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当初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别无他法了么?
再说断神魂联系,龙身神魂记忆明明是共通的,还曾在道界用兽面阴阳石聊过天,龙主意识搜魂不可能搜不到他这里,再者,既然龙身可以糊弄过关,那主身为什么不可以?
不……其实龙身和主身本就不可能融合,世上好像并不存在一种秘法能让龙躯和仙胎完美合一。尽管宇宙中有些得天独厚的种族,存在某些天赋神通,能融合同类,但不存在不同类的融合,更不用说目前龙身和仙胎成了独立个体。
等等,红鲲……
吴骇想到红鲲的融合方式,不由皱起眉头。那显然是很低端的融合方式。
谢宇策的仙胎已经是足够完美的个体,而得到了龙主传承的五爪祖龙也是,被佛主收入门下,修炼顶级佛门神通,还已经走出自己的佛道的佛子,目前称不上完美,但基础打得坚实,将来也可以比肩另两位。
这三者都是各自种族的极高层次,合一却是连凡主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负责任的凡主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徒弟。
也许不可能合一,将来多半会决出个孰强孰弱,集三者之力缔造一位巅峰强者。
或许这才是谢宇策留下佛子的原因……也说不定。
吴骇说着不在意,却还是走到窗边,隐去身形,静静地看向外面庭院里树下的白衣身影,搁在窗沿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拽紧了。
梧桐树下,佛子席地而坐,叶子落在肩头,半晌也不见他抬手拂去。
“你说他是你心中佛,你心中佛刻好了,还是粉碎了?”
一句很不中听的话传来,佛子眉头微动,想起身到别处去,但噩梦重演,他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按住,动弹不得。狼狈挣扎不是佛子一贯作风,淡漠与慈悲是他的常态,于是他顺势而为,念道:“阿弥陀佛。”
谢宇策深知眼下可谓是佛子佛心最为动摇的时候,他不介意再敲一敲,说:“少装蒜。你摸着你的光头好好想一想,僧袍、木鱼、佛珠、佛像、青灯,清心寡欲、淡泊名利、远离红尘,都很适合你!而吴骇不适合。你刻他为心中佛,不怕暖饱思淫欲,辱你佛门清誉,阻你大好前程?”
佛子道:“……不会。”
“那你犹豫什么?”谢宇策道,“别自欺欺人,粉碎了就赶紧放下一切,回归你的佛门去。你唯一的执念终将求而不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你历经苦厄,至今依旧在苦难之中,没有最苦,只有更苦,你以为吴骇是你唯一的执念,能温暖你,但这个执念化成了利刃,戳你心窝,搅你肺腑,让你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不如趁着还有点余地的时候,抽身离开方能保全。”
佛子脸色发白,微微垂眸。
谢宇策说:“承认吧,其实你也想放下他,你说过多次想放下,何不趁此机会斩个干净,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放下一切,然后被你送上路?”佛子摇了摇头。
“你贪生怕死,不敢承认你心中佛已碎?”
“碎不了,根已深。更深了,我骗不了自己。”佛子绝望地闭上眼,挡住了眼里的痛苦,他本就不习惯说谎,若是不想回答便不会开口,只是现在情况不对,以至于谢宇策说什么,他答什么,看上去乖巧极了,也颓得很,谢宇策越看越没眼看。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和尚,”谢宇策嘲笑道,“我看你是要还俗了。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佛子低声说:“我不畏死,但不想死在这里,平白让他难过。”
窗内,吴骇深呼吸,这是何苦,他何德何能啊!
“但你留在这里,就会让他为难,”谢宇策道,“你的存在只会让他更为难,长痛不如短痛,你为何不成全他,干脆滚远点,为何要横插一脚,让彼此都不痛快呢?”
“是吴骇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吗?我让他为难了吗?”佛子内心动摇至极,方寸已乱,眼里柔光异彩斑驳繁杂,竟有些脆弱,道,“我知道他不愿意跟我走,我知道的,我以为我留下,能安慰到他。”
谢宇策简直为他感到可悲,如此看重对方,如此为对方着想,结果呢,吴骇那个小坏蛋,还不是不太在乎你的死活,想到这里,谢宇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明智,一味曲意逢迎不会有好结果,维持感情关键还是要靠脑子。
“实话告诉你,他之所以你对格外迁就,其实也就是你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若是你难看一点,普通一点,也许一开始他就不会多看你一眼,你以为命定的缘分,其实都源自于我,你信不信?”
佛子道:“我……不信。”
“不信你换张脸试试?”谢宇策道,“你本就是我的转世身,既不承认我,又为何要用我的脸?”
“你通过这张脸得到的还少么?”谢宇策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道,“你跟着他走亲访友,难道没人问起你,没人觉得你太弱太奇怪么?所有熟人见到你也只会把你当做是我罢了,你不觉得别扭吗,你若说你不是我,你陷他于不义、不忠,如果没有你碍事,我和他好得很!既不会吵架,更不会分开。”
“凭你这样任性妄为下去,迟早有分开的一天!你不懂得珍惜!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佛子道。
“你想着我们分开?”谢宇策笑道,“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如果吴骇和我分开,他就会跟你在一起吧!”
佛子一怔,长睫轻颤。他内心确实这么想过,吴骇离开谢宇策本尊,就可以跟他在一起。吴骇认清本尊的真面目,意识到本尊不如他好,便会和他重归于好,就像以前一样,一起并肩作战。
“你知道渡劫时的经历么,你知道他决绝起来是什么样?”
“没有,吴骇并没有告诉我。”佛子其实是好奇的,因为听说就是那次神劫使得吴骇和谢宇策决裂了,而他在佛界渡真佛劫并没有经历过与吴骇相关心劫,否则必定艰难,“他准备说的,但被神藤打断了。”
“我告诉你啊。”谢宇策把当年渡仙劫的情况告诉了佛子,现在回想起来也令人唏嘘,陡然间谢宇策意识到那何尝不是个锥心之局,看似简单,但解法却……不能两全。
“你说你有四个人奴,人奴呢?”
“以后有机会给你看。所以你明白了。”
谢宇策道:“他若跟我决裂,你觉得凭他的性格会跟你在一起?若他还跟你搅合到一块,那就证明他还没有彻底放下我,既然他没有放下我,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他!”佛子道,“要怎么样你才肯!”
谢宇策静静地说:“在他有生之年,不可能的。”
客栈三楼,敞开的某间窗户边,吴骇靠着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如擂鼓。
嗯,这就够了。
谢宇策道:“他会对你亲近有加,纯粹是因为爱我,你要想他对你也好,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我和他长长久久,和和美美,永不分离。”
谢宇策连忌讷这张牌都没来得及打,佛子便被彻底打垮了,他出门去接那个被他置身别处五花大绑的忌讷和尚,人走后没多久,佛子站在树下,缓缓抬起头,朝着那扇开着的窗子说道:“我要走了,吴骇,下来送送我。”
吴骇飞身而下,来到他面前,佛子弯起眼角,露出苍白的笑容。
吴骇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脸,那张和谢宇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逐渐变换,身高依旧,身形变瘦了些显得更为高大,只是那张脸却已经变了,还是很年轻,却很平凡,只是超然的气质下,显得又有些与众不同。
“我现在样子和他不一样了,你还有亲近我的念想吗?”佛子温声道。
“唉,你这是何苦。”吴骇和谢宇策神魂亲密接触过,谢宇策灵魂的味道,不用眼睛看就能感觉到。眼前这人再怎么改变外貌,但就是谢宇策,魂魄独特的波动是改不了的。
佛子说:“我最后可以拥抱你一下吗?上次你离宫,我推了你一掌,说了句很违心的话,一直很过意不去。”
“傻不傻。”吴骇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几乎是长辈对晚辈的口吻说,“策儿以后要看清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无事献殷勤的人,非奸即盗,不能轻信啊。还有像你主身那样连自己都舍得虐的人,虐起别人来往往更狠!”
佛子将脸埋进他肩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被逗笑了。吴骇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还是那句话,将来你有危险,可以联系我,也可以联系主身,我们绝不允许外人伤你分毫。”
“吴骇。”突然有个悠然的喊声传入吴骇脑海。
吴骇不由一僵,只听那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继续说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龙源界时间大概两年前,顾州副统领说杨钦去清寂岛找过你,说有事要找你帮忙。”
杨钦!
吴骇了解杨钦,那是个绝对不会麻烦别人的人。若能自己解决,会一个人扛到死,压断脊梁,也不会求助于别人。如果到他必须找人帮忙的地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龙源界时间大概两年前,地球时间也就是两天前?
佛子对吴骇道:“……如果你将来受委屈了,尽管来找我,我对你全心全意,一如往昔。”
吴骇恍然回神,叹道:“知道了,你也是,虽然不能全心全意,不要瞪我,但我不会对你不管不问。”佛子完全没有受到安慰,只听那人又很没诚意地说,“对了,我有事需要回家一趟,你要不要去我家那边逛一圈了再走?”
“凡界?”佛子道。
“对!”吴骇说。佛子不由眼睛亮了一些。
“别去。”
这时,一个迥乎不同的声音在佛子脑海中炸响。
这声音不如谢宇策本尊温柔,显得有些粗野,但极尽霸道,让他头脑炸裂了一刹。是曾经听过的,谢宇策龙身的声音!
“不想死就别去!拒绝他。”
第408章 拜别佛子
龙身和谢宇策同源, 而且拥有同样的记忆,却又不一样的境遇,真正意义上来说,在龙源界和吴骇分分合合的其实就是龙身。龙族的冲动和狂放印刻龙身、龙魂之中, 成了龙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连自己都察觉不到。
但和吴骇关系最深刻的可能是谢宇策的魂魄。谢宇策主身放过他, 但龙身不一定……佛子清楚这点,所以这时候听到龙身的声音,他第一反应是戒备。
正因为戒备, 也就想随吴骇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凡界不能去的原因。
吴骇提出让他去凡界的邀请以后,等了一会也没听到谢宇策本尊的声音, 心里也有了数。
谢宇策本尊并不在此处, 刚才的声音只是他临走时留下了一道神念。
吴骇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说:“不对,你不能随我回家, 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带你离开龙源界。”
佛子问:“为什么?”
吴骇见他这张崭新的脸只觉新奇, 气质不沾烟火气, 眼神清澈明净, 起初觉得平凡,越看越有味道:“策儿别问为什么, 龙源界我很熟, 这里几乎没有佛教传承, 你留下只能开山立教,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收获。”
佛子略艰难地问:“我不是问这个,你为什么说我不能随你回家?”
吴骇道:“非凡界本土人,在凡界会魂体分离,哪怕我把你收进体内世界,从体内世界门户出来,也一样会魂体分离。”
吴骇眼神示意:“你知道魂体分离以后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佛子愣了下,他竟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需要吴骇来解释,黯然道:“岂不是说我以后也不可能去你家了?我的生平,你都知晓,可你的出生地,我却……”
佛子很失望,吴骇心说这真是雾里看花,越看不清越觉得美,道:“我说过凡界全都是凡人,我只是无数凡人中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唉,别这样看着我,看你失落我又心疼了,我对你的眼神也没什么抵抗力的,尤其是你怪我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佛子偏过头去移开视线,吴骇这才继续道,“以后有机会的,我保证,凡界会参与接下来的位面战,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活到那时候,你想看看什么我都满足你。”
佛子才叫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对他的花言巧语,明知道真心假意参半,也还是忍不住去信他,一丁点好意都能扩大数倍,并心生希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就让我魂体分离,成就主身不是很好么?”
“不好,你之前说对了,我不喜欢看你们自相残杀,尤其是在我面前,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心如刀割。”吴骇把谢宇策整体看得太重,一点小伤都难受得不行,更不用说分魂与分魂之间的虐杀,就是谢宇策不介意,他却做不到熟视无睹,先前当着凡主的面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不能说反对的话,毕竟这种情况最终是福是祸全靠个人,吴骇只能去相信谢宇策,并把自己定义为护花者,尽量不去破坏原生态。
吴骇继续道:“我说出来是让你警惕下,如果有恶棍打着跟我熟的名义,要带你回我老家,那肯定是不能去的。”
佛子曾在吴骇口中听过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最贴心的话,而今再从吴骇嘴里听到的全然不是那滋味。
像是隔空瘙痒,只能缓解些许思恋,并不能真正慰藉他心灵。
碰到这种情况,如果是以前的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抓着眼前这人摇晃,会不惜一切把他抓到身边,让他眼里只能看着自己,只能说最动听的话,只和自己亲密无间……
佛子胸膛微微起伏,眼里流露出无尽情愫,掺着不舍,以及痛苦:“你就忍心这样丢下我,以前也是,你丢下我以后就没有想过回来。我把佛界山川翻遍,都没有找到你一丝踪迹,你就没有想念过我吗?现在我要走了,你却在嘱咐我注意安全,以一个长者的口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我没这个意思!”吴骇觉得很愧疚,很自责,尽管心里很甜,酸甜酸甜的那种,他有点抓狂地说,“我疯了才会觉得你可笑!”
佛子伤感,叹道:“吴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不在乎你的时候,你对我很好,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更随意地待我?我的本体还活着,我这个转世名不副实,总归都是一个人啊,你纵着谢宇策对你肆意妄为,放任他对你时冷时热,你各种迎合他讨好他捧着他关心他听他的话,却这般冷落我,会让我以为……”佛子顿了下,道,“你并不在意对你全心全意的我,你只是喜欢追逐的乐趣,你并不喜欢享受成果?一旦彻底到手,就是你全身而退的时候?”
吴骇原本还笑嘻嘻的,可听到最后,神情渐渐收敛,终于严肃起来。
佛子留心观察他的神情,只觉好像从没见他如此严肃过,可一转眼,吴骇又弯起眼角,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炽热,佛子直视他的眼睛像是要被灼伤一般,只听对方道:“是我小看你了!就冲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
吴骇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动作非常强势,像极了许多年前他在承天国,分别前的那场在他看来喜闻乐见的争吵,被吴骇按在身下亲吻的情景。
待他回过神来,已然来到全新的天地,这是一间房间,四壁非常干净,空空荡荡。
吴骇伸手揽过他消瘦的肩,嗅着好闻的檀香,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情话。
佛子呼吸微滞。
再回神便又站在庭院之中,吴骇在他眼前,依旧是惯有的笑容,保持着一定距离,气氛也不如之前亲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