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振臂一挥,道:“来几个人,帮忙把药材都给搬进去!”
霍妩忙道:“烦请诸位大哥轻些拿放,免得震坏了药材。”
有个穿着盔甲的小将红着脸道:“姑娘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
她这厢正指挥着护卫们一起搬运药材,忽然就听见身后的高坡上有人高喊她的名字“阿妩,看这儿!”
见她回过头来,霍禛扬起手臂朝着她的方向快速地挥动,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感动,想不到妹妹真这般思念他,为了他不惜路途遥远,边塞苦寒,也要打着送药的名头,来见他一面。又想着早知道阿妩今天到,他怎么着也该好好拾掇拾掇自个儿,也好让阿妩品品长兄的英姿。
霍妩迎着耀眼的阳光,好容易看清了向她挥手的手是谁,她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摘下了帷帽扔进春莺手里,露出那张昳丽明媚的容颜。
她像是突然被按动了身上的某个机关,整个人活了起来,飞也似地像坡上跑去。
风吹得年轻女孩儿的衣裙向后拂去,露出少女姣好的身姿,她脸上微微泛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底盛满了纯粹的笑意。
这样的明快与活泼,是最打动人的。
霍禛受了她的影响,情不自禁地走了两步,他向她张开双臂,准备给疼爱的小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下一刻,女孩子的身影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霍禛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良久才反应过来地向后看去。
霍妩在卫旌笙面前站定,她抓着卫旌笙的手腕,卫旌笙护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夏日的阳光,她小口小口喘着粗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让卫旌笙觉得,如果此时四下无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七哥!”少女朝他笑得无比乖巧,露出那个甜甜的酒窝,“我来看你啦!”
卫旌笙竭力不让嘴角翘起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话:“谁许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的,我每一封信上,都叫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这地带乱得很,就算有护卫在侧,你就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万一……”想到这里,卫旌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他的手抚过霍妩的长发,“万一真出个什么事,阿妩,你叫我怎么办呢?”
霍妩的眼里泛起一阵波澜,她像只乖巧的猫儿,抓过卫旌笙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卫旌笙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手冰得很,被霍妩握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想冻着她,反倒被霍妩握得更紧。
“我很想念你。”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真挚,“七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这副样子,与前世的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叫卫旌笙有些恍惚,霍妩最是卖乖耍滑的性子,她如此直白的话语在前,卫旌笙这脸,是怎么也板不下去了。
罢了,卫旌笙长叹一声,他护着少女的头,反正他今日未穿铠甲,也不怕膈着她,年少的女郎顺势窝进他怀里,在他下巴颏那儿蹭了蹭,一双手紧紧扣着他精瘦的腰肢。
她闭着眼,在他怀里嗅了嗅,嗯,果然还是那种熟悉的草木香味。
卫旌笙的下颌顶在她头顶,她听见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无尽的爱惜与包容:“你就打量着,我拿你没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霍禛:我不应该在这里,我踏马就应该在车底!
卫旌笙:大舅哥好!
霍禛:说好的来看我呢,我的怀抱都为你展开了!
霍妩:七哥还是那么好看嘻嘻嘻
霍禛:卒
第62章 我疼
有个姓赵的年轻将领纵身跃上坡地, 戳了戳霍禛的胳膊肘:“喂, 这就是你家小郡主?”
“奇怪啊,她一来怎么不找你这个亲大哥, 反而直奔这殿下去了?你跟你妹妹,关系不好?”
“放屁!”霍禛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妩不知道有多亲我!”她肯定是没看见他,才先扑向卫旌笙的。
赵松只当他是在嘴硬,浑不在意地道:“是是是, 您说的都对。”他咂咂舌,“说起来,令妹跟七殿下关系一直这么好吗,我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得那么高兴。”
“阿妩说来有一半时间是在宫中长大的,她认识裕王那会儿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姑娘,裕王帮过她一个大忙,她自然亲近他。”霍禛道,“裕王为人沉稳, 阿妩在宫中能多这么个兄长照拂,我也安心。”
是吗?赵松眯起眼,即使是真正的兄妹,没少有这么亲近的吧,更何况这两人还并非亲生。
他试探性地问霍禛:“霍大哥,你觉得我如何?”
霍禛警惕地看他:”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别算上我,但是我二弟就能把你大卸八块。”
得,这会儿倒是警觉,赵松撇撇嘴,该提防的不提防,提防我有什么用?
霍禛越看他越觉得他心怀鬼胎,他哼了一声,大步上前,把霍妩从卫旌笙怀里拉出来,霍妩满脸的不情愿,看到是自家大哥,才丧气地抬了抬手:“是大哥呀。”
霍禛一口气憋在喉管里:“什么叫是大哥啊?”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纸,“你信上怎么说的,还思念大哥,我这个一个大活人,你还能硬生生没看着是怎么的?”
霍妩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地四处打转:“大哥又晒黑了好多,这不是……一眼没认出来嘛。”
还敢说,霍禛气得直想给霍妩头上来个暴栗,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霍妩,就给卫旌笙拦下了:“阿妩千里迢迢的过来,大哥就不要与她置气了。”
霍妩自觉有了靠山,她一个箭步躲到卫旌笙身后,扶着他的腰探出个小脑袋来:“就是,大哥的脾气是越发不好了,连句实话也听不得,也不知道大嫂是怎么才能受得了你的。”
霍禛:他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更痒了。
霍妩翘着尾巴嘻笑着打趣他:“我记得那些药材里还有些是专程用来清热降火的,大哥你记得去找军营里的大夫抓些药煎来喝,好好下下你的火气。”
“我可听说了,越是火气冲爱发脾气的人呐,这老的就越快,你看你额头上的纹多明显啊,等再过几年,你和大嫂一起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亲带着家里的幺女呢。”
卫旌笙扶额,自家小姑娘这张嘴啊。
他赶紧推着少女就走,省得霍禛回过神来,追着霍妩满场跑,那他岂不是连拉着霍妩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徒留霍禛站在原地摇摇欲坠,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男子汉大丈夫的,从不在乎女儿家那些涂脂抹粉保养自己的事儿,可听阿妩这一提,难不成他真糙了这么多?
想他当年,那也是惹得不少贵女倾慕的玉面少将军呐。
“将军,将军你没事儿吧?”见他一脸恍惚,有个小兵被推出来,硬着头皮上前慰问他。
“你说,我看上去是不是真的又黑又糙?”霍禛扭头,认真地问他。
都是军人,整日里风吹日晒雨淋的,每次上战场,有没有命回来都没人敢打包票,谁又会在意脸这种东西,那小兵也是如此,他下意识地就开口:“还好吧,男人嘛,糙点黑点的,也正常不是?”
可以,这么一说,霍禛心里算是有了点数。
他摸着下巴,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从夫人的案前取两罐那个什么雪肌膏,玉颜露之流来使使。
卫旌笙与霍妩并肩行走在山林间,两人的手之间一开始还留着点缝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点点地贴合在了一起,直到十指相扣,再寻不出分毫的空隙。
这样的冬日里,霍妩却感觉到他们交握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只是谁都不舍得将手分开。
她偏过头,深深地望向卫旌笙。
真是奇怪地很,她来之前明明老想着能尽快见到他,想把她记起前世的事情告诉给他听,可如今见了他的面,这股想说的欲望,又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上辈子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里,除了与卫旌笙相伴的岁月,其他那些,对霍妩来说,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想来七哥也是因为这个,才千方百计地把许芒藏起来,不愿让她打扰了她。
他从没想过让她回忆起什么东西,霍妩现在过得很快活,他就觉得足够了。
霍妩的手更收紧了些,察觉到手上加重的力道,卫旌笙转过头朝她笑了笑。
她也同样报以一笑,那就这样吧,霍妩心想。
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下去吧。前世的事,也不需要再特地去提,更不用装作没想起来的样子,一切的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
反正,最重要的东西,一开始就跑回了她手里,再也没有弄丢过。
卫旌笙的大帐在坡后那一片空旷的草场上,他掀开厚厚的帘子让霍妩进去,这块帘帐隔绝了外头大部分寒风,连兵士们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他的营帐里的陈设简单得很,不过就是一张床,一张案台,几把粗陋的木椅,剩下的就是行军布阵的挂图与沙阵,霍妩知晓这些东西重要的很,自然不会去碰。
卫旌笙取下悬挂在木架上正烧着的水壶,给霍妩斟了一杯清水:“这里没有什么好茶,你将就着喝些热的,驱驱寒气。”
霍妩把粗制的茶盏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我又不在意这个,这种山泉水煮开的白水也挺好喝的呀,还自有一番甘甜呢。”
“对了七哥,你给我的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战场刀剑无眼,你没有受伤吧?”
霍妩想起这事儿,立刻放下茶盏担忧地问他。
“没有的事。”卫旌笙坐在她边上,若无其事地道:“我惜命着呢,你别瞎想了。”
“是吗?”霍妩的目光里仍带着怀疑,她明明觉得,前阵子收到的七哥的来信,信上的落笔比往常虚浮了许多,明显是下笔的人力有不怠。
可她去信问他时,他又什么都不说,大哥那里也是守口如瓶,撬不开半个字。
“七哥的话你还信不过,阿妩,我几时骗过你,嗯?”
霍妩在心中腹诽,别的不说,这种事情上,你骗我的可能性可不要太大好么。
她拍案而起,哄得中气十足:“你把衣袍脱了给我看看!”
卫旌笙口中的茶水差点没整个喷出来,他嘴角一抽:“阿妩,这样不好吧,你七哥可清白着呢,再说了,这大帐虽说能隔些声音,到底还是……”
万一给外头巡逻的士兵们听见了,他倒无所谓,就怕眼前的小姑娘第二天就要羞得不好意思见人了。
霍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方才的话实在大有歧异,她的脸一下子浮起两片红霞,“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七哥你知道有个叫柳下惠的人坐怀不乱的故事吧。”霍妩义正词严地道:“我就是咱们大昌的柳下惠了,七哥你放心,就算你再好看,我也一定会管住自己,绝不会对你做任何奇奇怪怪的事的!”
倒盼着你管不住自己呢!
卫旌笙想,该担心管不管得住这种事的人不是你,是我啊。
眼看女孩子坚持得很,卫旌笙也懒得再抵抗。他站起身来,面朝着霍妩,缓缓褪下身上的袍子,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硬生生被他做得旖旎无边。
霍妩捂着眼睛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撞上了椅子,她脸上的红更厉害了,颤抖着声音说道:“七哥你你你,你干嘛要朝着我脱啊,你倒是转过去呐!”
卫旌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是你说,要看我身上的伤口吗,我转过去,你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妩,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罢了罢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霍家人才没有在怕的呢!霍妩拼命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好半天才敢颤巍巍地撑开了手指,给自个儿留了条缝张望。
这一眼,叫她面上的血色尽去。
照不见眼光的地方肤色极白,可从肩膀到他坚实的胸膛,那一块的皮肤上赫然爬着一道狰狞的伤痕,歪歪捏捏地横在他身上,霍妩指尖发颤,她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那道伤口,那么深的伤,可想而知当时伤得有多重,又流了多少血。
她极快地收回了手,像是怕弄痛了他。
霍妩把随身的那个荷包打开,从里面倒出各种小罐的膏药,她的手直发抖,好不容易找出她需要的那个,从里面抠出一大团,冰凉的指尖混合着药膏在卫旌笙的伤口上擦过。
她鼻子酸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庞滑下来,明明知道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却还是抽噎着问他:“七哥,你疼不疼呐?”
迎着少女泪眼朦胧的那双眼,卫旌笙放软了声音,他突然将头低下来,埋在她的肩窝上,惹得女孩儿紧张兮兮地喊:“七哥,当心药,我刚给你涂好的药啊!”
“阿妩。”他喊着她的名字,“我好疼啊。”
如果这个时候有营中的人在,他们铁定会惊讶地恨不得自戳双目,刀伤入骨,清理伤口时,那位铁骨铮铮没喊一个字的裕王殿下,此时搂着个年少的女郎小孩子般的撒娇,等着女郎心疼地哄他。