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莺莺满足了,赵蓉蓉可没有,立刻道:“掌柜的,这些我们全要了,一两银子卖不卖?”
赵莺莺睁大了眼睛,从她的角度来说,一两银子本钱都不够吧――她哪里知道,这是杀价里面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管他卖价的多少,先杀他一半下去再说!这一次还是赵蓉蓉手松了。
掌柜的果然做出了腮帮子疼的表情,于是两边讨价还价起来。最后赵蓉蓉以一两四钱的价格拿下了四匹纱料,同时还让老板送了四块尺头――两个人在一大堆尺头里挑选,最红要了一块洋红色潞绸,一块月白色杭绢,一块翠色湘缎,一块宝蓝色湖绸。
小姐妹两个商议:“月白色的杭绢大一点儿可以做件小衣,洋红色的潞绸做肚兜正好。湘缎和湖绸小了一点儿,不过做手帕还是可以的。”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四匹纱料,两匹是银红色的,一匹是松绿色,一匹是秋香色。赵莺莺就与赵蓉蓉道:“若是做帐子、纱被,直接用就可以了,若是要做衣裳,那就让爹帮着重新染一回就是了。”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离了这边的胡同,到了最里面的翠花街――翠花街,顾名思义,这一条街是专卖各种珠翠首饰,以及其他女子用得着的装饰的。
赵蓉蓉知道赵莺莺没来过这边,便告诉她道:“这翠花街,又叫新盛街,大都是珠翠首饰铺。咱们扬州的各色鬏勒,与外地不同,式样有蝴蝶、望月、花蓝、折项、罗汉鬏、懒梳头、双飞燕、到枕、八面观音以及貂覆额、渔婆勒子等样式。总之样式多的很,我并不能说全――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儿。”
鬏勒就是鬏髻,是一种假发冠子,最好的是金丝编成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女眷都没有。次之的是银丝编成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女眷就戴这种。最差的是人的头发编成的,这个普通女子也戴的起,但身份普通的妇人一般不会去戴。
赵蓉蓉这话的意思颇有一种自认为自己身份不够的意思,赵莺莺并不这样认为。不过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她打定主意要帮助家里。将来姐姐赵蓉蓉和妹妹赵芹芹都能觉得自家的女孩子也能戴鬏髻。
不看那些鬏髻,就去看首饰,有翠翘、金钏、白玉手镯、龙凤钗、玉花簪、各色步摇、扶莲发钿、梳篦、镂空扁方等――买不起不要紧,看看,看看总是不要紧的吧。
不过实在去看就会发现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买不起,那种扬州流行的精巧首饰。其实很多都不大值钱,专为卖她们这些普通市井女孩子。赵莺莺发现这一点后就来了兴致,挑选起来。
她才八岁用不大上这些东西,但是王氏和赵蓉蓉都能用得上啊!
于是两个人精挑细选,先是给王氏挑了一对金丁香。这是耳饰的一种,只不过只有一点点大小,相较于耳环,费料很少。这一对金丁香只花了八钱银子,要知道这可是金的啊!
然后赵莺莺又给赵蓉蓉买了一对银杏子银耳坠,原本赵蓉蓉的耳洞上至塞了一对茶叶梗用来防止耳洞长起来。这时候换上这对银耳坠在耳边打秋千,映着十四岁逐渐长成的大姑娘的脸,很是秀美。
赵莺莺也给自己买了一些珠子,这些珠子是玛瑙、翡翠、胡珠等材质,都是做首饰剩下的边角料车成的。价格便宜,甚至不是论颗来卖,人家是论重量称来卖的。赵莺莺就花了半两银子称了四钱珠子。
她眼光好,能从这些品质参差不齐的珠子里挑出相对不错的,所以也算是有收获。赵莺莺给珠子付钱:“这珠子能做手链、项链,能穿珠花。我打算给自己和芹姐儿先穿两串手链出来。”
再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到了年纪也好打扮,只不过家里有钱的能穿金戴银,家里没钱的便用便宜的木簪、布花来装饰。赵莺莺和赵蓉蓉今天的开销相对于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还算合适,不过赵蓉蓉却是第一次在这些首饰上自己花钱,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回家路上却觉得惴惴不安。
“莺姐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太――”
赵蓉蓉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迎面遇上了好几日没见到的二房堂妹赵芬芬赵芳芳。赵芬芬瞥了一眼赵蓉蓉,先看到赵蓉蓉手上的纱料,然后又看到赵蓉蓉耳垂上银杏子的银坠子,颇有些嫉妒。
“蓉蓉姐和莺姐儿去买东西了啊――你们家真有钱,还能给你们买首饰。”
赵莺莺懒得听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堂姐说废话――如果说二房的几个堂姐妹她最厌恶谁,那就该是赵芬芬赵芳芳这对双胞胎姐妹了。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们两个是真的心肠坏。
“有什么事儿?没事的话烦请让一让,我和我姐回去吃饭了。”赵莺莺拉着赵蓉蓉就要走。
赵芬芬赵芳芳却笑了起来:“是该回去看看了,你家现在该忙着了。啧啧啧,人家都说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你家如今富贵了,自然会有穷亲戚冒出来,你们去吃饭去吃饭――只怕回去晚了,那几个讨饭的该把你们家的饭碗都吃啦!”
第60章
“家里有难处, 如果不是真过不下去,也不来向娘张这个嘴。”赵莺莺和赵蓉蓉回家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
赵芬芬赵芳芳说的话赵莺莺都听到了,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意思。于是只是和赵蓉蓉两个加紧步子回家, 等到了家才发现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的客人。
赵莺莺重新在扬州生活了快一年了,凡是家里总动的人,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街坊邻居, 不说个个熟悉,总归还是混了个眼熟。但是今天来的两大一小, 一男两女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赵莺莺和赵蓉蓉两个前脚才跨进门,后脚就有一个女声道:“这就是我那两个侄女儿吧?果然是城里的姑娘, 倒把我家那个乡下土丫头衬的不能见人了!”
赵莺莺和赵蓉蓉都不认得这位妇人, 还是一边站着一只不说话的王氏忽然道:“这是你们张家姑姑, 只管叫她张大姑就是了。”
赵莺莺赵蓉蓉叫过人就被王氏叫到一边, 倒把之前说话的那个妇人给撂开了。不过那妇人也不尴尬, 立刻就笑眯眯道:“两个侄女儿之前是做什么去了?我倒是看你们满手的东西呢。”
赵蓉蓉撮着衣角不说话, 赵莺莺便做小孩子一样清脆答道:“我和大姐姐买了一些低价卖的纱料,夏天给家里做蚊帐, 钉纱窗!”
那四匹纱料染坏了是比较明显的,一看就知道。那妇人自然也能看到, 于是笑道:“两个侄女儿忒俭省了,你们爹如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你们也是富户的姐儿了,哪有用这种布料的。”
赵莺莺听了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果然就听王氏淡淡道:“什么富户家的姐儿, 我家不过是在扬州讨碗饭吃而已。饿不死就算是老天爷的保佑,说什么其他。至于说俭省不俭省的,这原就是女儿家该有的品性!”
王氏扫了两个女儿一眼:“出去玩儿疯了?还不快进屋去,女孩子家家的多做些女红纺织的事情才要紧。”
赵莺莺与赵蓉蓉互相看了一眼,齐声说‘是’。
赵莺莺知道,今天这事绝对不普通。平常王氏那些话只拿来说过赵芹芹,赵莺莺赵蓉蓉两个,从来只有王氏劝她们出去多走走多看看的!这时候这样说,只不过是想把她们支走而已。
两个人走到前院中间,赵莺莺便对赵蓉蓉道:“大姐,我上次做的鞋脚不对,你来替我看看。”
赵莺莺的手艺家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她做鞋哪里用得上赵蓉蓉指点。所以赵蓉蓉立刻就知道这是妹妹有事情和自己商量,便笑着道:“好啊,再叫上芹姐儿,她也该学着针线了。”
就这样芹姐儿也被叫进了赵莺莺的西厢房房间,被两个姐姐捉住。赵莺莺和她打听道:“今天家里来的客人是什么人啊?”
赵芹芹听了免不得抱怨:“他们哪里是客人!来的时候正好是吃饭,也不要人招呼,立刻就上桌抢食。一通下来,我、大哥、奶、爹娘,一家人都没吃上饭――姐,你们就好了,在外面吃的好东西。”
赵莺莺和赵蓉蓉在外面逛的时间长,中饭干脆就在外头吃了。
赵莺莺解赵芹芹的意思,便把几匹纱料下面放的点心拿出来:“这是我和大姐做女红赚的钱买的点心,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哪一次我们忘了你?”
赵芹芹嘻嘻笑了起来,现在赵家越来越宽裕,点心零食之类的东西虽然不说让孩子们放开了吃,但是家里是常备的。每天定量都可以吃一些,孩子们都不大馋。不过小孩子贪玩爱吃是天性,赵莺莺给带的点心又好味,她依旧很吃这一套‘收买’。
“好好说话,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赵莺莺在一旁又问道。
赵芹芹总算不是一副玩闹的样子了,小声道:“真不知道,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只管叫奶‘娘’,又叫爹是‘弟’,娘是‘弟妹’。只是我家只有大伯父二伯父,还有大姑,哪里来的别的伯伯姑姑的?”
赵芹芹当然也想探听消息,但是王氏看她看的死死的,吃完饭之后打发她和赵蒙出去买点儿吃的填肚子。回家呆着也行,不过不许靠近正房堂屋那边。
赵芹芹一面说那时候的情形,一面抱怨:“差点儿吓死我了,哪有那样的,一进来就抢吃的。放下碗了就掐我――那张大姑说我生的讨喜便一个劲掐我脸,好重的手!”
普通也有长辈赞小孩子讨喜,掐一掐脸摸一摸头,但是手上都很有分寸,还从来没有这种让赵芹芹觉得疼的。
赵莺莺不说话,没得头绪,转头却看见赵蓉蓉眉头紧锁似乎知道什么的样子。于是赶紧凑到赵蓉蓉身边:“大姐,你知道那些人?”
赵蓉蓉四周看了看,确定窗户底下没人,这才慢慢小声道:“你们年纪小,家里的事情听的不多,不知道这件事儿。我也是有一次听周卖婆不小心顺口漏出来的,咱们奶年轻时候是个回头人。”
回头人的意思就是以前成过亲,如今是再嫁之身。
赵芹芹懵懵懂懂,赵莺莺却明白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听赵蓉蓉继续道:“咱们奶原来是扬州底下农家的女儿,年轻时候嫁的也是村里知根知底的人家,据说那家人就姓张。本来日子过的挺好,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人的事儿实在说不准,那张家爷爷说没就没了。”
赵莺莺猜到了,这张家的男子想来不是死了,就是把方婆子给休了,不然后面也就不会有自己爹爹伯伯们出生的事儿。不过按照婚嫁这件事儿来说,估计应该是死了。一般情况下,穷人家是没什么人家休妻的,因为娶亲是很贵的。
何况方婆子在张家还生儿育女,这就更不能休了。
“奶那时候有儿子,按理说应该立得住的。只不过一个寡妇养活儿女十分艰难,她就跟着她干娘学了接生婆的手艺。后来靠这门手艺讨生活,不知怎么的就遇上咱爷了。”
后来的事情不要赵蓉蓉说赵莺莺也猜得到,那时候的方婆子必定只有二三十,少女嫩妇的,若是没遇到可心的人也就算了。遇上了,那还守他做什么!
改嫁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带着孩子改嫁?那是不现实的。因为赵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若是为了自家孩子省吃俭用那也就算了,偏偏不是。
实际上张家也不可能让方婆子带着孩子改嫁――那是家人死绝了的人家才做的出来的。张家的宗族在当地是很有名气的大宗族,丢不起那个人。最后是方婆子的三个孩子带着方婆子和自家早死的爹留下的一点钱,在众多宗族亲戚家讨生活。
大约就是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吃百家饭长大就是了。过的当然不好,不过总算没有饿死。
一开始方婆子还会挂念自己在张家的儿女,偶尔托人捎东西去乡下。但是时候长了,在赵家的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她有多少关爱也渐渐淡了。转而把所有的关爱都放在赵家这边的几个孩子,一转眼已经十几二十年没有联络过了。
这样看来方婆子绝对不是一个绝好的娘,不过赵莺莺没办法苛责自己的祖母――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养活几个孩子已经极不容易了。至于说前头留在乡下宗族里的孩子,不是不想,而是想不起,不敢想,想了也没用。
难道想了就可以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吗?难道想了就有钱可以供养吗?都不可以,所以索性别想了。然后一晃许多年没见。
而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许多年没有联络的人为什么会上门?赵莺莺估计是有了难处,而且是天大的难处。
赵莺莺猜的不错,来的两个大人,方婆子真正的长子张牛河真正的长女张大姑就在和方婆子道:“娘,您是没看见,老家那边可是真的难!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上过门,如果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今天又何至于?”
去岁年景不大好这件事方婆子是知道的,因为那段日子扬州的米价上涨了不少,许多人家还囤粮防范两家大涨来着。不过最后粮价也没有涨到骇人的地步,因为灾害并不太大,再加上后来运来了安南那边的米粮十分充足,立刻缓解了危机。
但是这件事在农家却是伤到了本里,至少张家兄妹三家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当时这种影响并没有发作下来,只不过比平常省吃俭用一些而已。但到了今年三四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种影响就显现出来了。
青黄不接,指的是三四月间庄稼还没有成熟,陈粮已经吃完了。这段时日从来都是农家最难的时候,今年对于张家三兄妹家却是难上加难。眼瞅着四周能借粮的人家都借遍了,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来自扬州城里的消息。
“你们还忙着借什么粮!”有从城里卖力气做活回来的人对张家兄妹笑道:“我在扬州见到你们娘了,她如今也当上‘太太’了!我亲眼看见几个布庄的小伙计这么叫她。后来去问布庄的伙计,他说他们老板和‘赵太太’家的老三有生意往来。”
“你们说说看,这是不是发达了?和布庄老板平起平坐生意往来,那一定也是一个老板。有这样的老板当弟弟,你们上门打秋风,哭一哭求一求的,好意思不表示表示?”
这话听的赵家兄妹意动,早些年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在扬州城里生活的亲娘。只不过听说她的生活也不好,就歇了这份心思了。谁都知道那是一张干帕子拧不出水来,那又何必下力气呢。
却没有想到,早就不抱希望的亲戚这时候忽然给他们一个惊喜。三兄妹一齐商量起来,望着各自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又摸摸瘪了的肚子,最终一致决定到扬州城里打秋风再说。
兄妹三个是老大张牛、小妹张大姑来带着张虎一个最小的女孩子来到扬州,至于老二张虎他就留在家里照顾张牛一家和自家的妇孺,免得家里没个话事人,失了主心骨。
刚进扬州的时候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往那边走,唯一知道的是自家亲娘家住太平巷子。打听了又打听这才寻摸到这里,这时候他们已经在扬州城里耽搁了两天了。
带来的最后一点儿干粮早就吃完了,晚上没钱住店,都是桥洞底下应付过算了。这时候真是又脏又渴又累又饿,哪怕是不认识的人的饭食也敢上手了,何况是亲娘家的――总不能送几个亲生儿女去见官吧?
一开始说的好好的母子母女抱头痛哭,张牛张大姑还把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拉出来给方婆子看:“娘,二哥要守着家里没办法来看您,这是他小闺女张秀秀,带她来看您就像是二哥来看您一样。”
小姑娘很有一些机灵劲儿,立刻给方婆子磕头:“奶!爹在家可想您了,一直说没办法给您尽孝,这一次他来不了只能让我来,来的时候他一直在村口掉眼泪!”
方婆子哪里听的这种话,立刻哭了起来。
张大姑开始还觉得一切都好,便笑着问道:“我那三个弟弟在哪里?我倒是听说他们发达了,本来不好意思见他们的。后来一想,娘的好品性教出来的弟弟一定个顶个的不差,定然不会嫌弃我们这些穷亲。”
本来方婆子正伤心落泪来着,听到张大姑说这个,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什么。静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三个弟弟早就分家了,你大弟弟和二弟弟住在前面一所小院。我随你们三弟弟,如今就住在这里。你们三弟弟刚刚饭桌上是见过的,至于大弟弟二弟弟,真想见,我引你们去就是了。”
张牛和张大姑带着张秀秀跟着方婆子走了一圈,算是把这边赵家人给认全了。但是越走越心凉,之前传消息的人说的好花好叶的,只把赵家这边夸成了真正的富贵人家。他们来了之后才晓得,差着好远呢!
老大老二那边就不说了,房子住的比他们乡下人还逼仄。也就是用上了砖瓦,这才显得是城里人家。至于吃穿之类,是比乡下地方强一些,但看光景一望便知,都是手头紧的人家。连说殷实也难,更不要说富贵了。
只有老三家强一点,确实开着一个雇人的染坊。家里住着一个大院子,家里人穿的似乎也好一些,但是这离着富贵不也差很远?
但是没有办法了,死马当做活马医。眼前能够指望的也只有这老三家了,于是张牛和张大姑便又跟着方婆子回到了赵吉家的小三进院子。
这一回他们开始说些实在的。
“娘也知道,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和大哥二哥家咬着牙省出口粮做种子,毕竟种子耽搁不得。但是到收成之前的口粮就犯难了,我和大哥二哥都是管人去借的。可是周围的乡里乡亲都是一样的遭难,一样的穷苦,谁家能接济谁家。没办法了,现在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娘。”
“......知道这不应该,这么大的人了,但是难啊,真难啊。若是不来找娘,家里就只有三条路。一条是饿死,另外一条是借高利贷,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再说,最后一条是卖地。”
说一条方婆子就摇头一次,她是农村姑娘出身,当然知道这些事。饿死那是万万不能的,至于说借高利贷,那玩意儿则是饿死也不能借。到后头利滚利,生生得被这个逼死!
卖地也是不成的,乡下普通人家积攒土地不易,不知道怎么干活才有钱置下了自己的土地。现在卖了地以后耕种什么?地主家的地租那样高,全年辛苦也只能混个肚饱而已。
“是难。”方婆子跟着道。
张大姑大喜,以为事情就可以顺嘴说下去了,便道:“娘,你这一回就帮帮大哥二哥和我。你现在在城里享福了,我们还在乡下挨饿――这当然不是您的错儿,但您于心何忍?”
方婆子是真的有心帮过去几个儿女的,有些事情不在眼前的时候可以当作没有,但是出现在眼前之后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了。现在就是一样,张家兄妹没有上门之前方婆子可以不记得也不心疼,但是上门来出现在她眼前了,她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了。
但是问题是方婆子并不是当家人,不要说当家了,就是一点私房也被赵家二房抠走了。如今想要帮助张家兄妹,这几乎是没有办法的。
这样想着她又看向王氏,刚想张口,王氏便道:“娘,我去做饭,吉哥和蒙哥儿也要下工了。”
王氏转身就走,让方婆子想说的话没处说,只能手停在半空中,呐呐地不能言语。
张牛皱了皱眉道:“原本不该我说这话,只不过今日既然见到,当大哥的便多一句嘴。娘,你给弟弟纳的这一房媳妇不好,在我们那里哪有这样对婆婆不尊重的?我看我这弟弟家业也不错,您做什么不替弟弟休了这个不贤的,另外聘一个好的?”
其实张牛见过什么休妻的事情,穷苦人家几乎没有休妻这个勾当。不过他听过说书先生说书,看过乡下唱大戏的唱戏,里头不都是这样?有家业的人家娶得起媳妇,但凡妇女有个不恭敬不顺从就要休了的。所以那些媳妇都是极听话极温顺的,这也是他们兄妹一开始只招方婆子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只要拿住了方婆子,其他的事情那还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