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莺莺赵芹芹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请来给办过宴席的崔仁崔大哥,和他一起的应该是他的家人。有老婆孩子,还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赵莺莺认得,就是年前在酒坊里见过的崔本。
听说他是从小拜了酒坊的掌柜做师父,学着酿酒。他这个徒弟可不同于别的徒弟,别的徒弟签的文契差不多就是卖身契,自学徒起十年之内赚的钱都归师傅。因为学徒的时间短则两三年,长则十来年才能成,所以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毕竟不能让师傅白教一场。
其实事情没那么简单,写的是十年文契,如果你真的打算只做十年的话,那几乎不用指望师傅教你真本事了。而且文契里面弯弯绕绕好多呢,哪里那么容易搞清楚。就像那些卖身给戏班的男童女童,大多也是十年的身契,落到实处的话,则会比十年长的多。
所以学手艺这件事大家都向往,毕竟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但是真正去学的人并不多,因为这里面是有风险的。没有风险的有没有?也有,只不过这就不是人人家里都能的了。
当年赵贵学木匠、赵福学厨、赵吉学染布都属于没什么风险的,因为他们是花钱了的。这就像是花钱上学学东西一样,人家是花了钱的,你教给人家一些本事,这不过分吧?
崔本家里的情况算是很不错的那种,所以崔本学的也就是最贵的那种。即一开始的时候各种拜师的礼节走完,然后学徒期间每年都要用钱,逢年过节的礼物也要记得,这样算起来一年的花销可不少。不过花钱也是值得的,据说他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酿酒了,若不是他家花钱多,师傅能肯这样下死力气教?
崔本扫了两姐妹一眼,在赵莺莺身上停了一下。他对赵莺莺有些印象,实际上在赵家搬家的那一次他就在厨房见过赵莺莺了,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多想罢了。后来再见赵莺莺,这姑娘出落的一次比一次漂亮,他就是想看不到都难了。
平常他们这个年纪的后生也会议论一番谁家的大姑娘长的好看,谁家的小媳妇生的妩媚。他虽然不说什么,但是耳朵里可听了不少。一开始说到的那些女孩子他也会想一想,只不过对比还是小姑娘的赵莺莺就摇头了。
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比不上,有什么可看的。
直到一日他听到了‘赵莺莺’这个名字出现在议论当中。
“太平巷子染坊赵家的那个姐儿,是叫莺姐儿罢,啧啧,生的好看呢!特别是那通身的气度,说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都有人信!”
“什么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说的好像你见过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似的!”
“我就是见过,我如今在大酒楼里头跑堂,夫人小姐见得多了!实在说吧,那些小姐还不一定比得上莺姐儿哩!”
“你这话我们不知道真假,不过那姐儿确实生的好,是个美人胚子,等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被哪个得了去!”
“别多想了,咱们这些人也就崔本那小子还有戏,别的人也就是做梦!想想她姐姐吧,她姐姐嫁的是堂子巷龙家的龙闵宇。她比她姐姐还出色,怎么可能随便嫁人。低门娶妇,高门嫁女,他们家很是红火的样子,女儿当然要往高枝上攀!”
“这也太没劲了,为什么戏文里演的知情解意的小姐这种时候就一个都找不见了?全都是嫌贫爱富的,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我们这些穷小子会不会发达。”
崔本听着觉得不知所谓,人家不用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能舒舒服服过日子了,凭什么跟着你吃苦受累?成亲之后肯和丈夫同甘共苦固然值得敬佩,可是成亲之前的男子,你哪点值得人家姐儿这般做——除了那些两个人已经互生情愫的,但是你们这些人,恐怕人家都不认得你们吧?
莫不是想的太美哦。
觉得没意思,但是在这般街坊邻里少年中间总是避免不了这种事。直到最近这段时间,赵莺莺这个名字越来越频繁。直到上次酒坊见到人,他才恍然大悟。这个姐儿恐怕最近像是长大了,开始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引起注意也是应当的。
赵莺莺赵芹芹正准备说什么,旁边就有一堆少年笑道:“莺姐儿,来我们这边,我们中间位置好!”
赵吉认得这些人,而且不用认得也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如今这么拥挤,当然是最好揩油。这几日凡是往拥挤地方跑的小妇人大姑娘要是一个不注意,都会有这种事。或是摸了手,或是摸了脸,有些大胆的浪荡子,甚至捏了捏胸脯,掀了掀裙子,让人瞠目结舌。
赵莺莺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是哪里不知道他们是不怀好意,连理都不理。这些人就是这样,你要是理他们,他们就来劲了。最后两姐妹也没有去崔家那边,因为这拥挤让人不喜,所以她们干脆就是逛街了。估摸着那样挤,也看不到什么了。
等到两人腿都走酸了,这才打道回府。回家的时候正好王婆子在自家坐着,王婆子眼就看到了做姐妹打扮的赵莺莺赵芹芹,连声夸赞:“莺姐儿芹姐儿越发出落的好了,侄媳妇有福气,将来等着媒人把门槛踏破吧!”
赵莺莺很有眼力劲儿,看得出王婆子和王氏是有事情要说,所以行礼之后立刻找了一个借口拉着赵芹芹离开了。只留下王婆子和王氏,有事儿说事儿。
王婆子今日来赵家却并不是没事儿,她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这才道:“上一回你托我给你小姑寻亲事的事情有眉目了,这件事刚有个信儿,我这就过来和你说了。你听了也好心里有个底!”
王氏没有想到王婆子手这么快,毕竟当初她自己说要等到开春的。年前年后的,大家忙过年,谁会想到续弦这种事儿?不过既然是王婆子特意这个时候过来说,那显然就是真的。
王氏侧耳听王婆子道:“这件事是正巧,我原本是打算开春之后再说的,提前这么久就有了眉目,倒不是我多有本事,只不过运气好,正遇上了。大概是昨日,我丈夫那边的远亲,姓刘的人家。人家老夫妇是住在东街里头古巷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做的是东街上卖馄饨的生意,家里颇过得。”
王氏听到家里颇过得的时候已经心里在点头了,便问道:“他家儿子多大年纪,性情如何,有没有孩儿?”
王婆子一一说给她听:“今年说是四十五岁,我们是还算认识的亲戚,这上面没说谎。我还见过那后生呢,性情最是诚恳不过,你要是信不过,到时候去东街看看就知道了。反正馄饨摊子开着,什么时候都能看得见。至于说孩子,那还真有,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还有一个已经成亲的大儿子。另外两儿一女,大的十五六,小的十一二。”
王婆子看王氏在考虑,与她分说:“孩子是挺多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孩子多了,人家也不好对女方这边带着孩子嫁过去说什么了。听说我认识一个,带的是两个女孩子,并且只要几年就能出嫁,他们十分欢喜,几乎想让我立刻点头。”
和自家养孩子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不同,这种情况下,男方相比自己多了个便宜儿子,自然宁肯多了便宜女儿。女儿是为人家养的不错,但是不是自己亲儿子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替别人养的了吗?
女儿好歹日后少了分薄家产的风险,最多就是供一张嘴而已,相比之下显然要划算的多!至于嫁妆——亲爹亲妈还不能保证一定会陪送嫁妆呢,何况是这种随母亲做拖油瓶的女孩子。大不了到时候聘礼不动,这用来置办嫁妆,也很说的过去了。真要是这样做,外面的人都是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厚道’的。
王氏沉思了一下,小声道:“这件事不好现在就说什么,晚一些我与吉哥商量,到时候再寻访寻访,真个不错的话,倒是好人选——不管成还是不成,过几日我都给您回音。”
晚间的时候王氏果然与赵吉说了这件事,赵吉立刻记在心里。等到第二日就去了东街那边,万幸的是馄饨摊子开着。他买了一碗馄饨就坐在那里,他当然不是为了买馄饨,而是看馄饨摊主如何接人待物。
差不多之后,他又在东街上四处走一走,特别是古巷入口那边,格外打听了一番。当然了,这打听也是有技巧的。不然你一个脸生的家伙,别人凭什么告诉你这些?赵吉这几年在生意场上也算是历练出来。一路倒也顺利。
这刘家独子名叫刘胜义,今年也确实是四十五岁。性子不能说温和,但是也算是正直诚恳,典型的不苟言笑那种,但也不会做出打老婆的混账事就对了。
再说家里的情况,一家人单门独户地住在一个小小院落里。父母住着正屋的东屋,他自己则住着西屋,儿子已经成亲,夫妻两个住着西厢房。至于东厢房的两间则分别住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房子是自家的,这就算是有家有业了。
再看他儿子二十岁不到就能娶上媳妇,这样就间接说明了他家情况不错,不然决计做不到这个。
各方面考察了一番,赵吉倒是很满意。唯一的不喜就是他家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说是没有闹腾的,可是后妈进门后谁知道会不会有那种厉害的。这么多孩子,要是真打算搞事情,那可就太辛苦了。
王氏吧赵吉的话记在心里,然后就与王婆子道:“这个人家也算是不错了,只有一点,他家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有个万一,麻烦恐怕十分大。您在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孩子太多确实是个麻烦事,这一点王婆子也要承认。这种娶续弦,而且续弦还带着孩子过去的,更应该十分小心。
“行,这件事我再看看,这会儿说亲的人还不多,等到开春之后一个个的都会来求了。我这里没什么人上门,但是那些老姐妹的,那个袖子里不是藏着好些个要续娶的?你小姑生的不错,这件事不难。”
这句话安心之后,王氏就回到了家里安心等待。只不过她的安心也没等多久,因为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和方婆子通气的好时机——真等到什么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说,恐怕方婆子会意见不小。
就是这时候,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但是人选还要慢慢挑的时候,告知方婆子最好。这样她不用想太多,又能参与决定,而不是觉得王氏和赵吉已经决定了一切,根本不关自己的事。
只不过怎么说却还要想一想,又等了两三日,正好赵嘉带着曾月娥曾雪梅出门。王氏看准了方婆子在东屋休息没出来,端上刚煮好的酒酿蛋,敲响了方婆子的门:“娘,我煮了酒酿蛋,端来给您喝。”
哪怕家里已经有了李妈妈,王氏偶尔也会下厨,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方婆子也没有多想,立刻打开了房门。王氏端着两碗酒酿蛋,旁边放着两个瓷调羹,略有一些酒香的酒酿蛋正在冒热气,正适合冷天里享用。
婆媳两个一起吃酒酿蛋,气氛颇为舒适。王氏偷眼看了婆婆一眼,觉得她心情大概不错,于是给自己定了定神,道:“娘,我想和您说件事儿,只不过说这事儿的时候您别急。”
王氏很少这样和方婆子说话,这样郑重其事的话应该不是小事,方婆子这样想着满口答应:“你就说吧,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经历过多少事儿?哪里那么容易就着急起来。”
说是这么说,王氏却知道,这种话也就是听听而已,至于真实如何,还是得等到她真的开口了再看。不过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论怎么说,她还是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娘,这件事很重要,和小姑有关。我和吉哥想了想,小姑还是趁着年轻再找个好人家才是最好的。留在家里,几个固然愿意照顾小姑,但这也是一年两年的,十几年几十年的话,谁受得了——还得考虑以后是小辈当家了,那时候恐怕更不好过。”
王氏说的非常诚恳,也没有任何夸大的意思,但是这一次她不像之前和赵吉说的时候那样有把握。毕竟她也是做母亲的,设身处地想一想,再有理也没用吧,有的时候做了母亲就不太讲道理了。
第113章
王氏的忧虑没有错, 一个人无论平时多讲道理, 遇上关于自己孩子的事情之后也常常会变得不讲道理。而方婆子在这种事情上又是有前科的,所以王氏也不能不预防着这个。
实际上方婆子也的确生气了, 站起身来板着脸道:“你说的好听!还不是你这个做嫂子的不愿意供养嘉姐儿和两个外甥女儿。如今能把嘉姐儿赶出门,是不是以后就能把我这个老婆子赶出门了?”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方婆子果然满肚子的怨气。只不过她并没有忙着辩解, 而是听着方婆子责备, 等她把这一阵怒气发泄完了, 这才开始说明自己的想法。
“娘说的是实在话,我也承认是我不喜欢家里有嘉姐儿母女这样的。只不过娘亲将心比心,这要是您在我这个位置, 您会喜欢?嘉姐儿是您的女儿,人都说疏不间亲。可是凭良心说, 这些天嘉姐儿表现又像是个省事儿的么?”
这话也就是对方婆子这样好说话的婆婆了,不然就正像是王氏自己说的那样,自古疏不间亲。在方婆子面前说赵嘉的坏话,即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又怎样,对于亲人来说,很多时候重要的都不是真相。帮理不帮亲,这只是极少数的情况,不然大义灭亲也不值得拿来百般赞颂了。
方婆子听了王氏这个话,脸都红了,但同时也是无话可说,只能道:“嘉姐儿她这是从小惯坏了, 你费心提点她,等她渐渐明白过来就好了——你上次不就是那样待她的,怎么如今就不行了?”
方婆子对王氏话里很多东西都避而不谈,王氏也无法,值得实处杀手锏:“我这方面其实只是一个方面,我不否认我是图自己舒服所以想把小姑嫁出去。可是您仔细想想,嘉姐儿是嫁出去来的好,还是留在家里过一辈子来的好!”
听到王氏的话,方婆子下意识就想反驳。要知道赵嘉就是因为夫家那边她人要把她嫁掉才跑出来的,当然是留在娘家好!至少都是一个姓的家人吧。但是话没出口,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不确定了。
她首先想到了自己,做寡妇的苦处她是知道的。如今赵嘉在自家住着,当然不会有自己当年生活上的困窘,但是其他的苦处,该有的,赵嘉肯定是一样不少。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嫁人呢?
“当寡妇是难!”最终她也只能这样叹息。
王氏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打起精神道:“可不是这样!真要说起来,要是能嫁个不错的,不比呆在娘家强?至于说担心月娥和雪梅,那就更不必了。您是知道的,月娥今年都十五了,雪梅也十三了,再有几年就出门了,能受什么苦?而且实话来说吧,这上头吃苦的一般也不是当娘的带来的孩子。”
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但很少有说有了后爹就有后娘的。这个事情是这样,只能说是男人和女人,一个薄情,一个情深。孩子是亲生孩子,能不疼爱吗?但是亲娘没了时间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有时候为了家宅宁静,只要续弦的老婆做的不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女人则不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是护崽的,别看女人带过去的孩子被称为拖油瓶,十分屈辱。但论到实际生活,除了极少数,那都是不错的。
王氏见方婆子不言语,大喜,接着道:“至于说能不能嫁到好的,实话说吧,小姑毕竟不是黄花大闺女,带着两个女孩子,年纪也老大不小,眼光太高恐怕不能成。可是差不多的人家里寻着做个续弦难道还使不得?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谁还能挑剔谁不成。”
说着就把之前王婆子说的那个刘家的如何如何说了一遍,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只不过家里孩子太多,这样的人家容易生出是非来。就这样,吉哥和我就让王婶子帮着另外寻摸了。后来我一想,您是小姑的娘,这件事还得您拍板做主。您要是觉得人选要得,咱们再说,若是觉得就那样,不应就是了。”
这个话说的方婆子舒心,就像是天底下母亲都舍不得女儿出嫁,但又盼望着女儿出嫁一样。她当然怕赵嘉如今身份出嫁将来会吃亏,但是让女儿当寡妇又不是什么好事,趁着年轻再嫁也好,她当年不就是这样的。
进入到这个立场之后就好说话了,她也是叹息了一回:“那刘家的倒也还好,只不过可惜了,家里孩子太多,到时候要是有一个淘气的,那就该头痛死了。下次你王婶来家里说这件事的时候你让她到我屋来说,我们老姐妹两个可以好好合计一回。”
这说话也是很灵的,方婆子说完这话不几天,王婆子果然就上门了。问清楚来意,王氏便把人迎进了方婆子的东屋。方婆子见是王婆子来了,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儿,脸上也是喜笑颜开。
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和方婆子说上话,这一次就不同了。王婆子是个人精,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王氏已经把她婆婆拿下了,心中暗赞王氏有手段,也觉得她懂事——真等到最后关头了先斩后奏也不算什么,但终究容易伤了感情。
而王氏和方婆子这样的婆媳关系已经很难得了,若不是不得已,还是用心维持着好。
王婆子看方婆子急切的样子,也不说废话,只道:“这一回来问的人家是南门口杨老四。”
听到是南门口的人家,方婆子先皱眉,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太穷了。扬州富裕是没错,但是扬州也是有穷人的,而穷人大都居住在老城区这边,而老城区南门附近又是穷人里面最穷的一批。
像是赵家所在的太平巷子就属于旧城区南边,只不过位置上并没有那么靠南,所以往北走走就颇看的过去了。这里充其量只能说是鱼龙混杂,有有钱的,也有贫苦的。可是南门口那边,真个就能说都是穷鬼了。
王婆子像是知道方婆子怎么想的一样,笑眯眯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还能给侄女寻个不好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个道理我从不含糊。那杨老四是个懂经营的汉子,年轻的时候也颇赚了一份银子在手里,于是在南门口附近买了地盖那种最普通的房子。”
按王婆子所说,这种房子其实就是大通铺。专门租给进城做工的城外劳力来住,因为比别的租处都要便宜的多,十分对那些租客的胃口,常常都是住满的。这些铺位收钱很低廉不假,但这种都是积少成多,他手下这种铺位又不是一个两个的。赚来的钱当然也不是一个两个的铜板,反正让赵嘉母女三人过上殷实日子并不难。
又说了杨老四家的情况,他上头父母早就去了,不用担心要此后公婆。底下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已经成亲,女儿估计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只有小儿子年纪小一些,还要等几年。
这样说起来倒是很好,只不过方婆子想到他做的那些营生又狐疑起来。租铺位给人住看着简单,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这里要处理几个情况,第一个是租户拒不付钱或者半路跑路,这个也是最容易处理的麻烦,像是普通租房子一样,交押金就可以了。
第二个就是租户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火气很大,租的铺位也没什么隔档,说不定有什么不和的,就要打起来了。这种事发生的多了是很影响声誉的,到时候恐怕来租的人就会越来越少。所以杨老四要为人强悍,镇的住场面,再多的最好有几个兄弟,亲兄弟也好结拜的也罢,总之就是杵在那里就能震慑的住场面。
第三个就是地头要打理好,城南,特别是南门口那个地方,街痞、无赖、混混最多。这些人最爱的就是打老实人买卖的主意,若是开门做生意的没把他们的香烧好,到时候恐怕要难过。
杨老四能将生意经营的很好,这些当然也就一一做到了。而做到这些的人往往脾气都不会太好,脾气不好的男人这对于女人来说可不大妙。要是遇到一个混账的,说不定就要常常打老婆了。
这就是方婆子的唯一忧虑。
王婆子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靠说媒赚钱,如今也就是街坊邻里之间互相帮忙,所以我这里尽管和您实话实说。这杨老四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汉子,这是真的。但是打老婆这件事是没有的,莫说是打老婆了,他这人的性子硬派的很,只要不是那等撒泼胡闹的,女人他根本碰都不碰一下。”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下三滥们什么都做这不假。但是混的好的那些人往往比一般人还要讲究,譬如说义字当头,譬如说不欺侮最苦的那种百姓,譬如说不打女人。
去看看监牢里最鄙视的犯人是哪一种吧!一种是奸.淫.妇女的,另一种就是拐卖儿童女人的。从犯罪上来说,这些人其实都是在欺凌弱小,这对于江湖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方婆子当年做稳婆的时候也是下九流的行当,因此对这些门道略懂。现下王婆子这么一说,她当然就全明白了,心中放心不少。
只不过人都是得陇望蜀的,所谓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个杨老四虽然不错,但是说不准还有更好的,于是试探道:“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家?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么?我想仔细挑一挑。”
王婆子倒也很爽快,当即道:“还有一户人家,这也是极好的。按说这个情况都能讨一个黄花大闺女了,只不过啊......”
王婆子说的第二个人家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秀才,虽说在扬州这个地方秀才并不值钱,但好歹是个功名了。嫁过去人都说是秀才娘子,那也是要多一分尊重的。所以这种人就算是穷,也有人家愿意把黄花闺女送过去做续弦。
这秀才本身也还好,并没有因为自己功名在身就自高自傲起来。而是十分踏实,平常时候就坐馆教一些蒙童,赚一些束俢,只有府试考举人的时候才会出门去考试——按理说这样的应该很好找续弦才是。
但实际上不然,至少黄花大闺女是没戏了。无他,实在是太穷了太麻烦了。
他坐馆教蒙童能收几个束俢?靠着这个束俢他要养活膝下一个儿子,以及老家一大家子的人——据说他在这个儿子之前还有几个儿女,都是小时候饿的太多了,体质差没站住脚,这才夭折的。
他的穷并不是他自己不事生产,那样反而还好一些,说来说去那就只用养他一个人了。无论是媳妇家里有钱,还是媳妇能干,都应该不难做到。他的穷是因为老家一家人就是一个无底洞!
若是他不把钱送过去,乡下就有人来他的蒙馆闹。说他当年读书用尽了家里的钱财,家里为了他卖田卖地,所以家里如今才如此贫困的。现在老家要饿死人了,他却不管,只顾着自己在城里快活!
有这种家人,那就得有金山银山才够填。但是有金山银山的女孩子也好,寡妇弃妇也罢,为什么要嫁一个四十多岁依旧一事无成,并且家里麻烦的老秀才?真喜欢当秀才娘子,凭这样的嫁资,有的是二三十岁的秀才公上门求娶。
读书人金贵不假,但是金贵的是举人以上功名的读书人,秀才一般怎么说——穷秀才、酸秀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