧多粥少,哪里够分的?等老子冲上去后,早都给人抢光了,连个毛都没剩下。”
大家轰然大笑。
关潜听说起这些,一笑,抬脚要走开。突然李统领道:“不过说起来,有一件事。”
大家就问何事,李统领左右看看,才小声说道:“先前不是说……王妃把咱们王爷最宠爱的一个什么侍妾给赶走了吗?”
关潜急忙止步,只听李统领说道:“说来奇怪,这女人竟又跑回来了。现在跟王爷在一起呢。”
众士兵们不明所以,有的惊讶,有的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有人说:“怪不得北研大势已定,王爷却还没回来呢,难道是又给美人绊住脚了?”
李统领笑道:“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
第43章
关潜蓦地听了这消息, 心七上八下。
那李统领左顾右盼突然看见了他, 忙道:“小公爷, 你怎么也在这里?”
关潜打起精神来跟他抱拳作揖, 李统领道:“我回来的时候,跟王爷的侍从官一起,像是王爷有什么信传回王府,这会儿只怕已经去了吧。我还以为小公爷在府内接着呢。”
关潜听了这句, 猛然想起一件事,急道:“哥哥们自在, 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大家才要留他, 关潜已经急匆匆出门, 又向着郎官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往城内赶来。
进城的时候, 天已经昏黑,幸而城门还没有关, 关潜一路疾驰到了王府,翻身下马,随口先问:“王爷的侍卫官回来了吗?”
门口小厮道:“下午已经回来了。小公爷是去了哪里?”
关潜顾不得回答, 急急掠往府内, 心怦怦乱跳。
往内而行的时候,迎面见到几个王府侍女, 有的向着关潜微笑, 有人道:“小公爷回来了, 王妃吩咐, 若您回来了就叫去见呢。”
关潜只说稍等,居然径直到了真珠院,才进院子,从中间甬道到了门口,才要入内,就听到里头西闲的声音道:“这可是真的?瑛姬如今在北研跟王爷在一起?”
关潜之所以风驰电掣般回来,就是怕西闲知道了这消息更加受不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知道了,
他呆若木鸡立在门口,心跳的更急了。
里头似是杞子应了一声:“是王妃院子外的两个人在鬼鬼祟祟地说,我怕她们说什么闲话,偷听了一句,没想到是这个,今天下午北研有信使回来,应该是那人告诉了的。”
关潜屏住呼吸,只听西闲淡淡道:“这件事可不许再跟别人说了。对外也装作不知道的,听见了吗?”
杞子不懂,又有点委屈:“可是……娘娘……”
西闲的声音仍是那么温和:“听话。这是为了你好。”
门口关潜听到这里,咽了口唾沫,他望着垂下的帘子,看了片刻,终于后退两步,默默地离开了。
出真珠院后,关潜信步走了片刻,才想起之前侍女说王妃找他的事,于是调头往王妃房中而来。
关潜猜王妃想跟他说的,无非是她的病好了,且赵宗冕不日也要回来,所以内宅已经无需他来操持。
更何况张素华的事情已经解决。
关潜原本巴不得卸下这担子,但一想到将来自己也许就离开王府,入了军中,这偌大的王府只有西闲一个人孤零零的,突然就有些愣怔。
大概是调理得当,王妃的病好的很快,见关潜进来,笑着问询了几句,知道关潜去了军营,便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王爷派了人回来报信。”
关潜点头:“舅舅可还有别的吩咐?”
王妃道:“没有别的,只说在小年前就能回来。”
关潜忍不住问道:“我为何听说瑛姬已经回来了,娘娘可知道?”
王妃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略有些许疑惑,她轻声说道:“这个……是那信使说的,王爷在信上却只字未提,所以我也不知王爷的意思,且再等等看吧。”
关潜极为郁闷,偏偏不能表露出来。
这两日,关潜在王府跟军营之间来回,密切打听北研的消息,恨不得自己飞到北研一探究竟。
陆陆续续有战况传了回来,说是盘踞在祁山的流寇给镇北王击垮。
虽然镇北王打胜仗是在意料之中,但消息传开后,雁北的百姓们仍是高兴非凡。
祁山地形险峻而复杂,易守难攻,以前流寇侵扰百姓,官兵追击的时候,他们走投无路往往会钻到祁山,官兵入内多半会给一一击破,等官兵退后,他们再休养生息,卷土重来。
所以打胜仗容易,真的能攻入祁山将盘踞在内部的贼寇清除,那才是难中之难。
也不知镇北王用了什么神机妙策,或许只能用神兵天降来形容了。
关潜的心却一面欢喜,一面忧愁。
他当然替赵宗冕打了胜仗而高兴,可却难免担心,等凯旋归来之日,他会带着那个叫瑛姬的女人回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